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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chapter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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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有数不清的细浪绵绵密密地涌过来,然后一寸一寸将自己包围。
阿莹闭着眼,似乎也能感受到空气中那一丝不一样的诡异。
她似乎侧躺在一个什么人的怀抱里——那人双臂环着,胸膛很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姿势,阿莹觉得就连自己的脚尖,也被这个怀抱妥帖安放得很好。
呼吸和心跳真真切切贴着阿莹的脸颊,衣料一起一伏擦在皮肤上,微痒的触觉渐渐唤回阿莹混沌地神智。
“……润生?”
阿莹试探着叫了一声,微微牵动的嘴角有些力不从心。
那人闻言身体顿时一僵,似乎十分不能忍受,只是默了默,却又将手臂收得更紧。
“我不是他。”
那声音一字一顿,轻轻说。
周身都是一种若有似无的冷淡清香,这气味似曾相识,但神思此刻变得飘渺又遥远,阿莹无力去思索,这丝熟悉到底来自何处。
阿莹有一瞬间怔忡,但转而又想起,一向平和温润的赵润生,身上的体味一定不会这样冷淡萧索。
她觉得心头发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抵触在周身漫开,心中生出的不安定和厌烦像一只无形的手,切切实实而不可抗拒地挡在自己和那人之间。
疾行的车子不知是受到了什么阻碍,刹车猝不及防,身上的人由于这惯性,将阿莹护得更加紧密。
身体骤近,那气味也更加浓烈地在鼻尖漫散,阿莹只觉一阵晕眩,接着便是胃中翻江倒海而来的恶心感。
她徒劳挣了挣,发现根本挣不开。
阿莹勉力压抑住胃中不适,快速道:
“快放开。”
这样说完,也顾不得其他,翻身想要坐起。
但不知是否躺了太久,阿莹只觉周身酸软无力,还没等起身,便又一头栽回原处。
那双手立刻将她扶住,但阿莹却是再也忍不住,一张口,就这样吐了那人满怀。
她一惊,脑中顿时清明,快速起身翻出包中的纸巾,一包递给那人,另一包被自己快速打开,试图稍作清理。
好在自己一直胃口不太好,一小滩秽物中,只有黄色的橙汁。
“阿莹,你是哪里不舒服?”
熟悉关切男声快速响起,阿莹抬头,看见罗叙目光紧盯住自己,一脸的紧张。
她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淡淡迎上那目光,勉力挤出一丝笑来。
“我没事,可能是上了年纪,有些晕车。”
头有些许晕眩,不过还算在自己能够承受的范围内,腹中的恶心感也逐渐消失。阿莹顿了顿,复又想起刚才的凶险,一瞬间各种场景不停填补进脑中,她在心中将事情细细捋了一遍,然后真心向罗叙道谢:
“谢谢你,今天要是没有你,麻烦真的大了。”
罗叙却并不答话,顿了顿,却低沉道:
“我说过要你离邱意浓远一些,你为什么不听?你可知……”
罗叙面色如常,但声音中却泛着激动。他这样说着,声音又慢慢弱了下去,最后只归做一声无奈叹息。
“算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是你下一次一定要小心,邱家的事我会尽我所能,只要你别再像今天这次鲁莽出手,有些事不是你能帮得了的,别平白又把自己牵扯进去。”
阿莹闻言只是一笑,不置可否地轻声“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车内又陷入寂静。
阿莹很识趣的不再提起这件事,也没有问刚才的那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为何竟会认识罗叙,定了定神,只是转过头来轻声问道:
“邱意浓呢?”
