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续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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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无常却站住了，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道：“阎王，这游魂是要带往轮回台？”
阎王面露不悦：“不去轮回台去哪儿？”
黑无常不敢怠慢，赶紧回答：“《生死薄》在勾魂使身上。勾魂使？”
白无常急忙从怀中掏出一本《生死薄》，飞速翻到中间。
“您瞧，‘狄沫——’”白无常翻过只记录名字的那页，仔细读道，“‘九岁行窃，十岁伤人，十二岁吸毒，十四岁诈骗，十五岁卖/淫，十七岁抢劫，二十岁走私。特命勾魂夺魄二使于其二十二岁时前去索命，带回阴间囚禁三百年，之后转世为猪，再入轮回。’这个……是这么写的啊，她现在应该去第三层地狱才对。”
“胡说八道！这些事我一件都没做过！”狄沫目瞪口呆，惊声尖叫。这是典型的诬陷、毁谤、莫须有！虽然她的家不算幸福，她爱的母亲很早就病逝了，父亲很快另娶了个妖艳的女人；但她还是规规矩矩地读书学习，老老实实地毕业参加工作。她想在自食其力之后再谈其他的，所以到现在，连一个男朋友都没交过呢，又怎会作出那些出格的事情来！就算是为了母亲临终时的嘱托，她也不敢不愿啊！
“装蒜的游魂多了去了，”黑无常鄙夷地瞅了她一眼，指着《生死薄》，“白纸黑字，明明白白，你别以为嚷嚷几句就可以抵赖。”
狄沫气得浑身发抖，咬牙说道：“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从六岁读书，这才刚毕业，难道还能分身去做这些垃圾事儿不成？”她想了想，抬头冲阎王行了一礼，毅然说道：“阎王，您是冥界之尊，您是掌握生死的铁面判官，我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您一定有方法证明！”
阎王凝神注视了狄沫半晌，朝白无常伸手说道：“勾魂使，把《生死薄》拿来我瞧瞧。”
白无常恭敬应声，将薄册双手递上。
这下连阎王也不明白了。那女鬼眼神笃定，话语有力，不像是在撒谎；再说他也并不记得今日有魂魄入狱。可《生死薄》中，却分明如此写着，怎么回事呢？
阎王皱着眉头，不停翻阅着记录狄沫生平的那几页纸。可能是频率过快，某次翻动时，一页书纸竟从书本里脱落出来，掉入他的手里。他心中一动，急忙埋首案下，从那里堆着的一摞书本里寻找同样编号的《生死薄》，不多时便找到了。
当阎王翻看着另一本一模一样的《生死薄》时，心已了如明镜——果不出所料，勾魂夺魄使的那本装订不符合规格，质量太差，居然缺页了。这本里的狄沫中规中矩，品行良好，成年之后事业爱情双丰收，直到八十五岁才寿终正寝。她后面那个叫狄月月的女人才是罪大恶极，该二十二岁毙命才对，按人间的时日算，那狄月月还能有半年好活。
哎，这一甲子的绩效奖算是打水漂了。阎王懊恼地合上《生死薄》，狠狠地瞪了黑白无常一眼。
黑白无常面面相觑，不敢言声，更不明白上司怎么忽然用那种眼光看他们。他们在冥界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又怎知阎王也有一本难念的经呢？原来冥界之主为冥帝，其下有四殿阎王，分管东西南北四方生死轮回。眼前的这位阎王，正是东殿任职之主。冥帝钦定御令，命各殿阎王秉公执法、严察细判，并承诺在每六十年的高层会议上给从不出错的阎王奖金，且予以通报表彰。奖金倒也就罢了，关键是排名第一的阎王能同冥帝一道去天界旅游，那一路的机会就和乞丐身上的跳蚤一样多！眼看这一甲子西北两王都出过差错，就剩下自己和南阎王了，没想临到头来，自己却在这节骨眼儿上栽了跟头。上好的机会啊，白白便宜了南面那位……
“阎王？”狄沫按捺不住，出言打破了持久的沉默。
阎王猛地一惊，自己怎想到如此狭隘偏颇的地方去了！抛开功名前途不论，眼前这魂魄也确是无辜受冤、枉丢性命。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须得赶紧将她送回去才好，不然不仅自己惭愧，也无法向冥帝交待。
“狄沫，本王代表冥界、东庭，还有勾魂夺魄二使，郑重向你致歉。”
听阎王无端冒出这么一句话，狄沫与黑白无常齐齐一愣。
“致歉？”狄沫大脑里空白一片，嘴里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蹦出来几个字，“真错了？我，我不该死？”
阎王点了点头：“这本《生死薄》用了太久，勾魂夺魄二使又总带着它在两界之间穿来穿去，结果老化缺页，把你的命数和后面那人弄混了。你快随二使返回阳间吧，本王再减你三次病痛、增你十载阳寿，聊表愧疚。”
狄沫的眼睛史无前例地睁大了，只觉荒唐，分不清心中是悲是喜。
阎王见她不语，咬咬牙，忍痛说道：“本王更赠你书圣墨宝半箱，这样你可满意了？”
这句话犹如灵丹妙药，让狄沫瞬间回过神来，喜上眉梢地笑道：“好好好，满意，满意的！阎王您金口一开，不带反悔的哦！”
