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浦原》小模小样

3、第 3 章

　　3.
　　伙计向篝火里加了柴火，烧成更大的一堆火。本就在青浦原的沼泽地里跋涉了几天，又经过刚才那一番剑拔弩张，两边的伙计都闹腾乏了，这会子一下子偃旗息鼓，许多人倒下就睡了过去，整个营地安静了不少，三更半夜衬着远处的几点鬼火鬼使神差地竟透出了点祥和的气氛。
　　白七还给韩老六倒了点烧酒，度数不低，正好能去去沼泽地里的潮气。两个呲牙咧嘴地品酒，白七还时不时地扫一眼叶青侯和他身边那美人儿，啧啧，长的是真美，可惜面情儿太冷了些——不过扯这些酸溜溜的也没用，反正是摸不着了，谁叫他没那小兄弟的阔气呢！
　　叶青侯这时候正在冒汗，那青年腿间的铁丝虽然已经断开，可中间穿过小腿的那部分却极棘手，因为穿得有些时候了，腿上的伤口跟那铁丝长在了一起，又有些溃烂，叶青侯弄了半天死活下不了手用力拽，急得满头大汗，那青年还像大爷一样坐着不动，甚至还冷冷地看着他。
　　叶青侯被看得手都有点哆嗦，青年突然弯腰下来，推开他的手，自己伸手拽住穿过腿间的铁丝，狠狠用力一拽。叶青侯吓了一跳，连忙拿火把凑近去照，铁丝被他硬拽了出来了，地上流了不少血。那青年脸上的表情还是冷冰冰的，真是难以想象，像他那样文弱娴雅的人竟然能忍受那样的痛苦。不过叶青侯跟着就想起来，他之前带着那铁丝走路的时候也没露出怎么痛苦的表情，倒好像疼的不是他的腿似的。
　　叶青侯把火把插在一旁，刚拿了伤药小心地在他腿上擦拭，他猛地又把另一边的铁丝粗鲁地拔了出去，叶青侯被惊得呆住了，说话都有点咬嘴，“我我叫叶禺。”
　　那青年自顾自地重重舒了口气，根本没听他说什么，叶青侯借着火把的光看见他额头上冒了一层汗，可见也不是不疼的。叶青侯看了看地上的血，又低头帮他擦药，那青年不领情不道谢地受着他的伺候，叶青侯心里还在想着这伤口要是溃烂了怎么办。
　　“哪个禺字？”那青年忽然转头问他。
　　叶青侯一怔，上下文衔接不够紧凑，他没明白过来被问的是什么，那青年立刻面露烦躁，转开头去，一副懒得再跟弱智说话的神情。
　　叶青侯忽然明白过来，有些支支吾吾的，答非所问，“我……表字‘青侯’，叫我叶青侯便是。”
　　青年沉默着，好像没听他说话，叶青侯轻叹了口气。那青年忽然转过头来，一双秋水眼瞪着叶青侯，“青猴儿？莫非你是猴子的这个‘禺’？书上说‘禺’,似猕猴而大,赤目长尾,亦曰沐猴。”
　　叶青侯笑得好似牙疼，尴尬地说了一句，“真是……才思敏锐。”
　　那青年也没再说什么，叶青侯站了起来，想去给他拿些吃喝的东西，不料却听见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妙人儿低声说了一句，“青猴子。你爹跟你有仇么？”登时恨得叶青侯牙根发痒，真想把手里拿的吃食丢进火堆。
　　“你叫什么名？”叶青侯忍着气把东西递给他，他也不不答，接过来就慢慢吃了起来。
　　叶青侯也是有点脾气的人，忍不住了，“你是我买的仆从，若是无名，那我现在便要赐你个名字了。”
　　韩老六在篝火对面听得真切，笑着打趣一声，“你不如唤他白猴儿，倒凑一对。”
　　那青年终于抬起头，淡淡地打量了叶青侯一眼，“我叫唐汐，潮汐的汐。”
　　“可有表字？”叶青侯又问。
　　唐汐拿起水囊，抬起脖子喝了一口水，叶青侯看着他不甚明显的喉结微微滑动，有些心动，等着他喝完水，谁知竟无话了，又慢慢吃东西。叶青侯等了半天，干憋气。
　　那边韩老六又笑了，“可知我为何不把他卖你了？没得买个祖宗，好玩么？不如我教你个巧法儿降服他？”
　　叶青侯听韩老六笑的淫邪，知道后面没有好话，看唐汐那纤尘不染的模样，他也根本不想听韩老六说话，说什么都觉得是辱没了唐汐。可这唐汐也太目中无人，本来叶青侯买他不为挟制他做那些苟且之事，可是到了现在又觉得，就他这么不领情不道谢的一副鸟样，自己还放他自由身，那他叶青侯也太孙子。
　　思来想去，站在他面前也是尴尬，叶青侯便转身去大篝火旁引了堆小火，挑了块平坦地面烤干，再从马车上拿下自己的被褥铺盖铺好。叶青侯也劳乏了，自己先掀开被子躺进去，回头看看唐汐祖宗正在旁若无人地闭目养神，一时有些着恼，坐起身伸手拍拍自己旁边，“又不是买了你来……看的，过来侍寝。”
　　叶青侯本以为以唐汐高傲的性子，根本不能搭理他，可谁知唐汐张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真的站起身走过来。叶青侯惊得微张了嘴。坐在地上看，唐汐的个子还真是高，高挑。
　　唐汐在他的褥子上坐下，掀开他被子躺了进来，微微长出了口气，听得叶青侯的心口一跳，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黑暗中，唐汐回头来看他，眸子幽幽的，“要我伺候你宽衣解带吗？”
　　叶青侯的脸一热，连忙也躺下，“大风地里，脱什么衣服，也不怕闪着腰。”篝火那头又传来韩老六一声讥笑，他的脸更热，闭嘴不言。自幼独睡惯了，如今头一回身边有个能喘气的，他很是不习惯，睡了两个人被褥便窄得很，他翻了好几次身也睡不着。
　　身边的美人却是一动不动，叶青侯支起耳朵听听，连呼吸也是均匀轻微的。叶青侯忽然又犯了疑心病，这人不是快不行了吧？怎么呼吸这么浅？忍不住撑着胳膊肘抬起头去看，不成想唐汐忽然张开眼睛，一双摄人魂魄的秋水眼正对着他，只看进去一眼也是惊心动魄。
　　叶青侯吓了一哆嗦，连忙翻身躺下，心里暗骂自己贼，失了身份。就这么折腾了半日，终于胡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