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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纤纤何辜遇修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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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着墨黑轻铠黑纱蒙面之人大踏步追了进来,一眼便知绝非善类,怕平日做的便是刀尖舔血的营生,此刻个个手持利刃,刃口朝下,噗嗒噗嗒滴着血迹,这屋里顿时笼了浓重的杀气。
林浅颤抖着扶着鲜血直流的韶娘,原还想求来人容她个辰光,为韶娘止血续命,此刻见来人倒是如英王那句“神拦杀神,佛阻灭佛”的形容,又听外面院子里已渐渐静了,连茗筠的哭声都已听不到,怕是已遭了毒手,顿时便陷入无边绝望之中,也不知这些人同英王有何深仇大恨,如此杀气腾腾,此番她与韶娘怕是性命难保。
追杀韶娘的人看见林浅在房内,彼此相对看了看,俱停了步子顿在当地,似在等待什么。
不一时,几人分开两列,露出一条径来,一人自院中缓步而来。
那人与众人不同,虽也通体墨色,面上却罩着个银亮的狼头面具,被冷冷的月光映着泛出森然之色,唯一露出的眼睛在暗夜中闪出浓重的恨意,堪堪立在门前,恰似嗜血修罗临世一般。
韶娘一手死死捂着颈上的伤处,看见那人,反手将袖箭自颈上拔下便朝那人甩去,只可惜她已失血过多,最后一击只是强弩之末,袖箭还未到那人身前,已无力地坠落在地。
韶娘见失了手,顿时大怒,口中呵呵作响,如被惹怒的野兽,竟还挣扎着爬起身来,面无惧色依旧挥剑朝那修罗刺去。
其余众人自这人出现之后变成了偶人一般,不声不响不动分毫,待韶娘跌跌撞撞冲到那狼面头领身前,林浅隐隐听到一声冷哼,那人飞起一脚将韶娘踢翻在地,看也不看抽搐成一团的韶娘,手起刀落间,房中血雨四溅,落在他的墨色轻铠上却一丝也看不见。
林浅惨然叫了一声,眼睁睁看着韶娘的头颅脱离了躯干飞到半空,又见随着头颅势竭滴溜溜滚落在榻前,林浅不敢直视,慌忙缩到墙角,用双手死死蒙了眼睛,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她自认并非是胆小之人,芜婕妤被火烧伤面目全非她不害怕,卢妃中了牵机之毒在她怀中绝了气息她也不害怕,尤其是被金环蛇咬伤也算经了生死,她原以为今日便是赴死也不会害怕。
可眼前的情形太过可怖,她没办法抑制心底翻江倒海的恐慌,她也许不怕死,却怕死得如韶娘这般,尸骨不全,死不瞑目。
那戴狼头面具之人却踩过韶娘的尸首,踏着满地血迹,一步步朝榻前走来,手中的重剑碰在铠甲上咔哒作响,那声响便如催命的魔咒,林浅见躲不过,只在心中暗念,到底是一死,与其死在这些杀人魔王手中,倒不如自己来个痛快,转身就要往床柱上去撞。
那床柱是实心红木做成,上雕着似锦繁花,足有拳头般粗细,若是林浅这下撞的实了,顷刻便会头破血流,连神仙也难救。
狼面头领似已猜到林浅的心思,林浅身形一动,便被那人拽着一臂,生生扯下榻来,扑倒在地上,竟正对着韶娘的头颅。
那头颅上眼角高挑的凤目依旧大睁着,此时死死盯牢了林浅,令人陡生寒意。
林浅“啊啊”地大叫着,慌乱地想爬起身来,背上却被人重重踏了一脚,登时一阵刺骨痛意自背脊散开来,那人脚下一碾,林浅浑身一颤,欲喊叫已发不出声来,只能拼命仰起头让这痛意微微减轻。
那些先头进来的刺客脚上穿的都是革履,足胫间缠绕行膝,这狼面头领却是着了一双及膝的长靴,靴底密布着寸许的圆头钢钉,他这一踏,这些钢钉尽数没入林浅血肉之中,顷刻痛得钻心,再加那一碾,血肉都被撕裂,更是咬牙难忍。
那狼面头领桀桀怪笑着看着林浅痛苦的表情,直到看着林浅受不住昏过去,这才声音阴冷,一字一顿地俯身对林浅道,“想死,岂有那般容易?我如今万千苦痛,你总要替我尝尝。”
他方抬起脚,昏厥中的林浅已本能地满头冷汗地蜷缩成一团,素白的中衣上一片血渍慢慢湮散开来,如一朵妖艳的花。
谁知,那狼面头领还不解气,自腰间解下隐隐泛着血腥气的皮鞭,狠狠地冲林浅招呼过去。每鞭落下均蓄了满满的力,没几下林浅身上的中衣便成了破布条条,露出鞭痕遍布的素白肌肤,只是这满屋血性汉子却几乎无人去看那春光。
大多数人已不忍心地别过头去,却都心知这狼面头领的残虐,无人敢上前阻拦,直到又有一个覆着鹰头面具的人迈步进了这房,才大惊失色地于电光火石间将那长鞭拽在手里,沉痛道,“你这是要她的命,还是要自己的命?我们可是来救人,不是来杀人的。”
狼面头领不为所动,依旧冷森森回道,“谁说是我要杀她?我们来时她本就奄奄一息,或者,已死了。”
“好好好好,你倒思虑周全。我看你说此话,便是鬼神信了,少将军可会信你?”鹰头面具的人微愕了一下,冷笑一声,松了手。
