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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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的影子渐渐拉长，贾姒箴维持着晕乎乎的状态把屋子收拾得规规整整的，煲了一锅瑶柱冬瓜汤，然后把自己也洗得干干净净。当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她正泡在浴缸里——她一时之间羞愤难当。赶紧起身穿好衣裳，拿起一本《良友画报》坐在沙发上看起来。
天色渐暗，贾姒箴打开电灯，昏黄的灯光给整个房间笼上了一层暧昧的光圈，冬瓜汤已经冷透了，贾姒箴撇撇嘴自嘲一笑，转头看了一眼柜子上的座钟，时针已指向十点。她放下书，伸了伸懒腰，趿拉着拖鞋又去冲了一个凉，不打算继续等那男人。她如今已经习惯了“古人”的生活，没有什么娱乐，早点洗洗睡吧。
贾姒箴刚刚走出卫生间，披上睡衣的外褛，突然那可恶男人的声音从窗口处传来：“我还以为阿箴会等我呢。”贾姒箴猛然转头一看，张国栋一边说话一边从窗户跳进屋子来。
“我记得我家有门。”贾姒箴深吸一口气，之前的小小绮念完全被这男人的行径给破灭了。“我该怪罪我现在住的房子是一楼吗？”张国栋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阿箴好像不太欢迎我啊。”说着，他自说自话的走到贾姒箴之前着看书的位置坐下，顺手也拿起《良友画报》，胡乱翻了翻。“我说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贾姒箴抑着怒气，冷眼看这男人自来熟地登堂入室。
“别生气，”张国栋见再逗弄下去，贾姒箴说不定会杀人泄愤，于是站起身，对贾姒箴正色道，“其实我是来告别的。”他晒然一笑，深深地凝视着贾姒箴那似有水波荡漾的眼波。“我要走了。”
“到哪里？”贾姒箴脱口而问，她想到张国栋今天鬼鬼祟祟出现的样子，心中一动。张国栋跟她说完就已经转身往窗口走去，听到她带着关心的问话，停下脚步，并没有回头，背对着她道：“我今天本来就不应该来找你，”张国栋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已经为了这个小女人违反了2次纪律，如果阿箴是敌人，自己真是连坟头都长草了。“阿箴，国难当头，你一个人，小心点。”说完，张国栋硬下心肠，准备跳窗离开。
“不要走。”贾姒箴声若蚊蚋，张国栋却听得清清楚楚。张国栋一寸一寸转过头，只见贾姒箴被身后的灯光镀着金边，明明她是背光站着，张国栋却能清清楚楚看到贾姒箴那双眼睛盈盈的仿佛盛满千言万语。“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阿箴。”张国栋目不转睛的看着贾姒箴一字一句的问。
“我知道。”贾姒箴也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回答，话音未落，只觉得天旋地转，她被快步扑过来的张国栋公主抱，急急地冲向卧室。“你可以随时喊停。”张国栋嗓音暗哑，回答他的是腰间被贾姒箴狠狠地拧了一下。
东方明矣，朝既昌矣。
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
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
会且归矣，无庶予子憎。
玉兔西坠，东方既白。
贾姒箴趴在张国栋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一声又一声。张国栋的大手轻轻摩挲着贾姒箴光滑细腻的背，一下又一下。“该走了。”说话的是嗓子有些哑的贾姒箴，低低的仿若耳语，也不知是希望张国栋听见还是听不见。“嗯。”张国栋也同样低声。他慢慢移开贾姒箴的身体，在黑暗中窸窸窣窣的着衣，
“阿箴。”他叫。“嗯。”贾姒箴躺在床上应着。“阿箴。”他又叫。“嗯。”贾姒箴觉得自己眼睛里热热的，明明已经当过两辈子男人，可心中那点酸涩却通通涌到眼中。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明明他们两个也没见过几次，两个人严格算起，根本是互相不知根底的陌生人，这个晚上，他们是被魔障了，贾姒箴对自己说。耳朵里又听见张国栋低低的叫“阿箴。”
