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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欺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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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某月,某日某时。
泥巴裹着裤腿,汗水打湿后背,赵洛襄穿着青色粗布衣裳,挑着担子,担子两端各勾着一涂了红漆的木桶,里面的水满满当当,时不时还洒出来些。
天气阴冷,乌云密布,灰灰暗暗好似一切都看不太实际,但赵洛襄喜欢这种天气,这种天路上的人少,人少就代表她能迎面撞见的人也少,尽管平常所有人对她也都是敬而远之罢了。
‘哗啦哗啦’,水再次漫出来,裤脚上半干的泥巴被冲得润了,往下滑了一段路程,慢慢又落在脚背上。
“操。”
赵洛襄明显感觉到凉意彻底浸透布鞋,嘴上骂骂咧咧的,眼睛往下看了一眼。这一下便被人逮住时机,两个一胖一瘦的半大小伙子从一旁的小土山蹦跳出来,齐刷刷立在她面前。
“哟,扫把星啊!”那个瘦的像竹竿的男孩绕着赵洛襄转了一圈,颇有点审视猎物的味道,但他太瘦了,腿脚和手臂都很细,绕着走一完这一圈比起捕食者更像小螳螂,莫名让赵洛襄想笑。
“扫把星还喝水呢?直接渴死得了。”另一个男孩胖得像球,圆滚滚的,看起来很喜庆,但眼睛太细长,这会打量着赵洛襄就显得更像两条细线了,显得十分不友好。
哦,又是王家和郑家那两个。
“臭肥猪有脸说我呢,王叔王婶喂你一顿得去打猎一整天吧。”女孩杏眼定定看人,语气调侃,说出的话也刻薄。
被她骂飞猪的男孩气得脸色鲜红,几大步吨吨吨地跑到面前,一时如地动山摇。接着抬手就要扇人,赵洛襄往后一退堪堪躲过,肩膀突然一高一低,将一桶水取下,直直泼向眼前二人。
‘哗啦哗啦’,头发,衣服,裤子没有一处是不湿的,瘦子螳螂摸了一把脸,嘿嘿笑了两声。
“干你娘的,我奶说你是神经病,你真是啊。”
像是气到极致反而冷静了下来。
“不听老人言。下次再来惹我,我保证拿刀干你。”女孩眼神忽然变得阴恻恻的,瘦子螳螂没说话,胖子飞猪愤愤不平。
“难怪没人敢娶你,你不光是扫把星,还是母老虎!”小胖子勉强挤出这一句在赵洛襄耳里算不得狠话的狠话。
“小胖墩,你先去减减肥吧,不然以后娶不到媳妇可怎么办?”赵洛襄的语气格外认真,比起嘲讽,更像是劝告,瘦子螳螂拉着小胖子直接跑了。
闹剧结束,重归安静,赵洛襄叹了口气蹲下身,将那桶没动过的水倒出一半到空桶里,后又挑起担子,晃晃悠悠往家赶去。
赵洛襄生活在木华国边境的一处小镇里。
镇子里的人不常出去,外面的人也不常进来,因此镇上人人都互相熟知,像婚丧嫁娶这类事也都是小镇内部消化解决。
但赵洛襄不太一样。
镇上的人不喜欢她,人人称她为扫把星,并对她避之不及。
为什么要叫赵洛襄为扫把星呢?
王叔王婶是这样对他们家的胖儿子说的:“赵洛襄古怪的很哦,你莫要和她耍。她出生那天的天气就怪,本来子时黑天,她刚刚从她老妈肠子头爬出来,天空就红得像血一样!好骇人啊,然后他妈血崩死咯。后头她老汉一个人养她,养到七岁的时候她老汉出门打铁又遭过山峰咬了,莫好久就毒死在路边了,我们还帮忙收的尸,唉!”
重重一声叹气后,王婶给她家儿子换上了干净衣服。
这么一解释,赵洛襄顶多算个孤儿罢了。这样便叫她扫把星是不是太过分了?
瘦子的奶奶是这样说的:“赵洛襄那个女娃娃也是造孽,七岁成孤儿就算了嘛,那山上寺庙里的智心和尚看她无依无靠就收留她了,结果五年前的那场地震把寺庙震垮完了,那个智心和尚也遭埋了。”
瘦子把湿哒哒的衣服泄愤似的拽下,又扔进地上的盆里,开始发问:“那为啥扫把星莫得事?”
瘦子的奶奶摇摇头,极其自然地蹲下开始手搓瘦子的衣服,一边搓一边答:“她那天刚好下山到镇上买东西躲过一劫。说来也怪,地震没把镇子整出事,反而把山上的寺庙震垮了,那场地震就死了一个人,还偏巧是位做善事的和尚。人生啊,啧啧啧。”
“啥子人生啊,哪有那么复杂,就是赵洛襄天生晦气不详,和她亲近的人都会死得很惨。”瘦子翻了个白眼,一骨碌翻到榻上。
不知道自己正被人讨论的赵洛襄已经回到了自己住的茅屋。茅屋在山里,与人隔绝,旁边就是被震垮的金蝉寺废墟。
菩萨佛祖的金身被石块和碎木头掩盖,根本看不出什么神圣庄严。
只有劫后的悲凉。
赵洛襄洗干净手,往衣服上擦了两把,走出茅屋门,直直向着金禅寺废墟走去。
跪地,两声响头。
“砰!”
