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时间尽头》波普泡泡

2、厄莎·莫得斯托

　　千屈在地下城游荡了几天，也许是他看起来太瘦弱了，挖矿的矿头没有要他——即使千屈的力气真的很大，但矿工没等千屈证明就把他赶了出去，他只好四处逛了逛，最后被一个和安琪拉地上城有点关系的人家雇佣了。

　　千屈会说很多种语言，他还会绘画和乐理，户主想搬到安琪拉地上城去当“上等人”，除了掏出一大笔金钱，更重要的融入“上等人”的圈子，所以自然也需要让自己和自己的孩子更“高雅”。

　　“上等人”们不乐意来地下城当家庭教师，家庭教师自然只能在地下城找，但地下城都是流动的愚民，粗俗又不堪，户主为此发愁了很久，直到千屈来到了这里。

　　千屈自然是会这些的，那些知识已经完全融入了他的大脑，即使他目前失忆，再接触那些乐理和文学依旧如同吃饭喝水，自然无比。他很顺利的通过了户主的面试，被户主勒令清洗干净后，每日为户主的孩子教学。

　　户主有三个亲生孩子，还有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侄女，在当家教的五年里，见到那个侄女的次数屈指可数。

　　在工作了一个安琪拉莉莉丝月后，终于发了薪水，千屈就动身寻找刚来那天见到的两个孩子。

　　也许是同情心过于泛滥了吧，千屈心想。这个地下城困苦的人那么多，大街上捡垃圾的孩子们也那么多，帮不过来的，但也许是对系统做出过承诺，也许是为了让自己的内心得到满足与安宁，他还是去了。

　　【万一他们缠上了你呢？】系统不可置否。

　　【……】千屈沉默着。

　　【我可以这样认为，同情并不值得你行动，你真正帮助他们的原因，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需求与欲|望？】系统犀利的询问。

　　【……也许吧。】千屈笑笑，他手上拎着用刚发下来薪水换的面包，行走在脏污的小道上，心情却好了起来。【嗯，就当是为了满足我的虚伪的施舍心吧。】

　　他跟着路人的建议与指引，在一家家破旧的塑料棚下寻找着很有辨识度的两个孩子，中途有捡完垃圾回家的小孩，傻乎乎的认错了人，跟在他身后，然后又被自己的哥哥姐姐给骂回去，他们的年纪看起来都不算大，眼里看见陌生人的警惕被稚嫩的外表柔和了，让千屈都不由得温和起来，他摸了摸一个小孩的脑袋，心情很好的看着被摸脑袋的小孩被哥哥给拽了回去，也有好奇的孩子们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千屈都好脾气都回答了，最后走了几里路，终于找到了那两个小孩子的家。

　　那是一个不算大的院子，里面住着好几户人家，还有很多家人都死在矿上，只留有不超过十四岁的小孩子们住着。

　　那些孩子们不用被驱逐出地下城无疑是幸运的，当然最大的幸运是机械维修师劳尔先生养着那些孩子们，等那些孩子们过了十四岁，他就把那些孩子们赶出去，把他们家人留给他们的一块地还给他们，让他们自己讨生活去。

　　劳尔先生曾是“上等人”，不知道为什么流落到了莉莉丝地下城。他个子很高，脾气古怪，拉着一副脸，听人说他老婆死的很早，曾经有个很优秀的儿子，不知道怎么的死了，于是带着全身家当和一个女儿来到了莉莉丝地下城，开了一个福利院。他会修很多东西，认识很多地下城的巡逻和管理人员，很受人尊敬。

　　千屈到的时候他正在给孩子们做饭。他的女儿身体很不好，几乎做不了什么活，做饭都让老爹和别的孩子轮流包了，那天红棕色头发的孩子正好带着他的妹妹出去捡垃圾了，留着劳尔在家做饭。

　　劳尔做的饭不能说好吃，只能说非常一般，甚至有点难以下咽，营养液是给矿工们用的，不上矿的人们吃不到公司提供的富含多重营养物质的营养液，还是在吃着从安琪拉城定期换来的粮食。这里的人们有着朴素的好客心，那怕再穷也要招待客人，更别说千屈是带着食物来的。

　　千屈没有浪费食物，即使劳尔做的确实不算美味，劳尔是个聪明人，看得出来千屈不一般，但他没有多问，脾气很大的让千屈吃完就赶紧走。

　　吃完饭后，红棕色头发的孩子和他的妹妹回来了，千屈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留下面包后就走了。

　　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也还存在着劳尔先生这样心地善良的好人呢。千屈心想。

　　过了一段时间，千屈又带着面包看他们了。

　　能在春天不被赶出去的，长期住在地下城的人们基本都是有固定工作的，绝大多都是矿工的和他们的家人们，没有固定工作打短工的，要工作满七年、缴纳一大笔费用才能在莉莉丝地下城换块地方住着，当然劳尔先生这样直接掏钱买下也不是不行，就是需要很大一笔金额就是了。

　　住在这里的人们很难换地方，千屈又没有隐藏他的行踪，劳尔先生又过于出名，很快的，大家都知道有个穿黑袍的，自己都没买个地住，还每隔一段时间就去给劳尔养的小孩们送吃的去了。

　　劳尔一开始还警惕着，后来发现千屈就是单纯的喜欢和孩子们相处，也就随他去了，红棕色头发的小孩叫安奇，他的妹妹叫娜莎，千屈很喜欢和他们两个说话，安奇和娜莎都很聪明，他每次去给孩子们上课，就数他们学的最快最好。

