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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亲亲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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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子。”
华冰蟾正在花圃里,心不在焉地一剪刀一剪刀咔嚓着长残掉的枝杈,咔嚓,一个不小心,又剪落了一枝花。
“干嘛?”
“若汤那边,有位客人,说我们的‘沧川水’有问题。”
“她放…“华三公子怒了,沧川水是什么,是华府祖传的几味药浴汤之一,在那什么六白七白出来之前,可一直都是涪陵数一数二的药浴方子。
“她人呢?”
“她出来了,就在院子那里。”
“我去问她。”
华冰蟾蹬蹬蹬走到华沿池,却在长廊上愣住了,蟠槐树下站着的,竟是茅苍术。脚步不自觉地就缓了。
她知道他是华冰蟾了,那是不是,她也猜到他之前接近他的原因了?
他突然有些不敢走过去。
“幸会了,华三公子。”她披散着湿透的长发,嘴角上扬,连声音都微微上扬,在华冰蟾听来,就只剩下了一种意思,讽刺。
幸会了,什么叫幸会了,她根本就是在讽刺他假装失忆的事,顿时,原本胸口那些带着甜味的泡泡全被戳破了,她是在讽刺他。
因为他华三公子曾经哈巴狗一样在她面前跟进跟出,一个劲地讨好她。
他仰起了下巴,呛了回去,“沧川水怎么了?”
“少了一味药。”
“你胡说,沧川水是我家祖传的秘方,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就算知道,你以为的那个也不是沧川水,只有我们的沧川水才是真的沧川水。”
“是吗?”还是不冷不热不凉不暖的音调。
“就是。”
“那就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就是。”他瞪圆了眼,四目相对,半晌,他咽了口口水,牛头不对马嘴地冒出来一句,“我,我都解决了,我自己解决了,我才不需要靠别人。”
微微带着骄傲,其实还有一点歉意,华冰蟾的意思是,他不用再一心想着从她身上挖药方了,他没想着再利用她了。
可什么叫做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从茅苍术耳朵里进去就完全变了一种味道,他不需要靠别人,她就是那个别人,她现在连一点被利用的价值都没了。
于是茅大夫拧上了劲,极度不爽。
是吗?那就让你看看。
***
茅苍术披散着潮湿的长发一路回了葛府,对葛半夏惊讶的眼神视若无睹,擦肩过去,直接走回她那院子。
这家伙病了,绝对不正常了,葛半夏摇着头,不知道是谁一直说头发不擦干吹了风会头痛偏头痛的,居然滴着水就回来了。
她还在感慨着,茅苍术居然又出来了,背上挎着布囊,“我大概十天后回来。”
“怎么了?”
“回来你就知道了。”
“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
葛少当家浑然摸不着头脑,难道说吵架了?以华三公子的脾气倒是有可能,可是茅苍术?她除了板脸翻死鱼眼给人看,哪里会吵架这种高难度的生计了。
***
虽然华沿池的生意因为矿泥在一步步地回升,可华三公子却又恹恹地跟被打蔫了的花草一样,没精打采。
“蟾三儿,你怎么了?”
“我不开心。”
“那就出去玩,找几个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公子一起,你看你,哪家的公子像你这样忙进忙出顾着自家生意的?人家都是弹琴…”
“我耳朵都听得长茧了。”他装过身去背对着华冰痕,“我不顾着倒是你顾着?”
“我跟你说认真的,你也不小了,以后总要嫁人,你得试着让自己像个公子哥的样。”
“就这样了,要我改,除非回爹爹胎里重来一次。”
他转过身来,华冰痕一低头,发现这一向嘴硬脾气倔的弟弟居然眼眶发红,她急了,“蟾三儿,别哭啊,我没说你不好,你说我们家就你一个男孩儿,你就该像人家那些公子一样过舒舒服服被人伺候着的日子,我这不是看你太辛苦了吗?我错了,我不该让你想起爹的,来来,二姐给你打。”
华三公子别开脸扭过头,转身回房了。
***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四月临近了尾声,黄昏变得越来越晚,这天,日照西斜,一辆板车停在了葛府的门前。
葛半夏被门房的小厮请了出来,围着那板车转了一圈,视线直勾勾盯着板车上那只被牢牢实实捆绑住的大缸,“这是什么东西?”