“砰!”
女孩额头渗出些许血迹,可她似乎察觉不到痛,眼里带着坚毅和沉静定定看向废墟,像要把这些泥土脏污看透。
“师父,我又来看你了。”
哦,原来是对她死去的师父智心和尚说话。
“师父,你一直说我性情古怪,我以前还为了这个和你闹,现在我承认,你是对的,你一直都是对的。”
一缕红线从额头落入左眉,少女继续开口:“我恨不得杀了他们所有人,那些瞧不上我的,那些欺侮我的,我想让他们都死在我手里。”
一阵冷风突然渗进赵洛襄的五脏六腑,带起奇异且扭曲的痛感。她弓下身子,左手握拳抵在胸口下方,大喘几口气。
“我不过说说而已...您老何必生气呢。”她笑得虚弱,就着弓身的姿势待了一刻,最后颤颤巍巍站起来。
“我不知道我还能这样活多久,可能我会离开这个镇子。到时候来不及给师父您上供,可千万别怪罪。”一声轻笑,少女的青色背影越走越远。
废墟里只传来一声叹息。
是夜,万籁俱寂,乌云掩星,赵洛襄平躺在榻上浅眠,忽然——
“赵洛襄,醒醒。”
语调平淡,没有一丝起伏。
如同鬼魅的呼唤。
她猛地起身坐在榻上,浑身肌肉紧绷,双眼警惕地扫视四周。
黑暗,还是黑暗,没有人。
“谁?”她对着眼前的黑暗小声询问。
“别看了,我在你的体内。”
对方声音冷冰冰的,一时间竟听不出是男是女。
赵洛襄不再说话,几步快速膝行到榻边木桌,伸出右手拿起桌上的剪刀直挺挺地刺进腹部。
“哗啦!”
鲜红四溅,惊悚刺眼。
那声音终于有了语气,惶恐又惧怕:“你是疯了吗??!”
赵洛襄双手逐渐脱力,剪刀拔出,‘咔哒’一声落下地上,声音清脆。
“我不管你是什么怪物,从我体内滚出来!”一呼一吸间血流得更多,染红被褥。赵洛襄脸色苍白,额头细汗密布。
声音停顿很久,像是为难。
“......不行。”
赵洛襄眉头紧皱,将手伸进伤口之中搅了几下,粘腻的声音充斥着整个茅屋,痛感如火灼烧,下唇被她咬出几丝鲜血。
“停下来!你会死的!”声音慌张至极,但已经晚了。
少女僵硬地停下动作,摔在榻上,瞳孔涣散,一副将死之相。
“...指挥中心怎么回事,给我匹配一个不要命的疯子当宿主?我要举报到上层!...”
声音忽远忽近,赵洛襄听不清楚,方才的痛楚这会已经消失不见。
挺好的,智心师父,我来找你了。
赵洛襄这么想着,安详地闭上双眼,等待死亡。
“赵洛襄,醒醒。”
语气无奈,甚至有几分讨好的意味。
赵洛襄缓缓睁开双眼。
腹部光滑,肌肤完整。
没有受伤的痕迹。
她坐起身,将心中的惊讶压了下去:“你是谁。”
“我是来自异世界的系统,全称为攻略系统,没有血肉身躯。每隔七年我会从众多世界中选取一个世界进入,并随机抽取一人当我的宿主。”
异世界?众多世界?智心师父曾告诉她,世界有三十三重天,每个人的起心动念都会不断产生新的世界,以及新的三十三重天。
“所以你随机选中了我?”赵洛襄挑眉,手向下摸了摸自己前夜受伤的位置。
“如果我能选择,我绝不会选你。”系统的声音变得有些强硬。
赵洛襄冷笑两声:“那就滚。”
“......滚不了,你与我已经绑定了。”系统深吸一口气,缓缓说出。
“什么意思,你要纠缠我一辈子?”赵洛襄眉头紧皱,她可不想和这个怪异的所谓‘系统’共存几十年。
“当然不会,只要你按照我说的要求去攻略指定之人并成功与他在一起,我自然会离开你。”
“攻略是什么意思。”
“让指定之人爱上你,就是攻略。”
赵洛襄翻身下榻不置可否,从门口拿回晾了一夜的布鞋,布鞋干了一大半:“你口口声声说指定之人,指定之人是谁?”
“我看看...嗯,这个世界你要攻略的指定之人是木华国摄政王,姓刘名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