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璁记》酒千穗

41、第二十四章 缘尽（上）

　　再过一年，神荼便能从东仙源里解放出来。这几百年神荼只出来过一次，这回终能换来自由之身，神荼倒是淡定的很。

　　玄女找到青茗，正在问神荼要是自由了之后，是不是要换到天界来找一处仙宫安顿，不见得继续待在东仙源里，做一个小上仙吧？

　　这个问题，青茗听了干干一笑，这事还得去问天帝，就是天帝允了，还要神荼高兴。玄女笑她是不是把重点给弄反了，青茗笑着不说话。

　　她带着这个疑问去找神荼，就在快到东仙源的入口处时，见到一只黑色的鸟儿飞入其中。心中顿时起了好奇之心，她知道自己一旦踏入东仙源神荼能感觉的到，便调皮般的隐去了自己的身形和气息，像是一团空气般地潜入了东仙源。

　　黑鸦的目的地一目了然，直奔神荼的竹屋而去。青茗在不远处慢悠悠地跟着，找到一个不错的落脚点后朝里去看。一会儿，神荼从竹屋里走了出来，看到了黑鸦，脸上是一惊。

　　青茗知道这偷听偷看实在不对，可她就是忍不住想看看。要是神荼知道她这么做，铁定要与她生气了。

　　那只黑鸦落在竹屋外的篱笆上，“嘎嘎”叫了两声。只见神荼走了上去，对着黑鸦恭恭敬敬作揖。

　　黑鸦开了口，“嘎嘎，哥哥你不必那么大礼。”

　　躲在竹林后的青茗微微吃了一惊。黑鸦本来是冥神用于与其他两界互通消息的信差，只有冥神让他说什么，他才会说，就像鹦鹉学话，怎会自己率先开了口？

　　听了这话，神荼的脸板得更严肃了，“冥神大人，你怎么来了？要是被天帝知道了，是要被责罚的。”

　　冥神？那是冥神？

　　“嘎嘎，只要哥哥你不说天帝怎么能知道呢？也只有哥哥才知道我会幻化成黑鸦飞出冥界，嘎嘎，我已经跟判官说过了，他也不会发现。”黑鸦的口气与郁垒是一模一样，要不是听了这番话，青茗怎么也不会相信这只黑鸦竟然是郁垒。

　　“你来找我，有何重要的事？”

　　郁垒——那只黑鸦顿了顿，便道：“我听说哥哥没多久就能出东仙源了，嘎嘎，就特此过来恭喜一下，哥哥你看到我还真是冷漠呢。”

　　神荼的脸沉了沉，“弟弟你的消息可灵通。”

　　“多谢夸奖。”黑鸦扑扇了一下翅膀，“我还听说哥哥娶不了上神是因为她手上的咒命，可有化解之法？”

　　这话说得神荼的脸更黑了，“多谢关心，不过这些年太上老君都没有办法，恐怕是没有办法了。”

　　“嘎嘎，哥哥你可真厉害，能让上神对你如此死心塌地，上回我邀请上神来冥界——”

　　“你跟她说了什么？！”神荼硬生生打断了他的话。

　　黑鸟原地扑腾着，“哥哥你不要急，我什么都还没说呢，上神也不要听，所以她压根就不知道你利用了她才离开冥界，把我拉下水这件事的。”

　　神荼冷眼瞧着黑鸦，“我是利用了上神，也做好了今后永生好好待她的准备，但我可以没有拉你下水，这让你自由了千万年，也该回来顶替我了。”

　　“哥哥你要是真把我当弟弟，就该让我自由自在的在外面，而不是逼我回冥界接你的活儿。”

　　“至少我给你的不是烂摊子。”

　　“那也好不到哪里去。”黑鸦蓦然抢白道，“冥界可真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没劲透了。”

　　神荼一甩袖子，“你还有什么事吗？”

　　“怎么怕被上神看到？你不是没感觉到她来嘛？其实今天来我就是问一句，哥哥你把通天笔放到哪里去了？”黑鸦变了方才戏谑的口气，认真了起来。

　　神荼愣了一愣，又忽然笑了起来，“原来你是来问这个，就放在……”

　　后面的声音，青茗就再也听不到了，她几乎是愣在那里，周围都是空的。满脑子都是郁垒说的那句“利用了上神”，神荼是在利用她？这原来是之前郁垒邀请她去而说的话吗？

　　兄弟俩的对话声又传了过来，“……她不知道这件事？”

　　“自然是不知道，因为上神压根就不想听，没想到她对你信任到这个地步，嘎嘎，要是被上神知道了，她会有多伤心。”

　　停顿了一会儿，神荼说道：“还是那句话，你不说我不说，你的秘密哥哥我不会透露出去，你最要也不要说！”

　　“明白明白，嘎嘎，那就祝哥哥今后一切顺利了。”黑鸦转过身，又跳着转了回来，“对了，哥哥你大概不知道，那位上神手上的根本就不是咒命，哥哥你是不是被骗了？”

　　“你说什么？！”

　　青茗几乎是从东仙源里逃出来的。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在天界中御风而行，想着要不要回落霞宫，明明有一堆司职文书等着她去处理，可她却没有心情去处理。因为待在落霞宫里，她就会想到葛夙、太恒。如此一对佳儿眷侣，就是因为自己要显示官威地位，就把他们逼成这样。

　　她也不想再去东仙源。心中开始对神荼有了怀疑，就像是抹不掉的魔障一样。就算她不去，神荼也不会差仙使来找她，笃定了她青茗就是离不开神荼似地。天界都知道，神荼是吃定了青茗，管他是当年的冥神还是现在的上仙，看那神荼来到了天界，青茗一回来，就巴巴地往东仙源跑。