板车前有马在拉,还有两个雇来的车娘跟在后面推,以免上坡时马匹拉不动,看那两人气喘吁吁的样子,也知道这大缸的份量不轻。
“喂,究竟什么东西?”葛半夏扭头叫跟在最后慢慢悠悠走过来的人,“你走了十多天,就弄这玩意去了?”
“你自己打开来不就知道了。”
葛半夏招手叫来一个自家的小厮,搬开了盖在缸上的盖子,黑压压的,全是水,“你搞什么?”
“你眼神有问题。”
葛半夏于是将脑袋凑上去仔仔细细盯着,终于发现那水里,有很多的,鱼。
她伸手捞了一条出来,那小鱼还没有她一根指节长,灰褐色还带点斑纹,满满一缸,密密麻麻在游动。
茅苍术走近了,朝对街指了指,“搬过去。”
葛府的对面,就是半夏居。
葛半夏一看,跳脚了,“茅苍术,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我那是浴池,不是养鱼池。”
“这些鱼需要养在温泉里。”
“我管它们要养在哪里?”
“你知道它们以什么为食吗?”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半夏居是浴堂,不是鱼堂。”
“皮屑,老化的皮质,毛孔排泄物。”
“我管它们…吃什么来着?”
***
葛半夏专门清了一个大浴池出来,注满温泉水养着这些鱼,她蹲下身伸手在鱼群中滑过,觉得那小鱼在轻轻地咬自己,又像是舔,存在感不算强,却咬在敏感的掌心肌肤上,有点痒,那种感觉,煞时酥遍了全身。
“真的行吗?”葛半夏回头,茅苍术双手抱胸站在她身后,“找个人试试就知道了。”
葛半夏于是拎了个小厮过来,浴池还有空,挑一个注满温泉水,捞了一桶小鱼过来,再踢人下水,那些小鱼全都游到了人身上,乌漆漆的实在是不好看,那小厮先是叫着好痒,连连躲闪,过了会慢慢放松下来,没一会竟摊开了四肢由着那些小鱼在身上舔咬。
“喂,怎么样?”葛半夏和茅苍术很给她面子的没有看她泡在水里,等了会葛半夏忍不住扭过头,就看到她懒懒洋洋一副享受的样子,于是走上前在脑门上就是一巴掌,那小厮回过神来,“主子,主子。”
“我问你,感觉怎么样?”
“太舒服了,没话说啊,主子,有这洗,我才不要洗什么药浴。”
“你可以起来了。”
葛半夏走出来看着茅苍术,“所以,这些鱼都是用来泡温泉浴的?”
茅苍术点了点头,“如果你想一直做,可以辟一个池子专门繁育鱼苗,记得一定要用温泉水养,别和浴池混在一起,泡浴时再将鱼放进去,每次洗完浴池要用草酸清洗。”
葛半夏摸着下巴,“嗯,嗯,这些鱼叫什么名儿?”
茅苍术顿了顿,“亲亲鱼。”
***
“公,公子。”
“香溢,你又快跑断气了。”华流芳叹着气替他开门,华香溢一路跑进了华冰蟾的房间,“公子,你听没听过,鱼疗温泉浴。”
“嗯?”
“据说是一种一点点大的小鱼,泡温泉的时候会把人身上的死皮,皮屑什么全都吃掉,不光光是对皮肤好,还帮人清理身体的毒素,可以延年益寿,最最重要的是,洗这种温泉浴,特别舒服。”
“你,哪里听来的?”
“半夏居啊,都传开来了,大家都想去尝鲜,都排上队了。”
华三公子走到了窗口,安静了好半天,就在华香溢颤巍巍地不知道自己该走过去还是下楼离开的时候,他听到了久违的磨牙声。
“药浴之仇,弗与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