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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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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人身伤害的刑事自诉案件,打过了一审,因为自诉人的不服,便上诉至中院,诸葛所代理的,是被告人一方,一个脾气有些急躁又很冲动行事的二十五岁无业青年,而请诸葛的,是这年青人的母亲,一名啰嗦精明至极的农妇。方言在周五找到了当事人,交待了证据交换的一些注意事宜,也对整个案件进行了了解。农妇很是不相信她,一直称她请的是在刑事诉讼方面最好的律师,不是这个看起来像刚出校门的实习生。
方言有些无奈,本以为今天不用去律所,要跑这乡下地方,便穿回了原来的那一身土里土气的衣服,没想到,这当事人也带眼识人,愣是不相信她。尽管她说只帮助他们进行庭前的证据交换,这农妇也自始至终的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她,不甘心的一直追问诸葛为什么不能上法院。
“妈,别说那么多了,有人来就成了,一审赢了,要是二审输了的话,我直接找她们主任的碴去。”咬着槟榔,拽着头的当事人斜斜的睨着方言,对她很是不客气。
方言心里有些不畅快,她又未收取任何的代理费,这样的劳力居然还让她们看不起。当事人对她十分的不信任,让她心里真是很不是滋味。但是三年来在律所经历所积累下来的素养,让她并未将火气表露出来,耐着性子的对付着这两母子,一边用手中的文件当成扇子煽着,汗水却止也止不住的湿了她的背。
这家人家境一点也不宽裕,农妇却为儿子请了最好的律师做辩护,那拽不拉叽的小样在这农妇的心里,应当算是十分重要了。
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换来儿子的不孝心。这小样一看就是个十足的败家子,家里明明连个风扇也破旧的难以解暑,这小样穿的倒挺体面的,没事打打架,惹些事非,这家里不被他败个精光才怪。若是她的话,她觉得这小样确实有改造的必要,做什么辩护,送去关上一关,吓唬吓唬他也行。
“看什么看?你是我的律师,居然用那种眼光来看我。”小样瞪着眼恶声恶气的冲方言嚷道。他母亲见他不懂克制,扯了扯他的衣袖,被他用力一挣,给挣开了。
“你个死东西,你个死东西……。”农妇被这样不驯的儿子给惹恼了,嘴里一直絮絮叨叨的骂道,手指也戳上了那小样的脑门。
“走开些!”突然一声暴吼,让原本准备不搭理的方言从资料推里抬起了头来,农妇也被儿子的一吼,震的将身体后退了一小步,看来是怕儿子动起手来。
方言拧起了眉,这未免也太过份了吧?一个母亲为儿子做了这么多,居然还会遭到这样的对待,她实在是无法看下去了。
“你闭嘴吧你!”方言站直了身子,头也仅到那小样的肩部,仰着一张脸,带着一丝才识的意味顶视着眼前比她仅小一岁,却让她觉得幼稚至极的家伙。
“一审赢了不一定二审一定会赢,人家没有足够的证据或者理由,不是对你这样的人太气愤,不会这么不依不饶,轻伤就算不判刑,也指不定要支付对方大量的医药费,你们家,连个电风扇都换不起,你能有多少钱去赔?请最好的律师给你辩护,我看是不是有些浪费了,现在还对你妈这样大呼小叫的,要是没有他,你保准进牢子,二十五岁的年纪也不小了,养不起父母,还将自己的前程葬送在监狱里,你活的这个真叫失败!”越说越激愤,与陈飒争吵时的狠劲突然的提了上来,方言大力的吞了吞口水,眼神凌厉的望着因为她的靠近,而有些向后靠的当事人,如一只好斗的雄鸡,给人以怒发冲冠的感觉。
“刑事附带民事诉讼并不那么好打,我们的主任看在你母亲的苦苦哀求的份上才以最低的代理费用帮你打这场官司,今天让我来了解情况是对你们的负责,证据交换并不是那么的严重,你凭什么看不起我?比起你来,我再差也不会没用到只会向女人大吼和耍狠,没用的败家子!”