张国栋站在床前，注视着床上黑簇簇的一团，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他看着床上这个才把一切都给了自己的女孩子，俯下\身，摸索着找到贾姒箴的头发，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把刀，割下了一缕，细细地团成一团准备收入怀中。“等等。”贾姒箴默不作声的随他动作，看到他把自己的头发就那么一团，忽然发声，一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她早就绣好的荷包，“装这里。”
张国栋知道自己该走了，他紧紧攥着贾姒箴给他的荷包，没回头——他不能回头，“阿箴，等我回来后，我们就结婚。”如果我能回来的话，他在心底补充。他不敢听贾姒箴的回答，话一说完，就飞快的闪身离开，所以他也没听见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叹息。
“对不起。”
一九三六年，初春，上海。
“姒箴，果然是你，”贾姒箴听到招呼，回头一看，一身笔挺西装鼻子上夹着金丝眼镜显得文质彬彬的小野正，含笑站在不远处。“诶呀，小野君。”贾姒箴惊喜的小步跑过去，站在小野正对面深鞠躬道。“好久不见。”
“没想到在上海见到姒箴你啊，上次一别，我们有五六年没见了。”小野正还礼道，贾姒箴连忙笑着还礼。马路上过往人群看到他俩的做派，都下意识的绕着走，尤其是对贾姒箴这个明显是中国女人的，更是眼角眉梢都表现出深深厌恶。贾姒箴脸上便露出了点委屈，小野正极为善解人意，邀请贾姒箴到隔壁咖啡店里去坐一坐。贾姒箴十分歉意的摇摇头，对小野正抱歉道：“小野君，我到上海是出公差的，现在是到病人的家里去，所以，我们只能改天再叙了。”
“姒箴现在在什么医院上班？”小野正状似好奇的问，“北平的协和医院，外科主刀。这次是到上海给法租界的公董局某董事会诊。”贾姒箴回答，说着，她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块精巧的女士挂表，看了看时间，蹙眉歉然说：“实在太对不起，约定时候就要到了，小野君我必须走了。我现在住在国际饭店，晚点你来找我。”小野正目送贾姒箴匆匆拐过马霍路的背影，却看不见贾姒箴背过他后唇角勾起那抹冷笑。
再次重逢的二人迅速的恢复了在日本国内时候的友谊。贾姒箴在上海要待三个月，小野正三番五次邀约她参加一些派对。渐渐的，小野正邀请她出席的场合由一些当年在日本认识的人联络的私人派对变成了更高级的带有政治性的公开派对，贾姒箴也故作不知小野正用意的欣然参加。
这天，贾姒箴被邀参加一个由日领馆在华懋饭店举行的酒会。小野正这段时间更为贾姒箴介绍了不少人认识，对于这个旅日留学归来，在北平协和医院算得上首屈一指的外科女医师，原本就很多人感兴趣，更何况贾姒箴此时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尤其是她那带着知性优雅和被儒家一脉传承浸淫到骨血里才有的骄傲更是让她原本偏向娇柔妩媚的长相在眉宇间多了分英气。她一进八楼的宴会厅，便有相熟的人过来招呼，正当她四处寒暄之际，小野正走过来说了句失礼，便把她拉到一旁，笑嘻嘻的为她介绍一个男子认识。
站在贾姒箴面前的男子中等身材，略有发福，唇上蓄须，看上去十分儒雅温和但目光顾盼之间却带着锐利。“姒箴，来给你介绍一下，”小野正对这个男人带着少有的殷勤。“这是北野政次博士。”说着小野正转头恭敬地对北野政次道：“北野博士，这就是我跟您多次提到的协和之花贾姒箴小姐。”
贾姒箴优雅的与北野政次寒暄，没有人知道她此刻的心“砰砰砰”地跳得有多么地激烈——北野政次，731部队的二号首脑，细菌学博士，主持和亲自参与在中国的活体细菌实验，战后却用这些血淋淋的资料与美国交易逃脱罪责。
“姒箴，你不是说想到满洲去吗。北野博士六月份就要满洲医科大学任教，你可不要错过机会啊。”小野正笑着对贾姒箴道。“真的？”贾姒箴满脸惊喜，“北野博士，等我到满洲去找您，您可不要把我却在门外啊。”说着，贾姒箴俏皮的向北野政次眨了眨眼睛。“怎么会，怎么会。”北野政次看着巧笑嫣然的贾姒箴连声道，又疑惑的问：“贾小姐在北平不是挺好，怎么想着要到满洲去啊。”
