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盛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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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玉碰撞的清脆之音劈散开人群，一抹亮蓝的绸缎先入视线，未见其人，先见他浑圆的肚子，短短几步路就晃动地让人心惊胆战，生怕那层厚实的肉掉落在地，脸上的赘肉更是吓人，随着他说话一上一下，沈梨初是真怕他说着说着就累死在这里。
“你就是清河县新任的县令？”
知道她的身份，却又没表现出丝毫的敬意，李万忠确实如她想的那般，连呼吸里都是不屑。
“正是，不知这位公子……”
“我爹是梧阳的刺史李明璋，我是他的嫡子李万忠。”
怪不得这么嚣张。
“原来是李大人家的公子啊，幸会幸会。”
李万忠看了眼沈梨初：“王大人呢？怎么是你来。”
沈梨初赔笑道：“王大人在处理县内事务，脱不开身，让我来处理这件事。”
“你一个新上任的县令能处理什么，在场的你看看哪个会听你的？赶紧叫王青海过来。”李万忠甚至没多看沈梨初一眼，转身对着侍卫做了个手势，就要强闯盛望的家。
沈梨初深吸了口气，后槽牙都快咬碎了，面上还是带着她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李公子，不若你先跟我说说你想要什么，若是合理我可以帮李公子向盛望争取一下。”
“呵。”李万忠不屑道：“那你去跟他说说，让他赶紧与苏娘子和离。”
这会连笑容也彻底消失，沈梨初黑沉着脸问道:“他们二人感情甚好。”
“那又如何？感情深厚比得上万贯的家财，比得上滔天权势吗？”李万忠猥琐地笑着：“一个主薄哪儿配拥有苏娘子这样的人，不过是耽误人家的后半辈子，不若赶紧和离，让苏娘子跟了我，享万人之上的无上尊贵。”
“你这肥猪不过是个刺史的儿子，竟做这种痴人之梦，简直可笑！”卫安破口大骂：“当众强抢良家妇女，小心害得你爹丢了乌纱帽，还连累你九族被抄斩！”
李万忠笑得阴狠，一声“拿下”，侍卫纷纷将卫安围住，长剑困住卫安脖颈的同时，沈梨初眼光倏地暗沉下去，一柄藏在衣袖间的匕首瞬间抵住李万忠的心口：“李公子，不如我们看看到底是谁先死？”
沈梨初目光凶狠，那柄匕首也随着沈梨初的发力逐渐没入李万忠的胸膛。
痛感让李万忠狠狠皱起眉头，抓住沈梨初的手也慢慢失去力气。
“沈县令你可要想好，跟我作对的下场。”
李万忠的咬牙切齿并没有唬到沈梨初：“我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安享晚年，幸福老死，至于你，可就没这么好的命了，再不让你的人撤退，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沈大人——”
王青海穿过人群走到沈梨初身侧，左手叠着右手之上向李万忠赔笑道：“李公子，是我招待不周，还望李公子莫要怪罪。”
“还是王大人知理。”李万忠对着沈梨初嗤笑一声：“王大人没教这新来的规矩吗？这么不懂事，我不过是要治一治这人的冲撞之罪，她竟然还敢拿匕首威胁我？”
“是我的疏忽。”王青海转头呵斥着卫安：“卫安，给李公子道歉。”
“凭何？”沈梨初指着李万忠的鼻子质问道：“当街擅闯民宅，强抢民女，错的人是他，凭什么让卫安给他道歉！”
“沈大人，清河还轮不到你来做主。”王青海双手背后，一双阴狠的三角眼死死盯着沈梨初：“我说卫安有错，就是有错，要他道歉，他就该道歉。”
“卫安，给李公子道歉。”
百姓们被煽动着一声声地喊着“道歉”，她倒是忘了，这些人爱戴王青海，也只听从王青海之言。
愚不可及。
卫安低垂头隐忍着他的怒气，握紧的双拳放在身侧，因为太过使劲，整条手臂都在颤抖。
他选择低头，赤红的双眼全是恨意，缓缓张口的嘴已经吐出半个音节之时，沈梨初将他挡在自己身后，一把夺过王青海手里的匕首：“王青海，如今本官才是清河的县令，整个清河由本官接管，本官念在百姓爱戴你，才将你留下，若你再这般下去，本官便要以干扰朝廷命官办事为由，将王大人抓捕在案，并逐出清河。”
在百姓的谩骂声里，王青海的眼神越来越阴冷，恶狠狠盯着沈梨初，无形的蛇攀上沈梨初的身子，将她缠绕至自己阴冷的杀阵之中，一副誓要将她绞杀的样子。