半眯起眼来,方言盯着已经面无表情望着她的败家子。
“若是你再对我不满意不配合,我会请主任辞去你的代理,你就另请高明好了。在我看来,你的案件并不如一审那样的简单了,你等着去坐牢好了,故意伤害的刑期是,是,……。”突然,梗住了,她又忘记了。眼神有些闪烁的望着那小瘪三的脸,现在想收回已出口的对刑期的提示,未免太过明显了,可是,言辞若有闪烁或说法不准,会让这小子更加的不信任她。
“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管制或拘役。”
“对,就是这样。呃……!”刚才有人帮她解围了?
回头一看,竟是一身灰色夏装制服的林咸。
小心的又吞咽了口口水,她将她与那小瘪三的距离拉开了些,回头看到林咸时,刚刚的气焰竟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甚至脖子缩了缩,有些畏惧的不敢直视林咸。
当事人的母亲在见到林咸出现时,非常热情的忙和了起来,又是倒水又是打扇,对跟着林咸一道进来的干警也很是殷勤的端着凳椅招呼着。从她锁着的抽屉里,摸出了两包还算较好的烟,拆开来四下递散着。
方言咬了咬唇,这样的差别待遇,让她感觉到不那么舒服。
更让她不舒服的是,林咸又看到她出糗了,而且以同样的方式帮她解了围,她有些气恼。
林咸是来送举证通知的,这么大热的天,跑到这个地方来,这人也跟她一样,有毛病吧!
林咸并不抽烟,修长的手指未被烟草薰染过,在方言觉得酷暑难当的小屋内,他竟可以清凉无汗。
只有农妇在一个劲的说着案件发生的经过,那小样一直没怎么吱声,原来的嚣张样不知道是因为被方言吼过还是因为不敢在法官面前造次,消停了不少。
林咸并未怎么的答腔,眼光倒有好几次飘向了方言。方言总感觉他噙在嘴角的那抹浅笑,是针对她的,刚才她的言行,恐怕是被他都看到了。
嘟起了嘴,有些闷气,屋内因为人多了起来,而更显闷热。方言汗水一直未停,手中的文件被她当成了扇子使劲的扇,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来。
未待太久的时间,中院的一行人就准备离开了,方言暗吁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僵硬的扯出了一抹微笑,向他们一行人作着道别。
林咸侧身回头看她微笑的站在原地,怪异的拧起了眉头,“方言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呃?”方言被林咸的一问,反应稍稍的迟顿了些,回头扫了眼当事人,觉得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再待在这里了,就算不是特别喜欢林咸,但是有方便车搭乘,在这种几乎将她热翻了的天气里,可以不用步行去找车,她还真不愿放弃。
快速的跟当事人再交待了几句,方言觉得自己很没骨气的向中院的公务车跑了去。
林咸坐在后车座,副驾驶座上坐了一名法院的法警,加上司机,只有四人的车显得很是宽松。
法警小刘一上车就吆喝着司机将空调开大些,还是不止热的从车内的小冰箱内拿出了冰毛巾和矿泉水来解暑,林咸也拿了一瓶冰水递给方言,自己却没有拿。
本来已经拧开了盖子的方言,侧头看了林咸一眼,差点将水凑到唇边的动作停了下来,“里面没有了?”
林咸摇了摇头,“你喝吧。”
方言有些迟疑,但是再推托的话,感觉会很怪异,“咕噜咕噜”的,她还是将那瓶水往自己的口中灌进了大半。
车子启动了,车内的温度也渐渐的降了下来,前面的两名干警不时的和方言交谈着些什么,原本并未对她投以特别目光的干警,在听林咸介绍后,才惊诧的对她产生了兴趣,鲜少见到律所的法律工作者会穿的那样的不引人注目。因为是同行,所以话题便多了起来,又因为几人的年纪也比较的年轻,谈起话来也没什么隔阂,方言跟他们交谈才发现,自己跟中院的人也可以如此轻松的相处,原本在中院刑事庭那种不适感,完全的消失。只是旁边并不多言的林咸,让她还是有些拘束,毕竟相亲一事的阴影,让她无法对林咸不筑起一道防线来。
一直倾听着副座的小刘高谈阔论,方言突然感觉手中一动,低头一看,一只大手将她手中剩下半瓶的纯净水抽走了,在她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林咸毫无顾忌的喝起了她喝过的那瓶水来。
可能,他真的太渴了吧!
