《孤刃倾城》午颜

19、夜月撩人

　　屋内，烛影重重，气氛滞缓。
　　“那碗药，原该是用来暂时保命的，就因为你那一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血引子，眼下，却成了催命汤。”久久，穆梓初阖上眼帘，沉沉地吐出一句残酷的宣判。
　　茱萸怔忪在原地，滚圆的眼睛一时间涌出无数颗滚圆的液体，像断线的珠子，嘀嗒嘀嗒，滴到衣襟上，滴进悔恨里。
　　“我，我不是故意的。公子，求求你，救救艾香，一定还能有别的办法的。”茱萸心中苦痛，也许，她不该继续再藏着那个秘密。从前，爹娘再三叮嘱她，不能轻易相信人，不能将这个家族最后的秘密泄露出去，否则即会招来杀身之祸。
　　后来，爹娘临死前，仍是不放心地抓着她的手，反复叮咛。生死历劫过，她渐渐懂了他们的良苦用心。
　　只要这个秘密还紧紧地捏在她们的手里，那就是一张保命符，而不是拿它去换一句“杀无赦”。
　　“你现在又该让我拿什么救她？”此时，穆梓初亦是束手无策，心下也陡升出一丝无奈，“这刺缘，若是这般好解，我又何须如此上心。”
　　“对不起，公子。”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隐瞒的。”
　　茱萸已是泣不成声，嘴里反复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
　　“你即使喊一万句对不起，也于事无补。”平静无波的声音，这时听来，不免觉得无情。
　　“我，我，我不能让艾香有事。”茱萸哭红的面孔一下子扭曲，跪扑在床边，抱着艾香的残躯，低低吟语，“瑜儿，姐姐不会让你死的。该死的那个人，是我。瑜儿，不怕。姐姐会一直陪着你。你听见了吗？”
　　穆梓初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奄奄一息的艾香，失去理智的茱萸。她以为，只要她愿意，就能救人于水火。她以为，只要她有心，定能扭转乾坤。统统不过是她的自以为是。想救得人，救不了。想解得迷，解不透。
　　转身离开。没再留下任何话语，在生命面前，语言显得多么苍白。
　　满腹心事的穆梓初独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紧拧的秀眉放不下半指宽。
　　“小初，你刚才的神情，太苛责她了。”不知何时，墨楚轻稳地跳上了另一只石凳。
　　“我知道。”穆梓初转过脸，满眼惆怅。“我不该什么事情都自以为是，我不该不说仔细，就让茱萸滴了血。”
　　“穆梓初！”略带愤怒的低斥声由墨楚的嘴里吐出，“我这么说，不是为了让你继续自怨自艾，你这般模样，还是我认识的穆梓初吗！”
　　“那你所认识的穆梓初，又是何样？谈笑间，强虏飞灰烟灭？还是胸有丘壑，能将万物置于股掌之间，傲视群雄？”穆梓初冷冷地讥讽着道：“那不是我，从来都不是我。”抬起头，望着漆黑的天边，那一轮凉月，渐生悲凉。“我渴望拥有的，却是有些人所不齿的。”
　　墨楚不忍见她脆弱，轻盈一跃，便落进了穆梓初的怀里，“小初，有我在。”
　　穆梓初听着那虽然淡淡的却透着魔力的声音，不知不觉，蹙紧的眉头，渐渐地打开。低头看向怀里的九尾狐，微扯起嘴角。
　　那一双被夜色熏染的狐狸眸，此时，满满地映着眼前的人儿。
　　很久很久以后，穆梓初问他：“你的眼睛里总是装着我，难道都不会痛吗？”
　　可是，墨楚只是笑。
　　穆梓初知道，有的人眼里装着如画江山，有的人眼里装着天下黎民，有的人眼里装着世俗之见，而有的人眼里却只装得下心上之人。
　　月下静坐，便是一夜。
　　穆梓初再进屋时，就见茱萸一脸呆滞地坐在床沿，拧着半湿的帕子，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擦拭着艾香那张几近干瘪的脸。
　　“茱萸。”她攥紧帕子的手猝不及防地被捉住，视线迫着与穆梓初交集。
　　“公子。”低哑无望的声音，不再同前日里的清亮悦耳。
　　“我再试试。”穆梓初说罢，不等茱萸思索回神，便径自盘腿坐到了床上。