她知道自己冲动了，现在并不是和王青海撕破脸的时候，可她没办法看着这些人这般欺凌他们。
不该如此。
这个世道不该如此。
低沉寂静的氛围之中，沈梨初和王青海的争执还没分出个胜负，盛望却站了出来，拽着沈梨初的衣袖，脸上尽是卑微软糯的妥协：“沈大人，你走吧，我家之事，不需你管。”
沈梨初太过失望:“盛主薄，你未免高看了你，我今日来，帮的不是你，是你的妻子苏荷，她是否需要帮助她自己会说，不需要你来替她回答。”
“今日，只要本官还是清河的县令，就没人可让我的县丞向任何人道歉，也没有人可以随意带走我的百姓。”
她将匕首横在胸前：“谁敢违抗，就地问斩。”
“沈大人当真要如此？”
王青海的面色已是难看到不行，在看到沈梨初已经将匕首锋利的刃指向自己时，已是明白沈梨初的答案。
“沈大人可要好好记着，你今日的选择。”
说罢，便甩起衣袖带着李万忠离开。
待那些乌烟瘴气的人走完之时，沈梨初才卸了力，连匕首都没拿稳，“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卫安帮她捡起来的时候，刀柄缠绕的布条已经全部被洇湿。
“小沈大人……”
沈梨初面不改色的接过匕首，默不作声进了屋里。
苏荷已经将两个小孩哄走，挺直脊梁站窗边，烈日的金光勾勒出她的柔和，她是笑着的，却看不出笑意。
她明明是个温柔和润的人，如兰如桂。
每次给他们送糕点的时候，露出的都是能够感染人的明媚笑容，可如今却多了份让人多看一眼就忍不住心疼的哀伤。
“是我和阿望给大人和卫安哥添麻烦了。”
沈梨初接过苏荷递来的茶，对于盛望的软弱，她失望至极，可她现在必须要面对这个人，“盛望，怎么回事？”
盛望不安地搅弄着手指，在沈梨初不耐地呵斥后，才开口:“前几日是家父家母的忌日，我带阿荷去河边放花灯祭拜他们，谁知刚巧遇到了来清河办事的李万忠，我本想着这是权贵的儿子，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可谁知道他竟然打起了阿荷的主意。”
“第二天竟然趁我出门，闯进我家欲要轻薄阿荷，好在被巡街的李三奎发现，及时救下了阿荷，不然我不敢想象。”
颤抖的手将盛望的愤怒暴露无遗，忍无可忍但也只是将拳头狠狠砸进了地面，留下斑驳的伤痕无一人关心。
苏荷接了盛望的话：“阿望怕还会再发生这样的事，就一直守在家里陪着我，可那几天都平安无事，就在我们以为李万忠放弃的时候，他今天早上突然带了一群侍卫将我家围住，并放话说如果盛望三天之内不交人，便要血洗这里。”
“大人，求求你帮帮我吧。”
沈梨初连忙拦住想要给她跪下的苏荷，身后的盛望又开口：“苏荷！莫把大人牵扯进来，我们的事我们自己可以解决。”
“你怎么解决？”卫安冷笑道：“到时候跪下来求人家高抬贵手放过你吗？”
卫安很平静，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他没有表现出愤怒，也没有像刚刚那样表现出激动，他只是平静的开口：“就像小沈大人说的，盛望，这不是你的事，我们帮的也不是你，是苏荷，你要是不敢管，就滚一边，别耽误我们。”
“不需要你们管，你们走吧，我们自己可以解决。”
“盛望！”苏荷不敢置信，“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盛望眼神躲闪，不敢与苏荷对视，发起的怒火也是冲着卫安：“走啊，还要我请你们吗？”
“小沈大人，我们走。”
*
沈梨初的四合小院内，一张桌子置于银杏树下，两人相望而坐，留下沈奕舟一人在旁边自己玩着王青海给他做的小木剑。
“小沈大人……这事该如何？”
卫安忐忑不安地看着沈梨初，可沈梨初只是自顾自拾起一片落在桌子上的银杏叶，一下没一下地用叶柄扫着桌面，沈奕舟见他们没有说话，贴心地来活跃气氛，用剑戳在沈梨初的背上，大喊“哥哥我捅死你啦”，引得人发笑。
“卫安。”沈梨初丢掉手中的落叶，“盛望一直是这个鬼样子？”
“也不是。”
卫安无奈地叹气声与树叶摩挲发出的沙沙声交融，风也感受到卫安的悲伤，吹起落叶拂过他的脸颊，好似是在安慰：“盛望以前不是这样的，之前他心愿可是做一名锄强扶弱的侠客。”
“侠客？”
卫安轻笑道：“是呀，是不是很震惊？我第一次听他说的时候也觉得震惊，但他也确实一直在奉行他的侠客道义，清河县谁有困难，他都会施以援手，那时候大家都会喊他一声‘盛大侠’。”
“那怎么会成现在的样子？”