罗叙叹息。
“哭的像个泪人,拉着你不肯松手,你的情况又不知道怎样,左右也帮不上什么,我就叫她先回家去等。”
阿莹试图想象那孩子当时的样子,可又实在想不出那个总是淡雅纯白的女孩子,玩命哭起来到底会是个什么模样。
她想着摇了摇头,心中只希望她不会受太大惊吓,思衬着明天午休时间,一定要腾出一点时间去看看她。
活动了一下身体,双手潜意识地再一次抚了抚小腹,发觉四肢尚算便利,其他也并无不适,阿莹心中松了一口气,心情顿时明朗不少,微微欠了欠身,转头轻声问:
“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阿莹顿了顿,轻声问道。
罗叙闻言有一瞬间怔忡,转而移开目光,几不可查的叹息道:
“我每天下班都要经过那条街,你都不记得了。”
阿莹这才想起,过去自己同罗叙在一起时,有几次晚饭,无意间是提到过,他下班时会路过城中红灯区,那里有时会有醉鬼撒泼拦路,要阿莹如果有机会经过那里,一定要小心。
但那时候阿莹全心全意关注着手中下一次将要备选的资料上,听见这话只当是罗叙身边那个美女因此受了惊吓,激发了他的一颗博爱之心,习惯性地将自己也“爱”了进去。
更何况电视台同罗叙的公司南辕北辙,要在蛮不讲理的醉鬼喝醉之后的那个点恰巧经过那条马路,果真是有些难度的。
如果没有发生今天这件事,那些回忆恐怕此生再不会出现在阿莹脑海中。但世事总无常,就是过去那些笃定不会发生的事情,如今却上演了个齐全。
阿莹不动声色调转目光,装作没有听见,不再说话。
电话铃声响起,在这狭闭空间中显得十分突兀。罗叙看了来电号码,有一瞬间的犹豫,但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蕴竹。”
电话那头似乎在问罗叙现在的位置,阿莹一直将目光投在窗外,罗叙寥寥几句,仍然惜字如金。
等到罗叙放下电话,阿莹才又转过头,沉吟片刻,轻声道:
“今天何总监找到我,跟我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
罗叙闻言显然一惊,似乎十分意料不到的样子,快速转过头来,低声看着阿莹道:
“她跟你说了什么?”
阿莹看大罗叙的反应,心中有些奇怪,不知道他到底在紧张些什么。
她定定看住他,目光真挚,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她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态度。”
话一出口,阿莹显然有些后悔。
对于何蕴竹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阿莹厌烦的同时,在心中也是有些同情——同样都是女人,不论她外表有多强悍恶毒,为情所伤的心总归是脆弱的。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过来,道理也是一样的。
她不是圣母,同何蕴竹也着实没有多大的交情,而她的威胁在阿莹看来,也只是恋爱中小女人自以为是的嫉妒和自作聪明,不可爱,但也值得原谅。
如今自己的立场,并没有资格对别人说三道四,但只是想到对她一往情深的赵润生……爱一个人终究是苦大于乐,如果能够用绵薄之力让一人清醒,另一人幸福,而自己也可省却诸多麻烦,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停顿了好久,阿莹才又继续道:
“罗叙,这番话由我说出来,实在十分奇怪。我没有什么立场,不过我还是想要说,女人其实很好满足,不论她表面上看起来想要什么,最终要的不过是很多的爱和很多的安全感。既然选择了一个,就好好的对待她,让她安心,这是一个男人能给予一个女人的最大忠诚。况且……你可知你这样左摇右摆,无端叫别的无辜的人有了诸多麻烦,不知我这样说,你可明白。所以,于人于己,爱她就别叫她担心,这样,不是皆大欢喜?”
阿莹的话说完,罗叙仍旧定定看着她,只是刚才凌厉的目光,一点一点开始变得迷离莫测起来。他眸光闪了闪,轻声叹息道:
“阿莹,这一切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阿莹只是淡笑,闻言也并不执着,只说:
“好吧,不管是什么样,终究同我没有什么关系。”
车内静谧,灯光昏暗,车窗玻璃上是不知何物投影出的光怪陆离的交叠影像。
阿莹抬手翻出手机,想要拨一通电话给赵润生,可刚刚旋开手机盖子,便听到身边罗叙低沉到有些微弱的声音响起。
“阿莹,是否因为我没有给你安全感,你才会那样坚持的离开我?”