　　两个地方都不想去，青茗犹豫了一下，便去了昆仑山巅。这些年难得一见西王母娘娘，这回总算是让她给撞见了。

　　西王母娘娘是何等的眼力，说话一向有道理。

　　不过是看了一眼青茗，还未等青茗一口茶送进嘴里，就开口问，“上神近日似乎被什么事给缠上了？”

　　青茗连忙放下茶杯，“西王母娘娘明鉴，小神最近的确有些困扰。”

　　“说说看。”

　　“小神我……”青茗低下头，该瞒的肯定是瞒不住了。想自己欠了太恒也欠了神荼，这左右自己都欠了，困扰自己也是活该。便把话都说了，一点都没落下。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西王母娘娘瞄了一眼青茗，端起了茶杯来，浅浅抿了一口。

　　青茗慌忙跪拜在地，“请西王母娘娘赎罪，小神是为情所困，虽然天帝已经给小神指婚定配，但小神的确是动了凡心，小神也不多解释，正是被此事所困扰。”

　　西王母娘娘闭上眼睛，晃了晃手中的杯子，“逃不掉啊，还是逃不掉。该来的还是要来，青茗，你这是想让我罚你？”

　　“请西王母娘娘降罪。”青茗磕头，不该再抬起。

　　“唉，罢了。”西王母一摆手，“天帝既然都指了婚，在我这儿自然是问不到什么罪了，再者——”她还要说，眼角却瞄到一抹粉红从林子走跑了出来，摇摇晃晃的。西王母一抬手，让俩小仙女跟了过去。

　　就这么个空当的时间，一个小丫头从林子里走了出来，奶声奶气地问，“西王母奶奶，那是谁啊？”

　　青茗一愣，抬头去看，那小丫头瞪圆了眼珠子看着自己，手指头在嘴里舔了舔。发觉青茗在看自己，小丫头一惊，跑到了西王母的身边抱着她的腿，战战兢兢看着青茗。

　　这放眼天地三界，谁敢这么接近西王母？不被她一指头戳出天界就不错了。

　　“小灵芝怎么了？怎的跑出来了？”西王母和蔼地摸了摸那小丫头的脑袋，笑眯眯地问道。

　　那小灵芝奶声奶气道：“唔唔，西王母奶奶陪我。”

　　“是不是又作噩梦了？”

　　小灵芝呜哇一声哭了起来，“又打我了，那位大姐姐又打我了。”

　　“哎。”西王母摇了摇头，把小灵芝抱了起来，交给另外一位仙女，道：“抱她回去安慰一下，慢着我再去看看她。”

　　小灵芝抽抽泣泣的，从那仙女的怀里挣脱出来，双手冲着西王母，“西王母奶奶别骗我，别骗我啊呜哇……”

　　“不骗你，不骗你。”西王母安慰着，知道那仙女把小灵芝抱走了，她才注意到了青茗还跪在那里。

　　西王母扶着额头说道：“你知道那小灵芝口中的大姐姐是谁吗？”

　　“难道不是做梦，而是真有其事反应到梦中去了？”青茗愣了一下，不太明白西王母的意思。

　　“那小灵芝的道行有两千年，可知道为什么她到现在还是个孩子吗？”

　　听着西王母的追问，青茗更是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青茗你说你到底欠了谁呢，哎……那小灵芝是在昆仑山巅上长大的，五百年了才初成人形，本来是去跟着九天玄女的，哪里知道，后来被一个小仙子给打伤了。”西王母朝青茗看了看，“我问青茗你，可猜得到是谁打伤了小灵芝？”

　　会是谁呢……青茗想了想，如若有仙子犯事打了仙童，必定是会上报的。

　　一丝闪念划过心头，青茗低下头去，“莫非……是当年葛夙所为？”

　　西王母闭上眼睛，“你心觉自己或许对不住那太恒、那神荼，是你所看得见，会被迷惑。现在你看到了那小灵芝，可有别的想法？”

　　青茗低下了头，说是欠别人的，这回是永远还不清。是欠着，也是看对方是不是觉得你真的亏欠了他。其实与太恒或是神荼之间，早就不是欠债的关系了，想跟谁在一起，全是自己的选择。走一步，往哪儿走，别谁去逼，造成的结果，也都是自己造的孽。

　　青茗跪在那儿朝西王母磕了头，说道：“那小灵芝，以后交由我来带吧。”

　　西王母一摆手，没说话就当时应了。

　　青茗慢慢退了出去，绕了一点路来到了昆仑山东面的林子里。小灵芝躺在一张云床上，之前带着她的仙女正坐在她身边看着书册。

　　仙女看到青茗过来，连忙放下书册走来行了礼，“小仙拜见青茗上神。”声音很轻，大概是怕吵到那小灵芝。青茗点了点头，遣下她，自己坐在小灵芝的身边。

　　原来当年葛夙出逃的时候打伤的小仙童竟然是她，没想到自己以她作为缘由去给葛夙定罪，却从来不知道那小仙童到底是谁。疏忽，都是自己的疏忽。

　　小灵芝睡到了下午才醒过来，揉着眼睛看到一个陌生的姐姐在，差一点又要哭出来。青茗连哄带骗，好不容易把小灵芝给哄了下来，又费了半天功夫，带着小灵芝回到了落霞宫。

　　西王母知道了只是道了句，“看来小灵芝与她还挺亲。”就再也没说过别的。

　　带小灵芝回天界，虽然不能说是西王母的意思，不过天帝看在眼里，就由着上神去了。反正华皓天尊还在闭关，要是天帝都不说，其他众仙家也说不得什么。

　　小灵芝本来认生，跟着青茗亲了之后，就跟粘着她了。青茗喜欢小灵芝，出入都带在身边。自此，青茗就再也没去过东仙源，也没去找过太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