前座的两人,仍在说说笑笑,虽有回头,却未发现后座两人的怪异,方言的心思也无法再全部的放在了前座人的谈论上,对林咸的举动,她虽琢磨不透,却一直让她直到下车,都无法再十分的坦然。
中院的车绝尘而去,背着挎包的方言还在神游。她就是这样的小气,无法太过大大咧咧的那么没神经,林咸喝水,是因为渴了,喝她喝过的水,是因为小冰箱里没水了,就这样简单,她居然花了近半小时来思索。
敲敲头,方言觉得自己的脑袋是越来越复杂了,一点小事也会钻进死角内转不出来,没事找事想!
“方言啊,呵呵。”老妈在门口处逮住了她,一脸得逞的笑眯了眼,“刚才,那是中院的车子啊?”
“嗯。”
擦了把额上的汗,从温度适宜的车内又步入温度极高的车外,汗水在瞬间又沁了出来。
“那后座就是小林吧?”
“嗯?”
方言有些奇怪的盯着母亲一脸的奸笑,眉头皱了起来,突然的这么一问,让她的戒心大起。
“你看错了。”方言快走了几步,想绕开老妈进屋去。
“哼哼,想骗我?我眼尖的很,那里面的人就是林咸,”方母一脸的兴奋,巴住了方言不放过,“你别想瞒我了,越瞒就是你们越有好事……。”
哭丧着脸看着老妈贼的发亮的笑容,方言气恼的扒了扒头发,扯什么都行,她就是不想与林咸扯一块,就算是老妈这样兴奋的揣测也不行。
被老妈缠了半天,她就是三缄其口,老妈问了个兴味索然,很是不甘心的放过了她。
洗了澡出来,将风扇开到了最大的风档,总算感觉清爽舒服了。电脑的主机发出嗡嗡的声响,天气太热,她将机箱拆了开来,方便散热。这台电脑被她折腾的已经非常的脆弱了,每次遇见电脑出故障,她便有想撞墙的心情,当手中的积蓄被这台机器一次又一次的吞掉时,她开始自食其力的修理机器,然而她的不当操作的后果便是直接将主板芯片烧穿了孔,一块主板在她接通电源时伴随着一缕青烟和烧焦的臭味而宣告报废,当下,她便下定决心,她要找的对象,一定要精通电脑!
“咸阳,你会介意喝别人喝过的纯净水吗?”
信息发了出去,她才发现自己打了些什么,不由得有些恼怒不耐,自己居然还在介意林咸的举动。
“应该会。”桔黄色的提示灯亮起,咸阳不久便回了信息。
“一个貌似比较爱干净的人,在什么样的心态下,会喝别人喝过的水呢?”
“第一,可以确定对方没有疾病;第二,自己极渴;第三,与对方非常的亲密。”
“那就是极渴了……。”呢喃着,方言觉得林咸这人还真不错,那么渴还很有风度的将水让给了她。她可以确定,林咸不需要对她献殷勤,而她也不够那种条件让他对自己刻意示好,所以林咸的举动,是出于他的教养与礼让。
不自觉的微露出了一丝笑来,一个有教养有内涵又不苟言笑的人,在渴极的时候,也会喝别人饮用过的水,她莫名的觉得这个想法有些有趣。
“你成天想什么呢?要考试呢,多记些法条吧,把刑期记牢些吧,有些好处的。”
咸阳的说教,打断了她的臆想。
“(吐舌),我今天又出糗了,又忘记了刑期了,居然忘记的又是故意伤害的刑期。”
“(敲头!),笨蛋,再不努力、不用心,你会当个真正的老姑婆,爱情事业双失收。”
“(撇唇),你诅咒吧,我会在年底前把自己嫁出去的。”
“(惊讶),你有目标了?”
“(比个‘V‘),我们的主任,哼哼!”
“祝你好运!”四个字出现后,咸阳的头像灰了,提示着方言,对方已离线。
这家伙,又一声不吭的就离线了!
拍了拍键盘,方言有些气恼,咸阳的态度总是这样,虽然和他聊的来,但是他那若即若离的态度,和经常莫名中断信息的作法,总是让她心里有很大的落差,有一种不被同等重视的感觉。
火热的六月,除了气温外,很多东西的温度,都在上升,包括方言的暴躁指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