罗叙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轻而沙哑,甚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阿莹不知道那一丝沉稳中颤抖是否可以称之为脆弱,但拨键的手指只微微顿了顿,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
阿莹看也不看罗叙一眼,只风轻云淡道:
“怎么会?你已经做的很好,我们各取所需,也算合作愉快。”
阿莹将编辑好的短信按下发送,然后轻轻转过头来,看着罗叙神色迷茫的双眼,淡淡道:
“只不过人生不是一场生意,在互惠互利之余,我更想要一些不同。”
罗叙的脸色闻言更冷,他忽然转过头去,似乎不能面对一般将目光投向夜色迷蒙的窗外。他久久说不出话来,暴露在橘色光晕中的侧脸依旧英挺,只是越发僵硬。
他轻轻动了一下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良久良久,心中的痛楚失落只能尽数化作一股酸涩情感,全部又吞回口中。
原来,我在你的心中只是一个合作伙伴。
原来,我们的婚姻在你心目中,也只是一场互不相欠的合作。
这些话一遍又一遍地在他心中回荡,酸楚无比,无声无息。
阿莹不知道罗叙到底在想些什么,信息发出不过三十秒,便得到回复:赵润生很快便会赶过来。
她勾起嘴角,情不自禁微笑起来,转头刚想告诉罗叙将自己放到最近的医院就可以,却发现这些说辞都可以省略了,因为何蕴竹的红色跑车正在窗外,与承载他们的这辆车并行。
此时灯光太暗,看不清楚罗叙的神情。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阿莹轻叹一口气,有些烦恼又觉得轻松。
何蕴竹可能还会反复纠缠,但好在赵润生马上就来。
她这样想着,车窗外何蕴竹的车已经摇开车窗,露出她一张绝美侧脸。
“停车。”
罗叙声音淡淡的,有一点不知为何的紧涩。
车子在靠近路边的转角处停下,何蕴竹的车子紧随其后。两辆车一前一后,错落在一条直线,黑的深沉,红得张扬,在这无甚人烟的夜半,静静地停在原地,任谁也不肯先走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无尽疲惫从罗叙身上蔓延开来,阿莹几乎能够感受到他身上的绝望和厌倦。
罗叙始终不动,就连脸上的神色也无甚变化,但是微微握紧的拳头,一寸寸收紧的手指,让阿莹有一阵无来由的心慌。
他似乎想要摆脱什么,但是阿莹潜意识中并不想看到。
她深吸一口气,想要同罗叙道别,却不想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赵润生。
他到了。
一切都是那么凑巧,简直就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交集。阿莹回头望向窗外不远处,果然见到赵润生银白色保时捷停在那里,安静悠远,无端端让人心安。
阿莹快速转头,笑着同罗叙道别,然后不等他的回答,自顾自打开车门,缓缓向那边走去,看着快速走近的赵润生稳稳扶住她,然后对他扬起笑脸,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转而头也不回的离开。
自始自终,她都没有回头看身后的罗叙一眼,又或许,从始自终,她的眼中都没有出现过罗叙。
黑色车子中的罗叙身形不动,微微侧过脸,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不断远去的身影,神色淡淡的,好像一滴被晕开的眼泪。
他怔怔地坐在座位,耳边回荡的还是阿莹临走时车门的响声。车内淡淡的香味夹杂着果汁的酸与甜,就在刚刚,那个人还伏在自己怀中,而不过须臾,便是再也寻不着。
车门被打开,他不必抬头,也知道坐进来的是谁。
“怎么弄得这样狼狈?”
何蕴竹看着罗叙周身,皱了皱眉,轻声问道。
“没什么,这样急,你找我有事?”
罗叙声音淡淡,何蕴竹闻言眼中有一丝闪躲,但很快便又重新扬起笑脸。
“你忘了?今天是罗叔叔的例行家宴,我们要回去的。”
罗叙怔怔的,似乎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车内寂静,罗叙周身的低气压萦绕在他们之间,何蕴竹从没见过这样的罗叙,一时之间也有些不安起来。
“阿叙……你,你怎么了?”
罗叙移开目光,身影埋在阴影里,看不出神情,声音低的仿佛叹息。
“没什么,只是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
说着头也不回轻声吩咐司机:
“我们走吧。”
何蕴竹闻言也不追问,只是目光停留在罗叙衣衫上的污渍上,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