　　荧荧的紫光笼罩着艾香，精纯的灵力缓缓注入那具犹同死尸的躯体。穆梓初不惜过度耗损精力，强行用灵力反复净洗着因被毒素污浊的内腑。魂圜诀，它的强悍，在于修复。只是，也有一个致命的缺陷。过度的滥用，施术者必会受到反噬。
　　“紫暝神功。”这时，倚在门口的蓝莲，一脸惊诧。不，也许，这是一个比惊诧更甚的表情。
　　“小初，不能再继续了。否则，不但救不了她，连你自己都会出事。”原先趴在窗台上的墨楚，此时亦是惊骇。
　　不知是不是那道焦急的声音侵袭了她的神经。终于，紫光渐渐淡去，穆梓初虚脱至极地倒卧在床侧。
　　蓝莲像一道光影，倏地，便已稳稳将穆梓初扶进怀里。
　　“殿下需要休息，好好照顾你的妹妹。”平铺直叙的声音里暗藏着不满，蓝莲侧望着仍旧呆若木鸡的茱萸，又是一记轻叹。
　　快步回到穆梓初的小筑，蓝莲手上那轻柔极缓的动作，与之前直硬方折的口吻，大相径庭。
　　那双漆黑发亮如同黑曜石的眸子，贪恋地流连着眼前这张精致的小脸，眨也舍不得眨一下。
　　传说，拥有这样一双眸子的，是永远不会哭泣的眼。
　　因为，早已有人替它流干了所有的泪。
　　而，今日的预言，就是明天的现实。
　　如果，还有明天。
　　如果，下次。
　　穆梓初半夜醒来时，已是皓月中天，万籁俱绝。
　　圆桌旁，斜倚着支着脑袋休憩的蓝莲。憨静的模样衬着他刚毅的侧脸，倒显真实。幡然醒悟，是的，真实。她一直看蓝莲就像似雾里看花，终隔一层。说不上是出于对她的防备，还是，自己的保护色。
　　“蓝莲。”几番犹豫，还是决定出声叫醒他。
　　“殿下，你醒了。”浅眠的男子，闻声后，“唰”一下就睁开了眼，炯炯有神。
　　“唔，艾香的情况？”穆梓初接过蓝莲顺手沏的茶，轻轻抿了一小口，嘴角眼梢带着询问地看着那隐在暗处的人影。
　　“殿下，你更应该关心自己的身体。”蓝莲禁不住担心地说道，“蓝莲希望今日的情形，不会再有下一次。”
　　穆梓初闻言挑眉，心想，自己这个一殿之主是不是做的忒窝囊了点。如今，一个下属也能振振有词地训斥自己。
　　“蓝莲，我做事自有分寸。现下，你可以告诉我，她的情况如何了吧？”穆梓初无奈地回道。
　　“基本已暂时稳定了体内乱窜的毒素。”蓝莲公式化地陈述着，“这虽归功于魂圜诀，可若是殿下不好好把握它限定的度，恐怕，再强的神功，也无力回天。”
　　穆梓初听他又是一番陈腔滥调，不由自主地便是揉了一揉眉心，嘴边逸出一丝苦笑。
　　“我知道了。”穆梓初终是等不及地插了嘴，打断了蓝莲的絮叨，“蓝莲，比起下属，我觉得，你更适合胜任管家一职。”
　　原来，一句戏言就能让碎碎念的蓝莲，红了腮帮，住了嘴。
　　“蓝莲，扶我去艾香屋里看一看。”穆梓初终是不放心地想去探探，尤其是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茱萸，更让人省不去心。
　　“殿下，很晚了。不如明日再去吧？”蓝莲依旧面露不允地劝说着。
　　“既然如此，那我自己去吧。”穆梓初缓缓起身，欲下地。
　　蓝莲见此，一个箭步，又是稳稳将她搀住。确定是拗不过她突然变得固执的脾气，语气颇为无奈道：“殿下，还是让蓝莲扶你去吧。”
　　清幽的石径上，一搀一扶的两人，彼此生出了一丝尴尬。因着灵力的虚耗，穆梓初依旧全身无力，疲乏的身子几乎熨帖在蓝莲的身上。走动时，不经意的摩擦、碰撞，让两具年轻且敏感的身体，不自觉地轻颤。
　　因着穆梓初的娇小，索性埋着泛红的面孔，低头疾走。然而，整整比她高出一个头的蓝莲，麦色的肌肤下居然也隐隐透着诱人的熟红。
　　“殿下，其实，你可以带着艾香回千机殿。”蓝莲终是试图引出了话题，转移了眼下饱受甜蜜的折磨。“如果蓝莲没有记错的话，千机殿内藏有一张暖玉床，对毒伤重创之人颇有帮助。”
　　穆梓初闻言，瞬间清明地抬起脸，惊喜道：“果真如此？”
　　蓝莲低眸望尽她小女儿的娇态，不知是月色撩人，还是情人眼里多春——色。总之，他一低头，一俯身，一霎那，含住了那一张魂牵梦萦的香唇。

作者有话说

　　......今天脑袋抽住了，于是，更新的内容比较抽搐。咳咳。千万不要失望。我是慢热型的。我是慢热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