弥补错误，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阎王无奈地叹口气：“本王岂会出尔反尔？勾魂夺魄，你们即刻带狄沫之魂重返阳间。”
“这——”黑白无常面带难色，却踟蹰不动。
“你们劳苦功高，几千年来少有犯错，这些本王都是知道的。”阎王以为他们担心责罚，温言相劝，“今日之事，错在印刷司而不在你们，本王对你们既往不咎。你们先带她回去，咱们稍后再据实笔录，将案卷上呈冥帝。”
白无常摇摇头，面露难色：“非是属下违令不尊，只是她的肉身，实在不能再用。”
黑无常点头同意，尴尬接道：“狄沫由高处坠落而亡，躯体早已摔烂，即使魂归魄返，也已无法续命……”
“啊？那怎么办？”狄沫心里一惊，笑容从脸上消失殆尽。要说那世上也没多少她可以留恋的事物，但就这样平白无故地死了，她却也千万个不乐意。没道理别人犯错，她来买单；这事儿到哪儿也说不过去啊！不过事到如今，任什么也无济于事了，她只能眼巴巴地瞅着阎王老大，期待他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那个……你少安毋躁，让本王想想。”阎王皱眉闭目，掐指一算——可不是嘛！这狄沫的肉身筋骨尽断，通体没一处完整的部件，生魂根本无法依托。可如若此刻让她投胎转世，却只会错上加错，日后更难修正；除非，有一具各项指标都与她吻合的女尸，令她借尸还魂，过完这一生再入轮回！
阎王思及此处，双眼一亮。接着重新俯首案下，开始在另一堆《生死薄》中搜寻起来。尽管自己手里没有适合的人选，可天下之大，东南西三处或许有呢？
阎王在找。黑白无常在愣神观看——狄沫是他们今日要招的最后一缕游魂，之后便该由吸魂纳魄二使负责接引新魂了。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儿，他俩早已下班回家，和老婆孩子共进晚餐了。真是鬼算不如天算。
“阎王？”狄沫哪里知道这些，就算知道了也没有心思管。她焦躁地等了片刻，忍不住又问。
“找到了！”与此同时，阎王兴奋地大叫。
真是天意使然！这死人与她容貌相仿，也叫狄沫，在建文二年溺水而亡，卒年十七。用迥朔镜送狄沫过去的话，正好能在那人断气后不久接上。这迥朔镜乃为冥帝钦制，灵力非常，能将魂魄送返过往的时空，它更是冥帝留给各位阎王纠错补漏的好宝贝。须知千百年前的历史已成定数，偶尔送两个魂魄回去活个百八十载，也无伤大雅，总比混乱当下要来得实在。
事不宜迟！瞧这时辰，那人魂魄该已出壳了。
“狄沫，你愿意在阴间等上六十三年再投胎转世，还是愿意在此刻便重返阳间？”阎王字字清亮，直视她问道。
“当然是回阳间了！”狄沫眨眨眼睛，暗自怀疑这阎王的智商。
“如果回去的不是你生前的时空，你是否也愿意？”阎王想了想，还是决定说清楚比较好。
“那是太平盛世么？”她不答反问。
“头几年不是，之后会十分繁荣昌盛！”他实话实说。
“古代现代？”问也是白问，她的历史成绩从来就在及格线上徘徊。
“古代。”
“还是中国么？”至少中国史还知道个唐宋元明清，要是世界史……
“废话，当然是了。”
“我能否无疾而终？”她还想知道得更多。
“……当然。”阎王顿了一下回答，心却在想，就算你中途夭折了，本王也能想法儿让你再无疾而终一次。
“那我到那里过得如何？开心吗？幸福吗？”
这个狄沫，琢磨得还挺多。不过遭遇使然，阎王对她的惶恐不安倒也理解同情。
“这个本王无法回答你，不管身处何方，幸福也好，开心也罢，都由你自己选择决定。”阎王拿出案底的迥朔镜，坦诚说道，“时辰已到，你如果再问下去，错过了这次机会，便不知要待到何时才能再遇见这般匹配的躯体了。”
狄沫不敢犹豫，连忙点头：“好，我愿意！”
她话音刚落，一道金光倏地从阎王手中的迥朔镜照射而来，将她笼罩其中。她只觉头痛欲裂，更是诧异地发现自己正在光芒中逐渐化为金屑。
“马上就好了。”阎王见她难受，不禁出言安慰。
狄沫意识渐钝，拼着最后一丝清明，扯直了脖子叫道：“阎王！你答应送我的半箱书圣墨宝呢！”
喊完了，她也不见了。
阎王怅然一叹，一边收回宝镜，一边自言自语道：“居然比我还铁杆儿，你真行……本王便再多送你半箱，了却你这个心愿。哎，羲粉哪！最近这百十年来可不多见了。”
黑白无常还站在那里，呆望着自己的上司，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还愣在这干什么，快过来把今日之始末记录下来啊。”阎王瞥了他们一眼，伸了个懒腰。
“可那《生死薄》——”白无常挠了挠头。
“我们明日——”黑无常摸了摸额头。
阎王摆了摆手，说道：“我醒醒盹儿，一会儿给你们发电子版的。你们打印下来，记得备份！以免再出纰漏！”
“属下遵命！”黑无常行礼，走到案前左侧，心里还纳着小闷——这勾魂使明言要和自己分道扬镳，怎么也不和阎王提呢？
“属下领命！”白无常鞠躬，步到案前右侧，突然记起家里的宽带已经欠费两三个月了……还是让黑无常多打一份吧。那几千年前的绿帽子早就褪色了，不提也罢，和同事搞好关系才是上上之策。况且那《生死薄》一直由自己保管，这次的事故，主要责任还在自己身上。也不知那书页啥时候掉的。
阎王也在嘀咕——印刷司的小鬼们，真是白拿工资了。可人家是冥后掌管的后勤部门，投诉它，冥帝会严惩吗？还是私下里解决好些？
一时之间，三只鬼都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续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