“四年前，盛望十九岁生辰那日，遇见有人在欺负一个五六岁的小孩，那男子拽着那小孩的头发狠狠往墙上砸，把那小孩的牙都打掉了，盛望问他为何打人，那男子说因为这小孩蹭到他衣裳，把他衣裳弄脏了。”
“盛望觉得可笑，就动了手。”
沈梨初不解：“这不是挺好的？”
“是啊，挺好的，行侠仗义多好的事啊，可偏偏这样的好事遇到了权贵。那男子是大皇子生母的亲表弟，是大皇子的表舅章峰，奉旨来清河查看矿脉情况。”
后面的事，即便不说沈梨初也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
皇亲国戚，最是嚣张跋扈，小孩碰他一下就把人的脑袋往墙上嗑，更何况是打他的盛望？
“章峰让自己带来的人直接接替了府衙，派人去盛望家里将他拿下，可章峰又觉得这样不解恨，就跟盛望的父母说若是他们能跪下从他胯｜下爬过去，他就可能饶了盛望。”
“他们照做了，章峰也没绕过他们。他让官兵抓走了盛望的父母，只是在牢里关了三天，送回来的时候二老已经被扒了一层皮，没坚持几天就去世了。”
“那时候盛望哭到嗓子都哑了，章峰仍旧没有放过盛望，每天来嘲笑他，甚至还扒了他父母的坟，将他们的尸体又抛到盛望面前，告诉他，若是敢反抗，他会让盛望身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最让盛望失望的，是他救下的那个小孩的家人，在章峰走后他们找上了盛望，他们说……他们说都怪盛望得罪了章峰，害得他们一家被章峰针对，要不是他多管闲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起风了。
夏日的风总觉得过于沉重，每起一下都压的人心头燥闷，飘落的树叶被压倒地上，沉浮过后就是无尽的沉，树在沙沙地叫，没人知道它是在心疼从自己身上掉的叶子，还是盛望的过往。
“从那以后，盛望就活得唯唯诺诺，再不救人，也再不惹事，被别人欺负也忍气吞声，绝不会跟人家争吵起来。”
“可是卫哥哥，这不是盛哥哥的错呀。”
沈奕舟看着卫安：“错的人应该是那个叫章峰的，他欺负小孩子，还欺负盛哥哥的阿爹阿娘，他才是坏人，为什么坏人没有受到惩罚，反而是帮助别人的盛哥哥受到了惩罚呢？”
“而且那个小孩的阿爹阿娘也不好，明明是盛哥哥帮助了他们的小孩，为什么还要责怪盛哥哥呢？他们应该去责怪那个叫章峰的人，是他欺负他们家小孩的呀。”
“舟舟说的没错。”卫安红了眼眶，抱起沈奕舟，蹭了蹭他肉乎乎的脸蛋：“咱们舟舟真厉害，能看的这么明白。”
“是吧！卫安哥哥，我也觉得我很厉害。”
“奕舟真厉害。”沈梨初捏了捏沈奕舟的脸，将他送进屋里后，又问：“章峰与官府勾结的时候，王青海在哪里？”
卫安握紧的手已经泛白，甚至微微颤抖，他面色阴沉，眼中也是毫不遮掩地恨意，“他在章峰来清河之前以向梧阳要钱为由离开了清河，可是我看到他了，在盛望父母死的那天，我看到王青海了，他跟章峰谈笑风生，他说——”
“他说‘只要章大人消气，死几个人也无妨’。”
沈梨初将身子靠向椅背，看着一半是蓝一半是绿的天，无声叹了口气：“盛望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卫安捂着脸使劲揉搓了一会儿，才道：“盛望一家并不富裕，是王青海到清河县后，一直用自己的俸禄贴补盛望一家，他们一家才得以活下去。”
“他一直很感激王青海，来县衙当主簿也是想着为王青海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我怕他知道后会受不了，就一直没告诉他。”
“小沈大人，求求你帮帮苏荷。”卫安突然跪在她面前：“只要能救下她，小沈大人让我做什么都没关系。”
沈梨初无声一笑:“哪怕是让你杀人？”
见卫安没有回答，沈梨初继续说:“听闻你会些武功，射箭很准？”
“是。”
“苏荷一事我可以帮。”沈梨初用手指勾起卫安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但从今往后，我需要你去监视王青海，未来，或许还需要你这神弓手在暗处杀了他。”
“只是杀他吗？”
“不，不只是他，还有万万和他一样伪善的贪官污吏，以及万万和章峰一样无恶不作的权贵世家。”
“帮苏荷的条件是做我手里的刀，你若是应下，我便帮。”
卫安重重嗑下头：“求小沈大人，务必救下苏荷。”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