那狼面头领长鞭回手,愣了一愣,却不再对林浅施虐,转身离了这间房。
鹰面头领叹了口气,上前用锦被将林浅从头到脚严严实实裹了起来,携在怀中,也随之离开。
一行人如鬼魅一般,趁夜打马过长街,向将军府赶去,身后这座不为人知的英王别院到明日晨起,定会被火舌吞噬殆尽。
已快二更天了,长街的更夫都有些困倦了,将军府内却仍旧灯火通明。
一身白袍的阜今负手立在前厅门口,眉宇深聚拧成一个川字,凝望着大门的方向。已经两日了,派去寻找林浅的几路人马到现在都未传回什么好消息,距离林浅被挟持已经十数日,他的心时时刻刻都悬在喉头。
蓦地,大门外一阵吵嚷,阜今心下一动,撩了袍子大踏步奔到门前,恰巧那着鹰脸面具之人携了林浅下马,见阜今来迎,纳头便拜,“少将军,属下无能,去晚一步,累离尊主受了大苦楚。”
阜今心下猛地一沉,情知不妙,见林浅被锦被裹着,发丝凌乱,脸色苍白,气息若有似无,忙小心翼翼接了她在怀中,向前厅的二楼行去,踩在那楼梯上咯吱咯吱的声响令他觉得更慌了。
二楼上已候了三个人,一个是莫皎田,一个是陆离在相府时的贴身婢女勉儿,另一个却是一位美髯翩翩的灰袍老者。
“靳先生,皎田兄,快来看看,她可还有救?”阜今轻手轻脚地将林浅放在榻上,掀开锦被,见她满身伤痕血迹斑斑,顿时红了眼眶,一开口,声音都发抖,将手中的锦被丢在一旁,又拉过干净的锦被轻轻盖在林浅身上。
莫皎田同那位靳先生对视一眼,连礼也顾不上行,忙着跟在阜今身后行到榻边,只见了林浅放在被外的右臂,便被那惊心伤痕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勉儿虽忧心自家尊主的伤势,却又怕耽搁两位先生看伤,只敢绞着帕子立在一旁。
那位靳先生当下坐在床榻前的矮凳上,也不顾忌男女大防,伸指便搭在林浅腕上,莫皎田自药箱中取了那四方素帕想要递给靳先生,却被阜今伸手阻住。
靳先生的眉头原是紧锁,听着林浅的脉相倒慢慢松开了几分,又起身按揉了几下林浅的双腿,拧眉忖了忖,这才对阜今慢声慢语道,“这位姑娘性命无甚大碍,不过是些皮外伤,又受了些惊吓,所幸内脏肺腑都无碍。老朽精通毒理,可说起这外伤,老朽倒不肯托大,却不如莫大人精通,还是由莫大人先行医治为好。”
阜今面上的愁容却没丝毫开颜,仍旧沉着脸吩咐道,“勉儿,你来。听莫大人吩咐,看如何照料你家尊主的伤势。”说着,自己退开身去,给勉儿让出位子。
勉儿这才哽咽着应了声“是”,急忙奔到床边按莫皎田指使,拿着用热酒浸湿的帕子十分审慎地帮林浅擦拭伤处,惟恐弄痛了她。
阜今搀了靳先生出了内室,在二楼的厅廊内坐下,靳先生抚着胡须轻道,“方才老朽看过,姑娘这腿确实是中毒的征兆,然肌肉僵硬无感,腿骨却时常疼痛难忍,绝非金环蛇毒。有此功效的毒世间有数种,老朽虽不确知这是何种毒,但可喜清毒之法俱是一理。待毒素清尽,姑娘的腿自可恢复,只是自己需受些罪。”说着,写了个方子递给阜今,“便照着此方煎药,等她醒了便让她服下。”
阜今听说林浅的腿能治,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唤了自己的贴身小厮去抓药熬药,又恭恭敬敬冲靳先生施了一礼,客气道,“还得劳烦靳先生熬神为离离清毒,先生肯千里迢迢南下,是离离的福气,阜子阳在此替离离先行谢过先生。”
这靳先生只是草野之人,无甚功名在身,却对阜今这一礼安然生受了,待阜今一揖到底,才摆摆手道,“老朽在溪州过得甚安逸,说了再不进京的。你小子竟敢把我一路绑进京,若不是心疼这姑娘受罪的份上,老朽定要让阜存周这老匹夫把你小子腿打断。”
正说着,两个劲装男子一人端了热水一人端了些点心清粥上得楼来。
“少将军,我听清苑说,你今日又是一日未进食。眼下离尊主也寻得了,你也该放下心了,赶紧用些饭吧。”端着饭菜的男子一边布着菜一边劝着阜今,又扭头对靳先生道,“靳先生也陪着用些宵夜?”
阜今原本不想用,口中说着,“离离如今昏迷不醒,我心都揪着,哪里用得下饭”,见靳先生已拿起竹箸眯着眼瞧着自己,也只能无奈地端起碗来。
吃了没两口,勉儿已擦着眼泪走出门来,对阜今躬身施礼道,“少将军,尊主的伤已经处理完了……”
话音未落,勉儿便被一道人影撞得东倒西歪,立在阜今身侧的那名男子副将荆远明忙伸手扶住勉儿,见阜今已闯了进去,忙吩咐勉儿道,“快跟去好好伺候着,且告诉贪狼,我这里需他帮忙。”
他便是今日在英王别院头戴鹰头面具的男子,而那贪狼自然就是戴狼头面具伤了林浅那人。荆远明怕阜今察觉什么,定不会轻易放过贪狼,是以特意让他尽快躲出来,好避开锋芒。
“怎么让离离这般趴着?这般休息不好吧。可是勉儿你没力气,挪不动了?且让我来。”阜今见换过一身暗红色中衣的林浅俯卧在床榻上,便想上前为她换个姿势。
谁知他手刚伸出去,就被勉儿和莫皎田双双按住,满面惊恐异口同声地道,“将军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