“诶……”贾姒箴悠悠叹息，脸上露出忧郁的神情。“我是为了完成先父母的遗愿，去寻找亲人的。”说着贾姒箴把自己以前对邹鲁编的身世又再向北野政次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伤感得泪凝于睫。北野政次看着贾姒箴如娇花带雨，哪里还舍得美女伤心，连忙劝解，不一会就把贾姒箴哄得破泣为笑了。小野正看见他二人相谈甚欢，早就悄悄地闪身离开，而“一见如故”的北野政次和贾姒箴，自然也不会注意到他。
北野政次和贾姒箴迅速的感情升温。二人频频约会，纸醉金迷的上海滩处处留下他们的足迹。跑马场里贾姒箴赢了赛马拉着北野政次欢呼，百乐门舞厅里北野政次搂着贾姒箴翩翩起舞，百老汇大厦顶楼对着滔滔黄浦江两个人相依相偎，国泰电影院里二人头靠着头喁喁私语……不过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北野政次和贾姒箴已经腻在一起如胶似漆，贾姒箴也搬离了国际饭店住进了北野政次在上海的临时住所——华懋饭店第五层的日式套房。北野政次六月份要到任，于是二人议定贾姒箴辞去在协和医院的工作，由北野政次带她到满洲新京，也方便贾姒箴寻亲。
离开上海的前夜，贾姒箴挽着北野政次参加一个法租界公董局在法国总会举行的派对。派对里衣香鬓影，灯光璀璨，无论是外侨还是中国人个个都是衣冠楚楚风度翩翩，贾姒箴撑起笑容偎着北野政次和各色人等周旋，面上艳光四射，心底黯淡无神。忽然间，贾姒箴的眼角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贾姒箴的心似乎停跳半分。“怎么了？”北野政次注意到刚刚还神采奕奕的贾姒箴突然有些恍惚，有些担心的问道。
“哼，”贾姒箴心中一凛，似嗔似怒地飞了一个白眼给北野政次，口中蚊蚋般在他耳边道：“还不是您太过分，我倒现在还累得很。”北野政次听到贾姒箴这样嗔怪自己，哈哈一笑面带得色，忙道：“累了你先边上坐会儿，等我应酬一下，咱们就回去休息。”北野政次还特地在“休息”上加了重音。“不理你！”贾姒箴眼波一暗，扭头就走。“阿箴，”北野政次见贾姒箴真的恼了，连忙安抚她道：“不过说笑，怎么就这样小性儿。我的意思是等到了新京我们的家，你可得作为女主人招待我的同泽，你这样容易累可不行。”经过两个多月的相处，北野政次知道贾姒箴骨子里是十分矜持且傲气的，而贾姒箴也不是什么花瓶，她能诗擅画，在医学领域也有专擅，自有其傲气的资本。这样的贾姒箴把北野政次原本只打算猎奇的心理转化成认真。以至于北野政次打定主意，此次到满洲原准备随后接来的家眷就留在日本国内，他想把新京作为和贾姒箴长相厮守的家。
贾姒箴目送北野政次去交际，面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她慢慢走出大厅，坐在门廊下。张国栋远看着贾姒箴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喧嚣人群外，手里紧紧地捏着高脚杯。“国栋，”女伴的招呼叫回他的神智。“看见了一个似乎认识的人。”他笑答。“熟人啊，去打个招呼。”女伴推他。“能参加法租界公董局派对的人，应该挺有身份吧。”
贾姒箴抬头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扯了扯嘴角。“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你好吗？”
“还不错。”
“我马上要到长春去了。你留意一下啊。”贾姒箴忽然没头没脑的说，然后笑着站起了道：“我可能会结婚，呐，”她迎上前，甜蜜的挽住过来找她的北野政次。“给你介绍一下，我的男朋友，满洲医科大学的细菌学教授，北野政次博士。”
一九三七年，五月，南京。
中统局一组二科办公室。张国栋坐在办公室里分门别类的整理各处送上了的情报，忽然之间发现一则满洲国的情报：满洲医科大学教授楼发生爆炸，疑似东北抗联所为。当日满洲医科大学细菌学教授北野政次设宴，没想到宴会中途发生大爆炸，宴会主人北野政次以及参加宴会的石井四郎、石川太刀雄丸、太田澄、冈本耕造等北野政次的好友当场被炸死，同时被炸死的还有北野政次在满洲国的太太中国籍女子贾姒箴……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