　　在这段时间中，也许是千屈真的有一种很平和的气质，也许是他几乎隐藏在斗篷下、只能略微看见点苍白下巴的神秘感天然就吸引好奇的孩童，他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孩子王，几乎每一个游走在地下城外区的孩子们都认识他，他即会唱歌，又会绘画，还知道很多新奇的知识，这多么潮流、多么有趣啊！

　　每个人都很喜欢他，甚至有点劳尔先生对他的态度都好了很多。

　　对比，千屈有点得意的表示——这是理所当然。

　　“千屈！你又发呆啦！”安奇的叫声让沉浸在回忆中的千屈顿时回神，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他的视线悄然略过已经走远的高大瘸腿男人，转过来注视着已经长大了的男孩，带着调笑意味的回复男孩的话。

　　“嗯嗯，我又发呆啦，真抱歉。”

　　安奇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自从千屈时不时的给他们送吃的过去，劳尔的压力就小了很多，安奇也不再像以前一样过于愁苦于生计，过于愧疚于劳尔，孩童的天真也终于流露了些。

　　“千屈！娜莎给你画了幅画！还有还有，莫德斯托姐姐身体看起来好了些，都能出来散步了！”

　　厄莎·莫德斯托，是劳尔·莫德斯托的女儿。

　　“是嘛？”千屈有点惊讶，又由衷为此感到高兴。“劳尔先生应该很开心吧？”

　　“嘻嘻，那我们去问下劳尔先生？”安奇笑眯眯的提出一个建议。

　　“你呀，敢打趣劳尔先生？”千屈失笑。

　　“这不是正在找共犯？”安奇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好吧，劳尔先生生气了我可不管。”千屈欣然答应。

　　劳尔先生的机械维修店离这里不远，地下城外区几乎就劳尔先生一家能维修各种设备的，他也不招学徒，一个人沉默的开着店，只有那些已经长大了的孩子们会时不时的来看看他，照顾他的生意。

　　走过歪扭巴曲的路，中途还路过了许多人的塑料“家”，地下城的环境依旧杂乱且贫困，中途又和一些拾垃圾的孩子们打了个招呼，终于到了劳尔先生的机械维修店。

　　刚到的时候劳尔先生正好有活干，他带着一个老花镜，将一个坏了的发条式手表小心的撬开，取出里面的碎屑，他粗糙的手占满不知道哪里来的黑色机油，偏后的发际线和深如沟壑的皱纹相当生动的显示出这个手表不好修理，他沉默又无声，最后“嗒”的一声，手表背后的盖子合上，他扭动发条，手表就滴滴答答的活了过来。

　　“相当厉害，劳尔先生。”千屈赞叹着。

　　“一些不入流的小手段罢了。”劳尔摘下老花镜，不愿多谈。

　　滴答滴答，指针在跳动。劳尔似乎是想说点什么，又有点尴尬。

　　“嘿嘿，劳尔先生？”安奇欠揍的上前，对着劳尔挤眉弄眼。

　　千屈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吭。”劳尔咳嗽了一下，也意识到了自己这副样子确实挺奇怪的，他将手表递了过去，安奇接过来，把手表塞到千屈手中，对着千屈说：“生日快乐。”

　　千屈微微睁大了眼睛。

　　“我的……生日？”

　　“嗯嗯，对呀对呀！”安奇也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你来这里也五年多啦，大家想纪念一下和你相处的时光，但是你又忘记了自己的生日，所以我们就也只好为你重新定一个生日啦。”

　　“他们从昨晚就开始准备了。”劳尔说，“今天原本是我做饭，但他们把我赶出来了。”

　　“那莫德斯托小姐——”千屈意识到了安奇故意把他带过来的借口。

　　“莫德斯托姐姐的身体也真的好起来了哦！”安奇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提起女儿的身体状况，劳尔的脸也柔和了下来。

　　“不去看看吗，他们为你准备了个惊喜。”

　　这真是一个美妙的宴会。

　　孩子们知道他下午要去上家教，晚上会被巡逻的公司守卫给驱逐出地下城，只有上午有空，于是他们很早就准备着，孩子们捡了好久的垃圾，掏出一些有用的废品去换，终于攒够钱买了几个鸡蛋，娜莎无师自通了水蒸的做法，忙活了一个早上，成功做出来了一碗完美的鸡蛋羹。

　　“好吃吗？”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千屈有点怔然的端着水嫩的鸡蛋羹，用勺子挖了一块放进嘴里，浅淡的食物香气柔和的融化在了嘴中，蒸腾的热气让千屈的视线有点模糊，他咽下那块鸡蛋羹，轻轻的点头。

　　“很好吃。”

　　“好耶！”孩子们欢呼着，他们把剩下的那些“不完美”的鸡蛋羹你一口我一口珍惜的吃入嘴中，千屈隐藏在斗篷下的面孔轻轻的扬起一个微笑，视线对上了那边那个还在咳嗽的病弱少女，少女苍白的脸上扬起一个恬静的笑，劳尔对她低声说了点什么，将一碗鸡蛋羹放到了她的手中。

　　少女转头看着千屈，微笑了一下，视线柔和的看着那群孩子们。

　　厄莎·莫德斯托，她看起来真的好起来了。千屈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