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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机械之歌(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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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液滴是如今运用最广泛的能量来源。
经过提纯再炼的液滴具有巨大的能量,通常,一滴精制液滴具有的能量可以供给一座拥有2000万人的中等城市以平均水平生活大约七天……”
戴着一顶深棕色破毡帽的男人自普及学校边缓步而过。
除远处城市机器如雨声般的低鸣外,他的耳边还正断断续续地飘过教室内老师的宣讲。
“……液滴一般开采自自由星体,并具有缓步可再生的特质。
……除自由星体外,某些人类体内也会含有微量的液滴……”
听到这里,男人已然自街道的拐角处消去了自己的身影。在厚实的砖墙挡住残余的声音之前,最后一句话也就这么趁机转入了他的耳中。
“……那些人通常会因此具有某些超越常人的力量……”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男人微微勾起自己的嘴角。
在越过一个带着闪亮银质徽标的人时,他仿佛无意般抬手将毡帽略微拉下,用更多的阴影埋没掉自己的五官。
但对方明显并不在意这样一个在人潮内毫不显眼的家伙,只是随意地四处一瞥便继续了自己的巡逻工作。
而男人也悠悠绕过流淌着粘稠废液的支零小巷,自略显灰暗的驳杂绿灌木中穿过,最终在一所外表磕碜的屋子面前停下脚步。
他敲了敲中空的栅栏,才从容地摘下帽子顺手搁在邮箱上,朝着面前正装模做样看着过时报纸的人说:
“呦,今天没有出去吗,查尔?”
听见这样的话语,方才缩在藤椅里的老人才放下报纸,上翻眼皮看向面前这个显得有些吊儿郎当的男人。
查尔没有摘下自己的眼镜,自缝隙中射出的眼神中仿佛带着点刻薄与审视。
但查尔一时半会没有开口,于是男人也就继续保持着刚才的动作,颇有一副不开口就继续等着的大爷气势。
半晌,查尔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单词:
“最近上面查得严了,说是什么机械盛会前的例行检查,前些阵子还揪了好几个不懂得规矩的入门菜鸟。
我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一身骚。”
“哼哼……”
男人没有回话,只是颇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伸手拍了下查尔的肩,趁其反过身给自己的手来一锤之前又迅速收回手,就这么溜进了屋子里。
几步跨上楼梯又绕过地上堆积的杂物,男人打开自己寓所的门,又顺手取下揉进大衣高领里的围巾,挂在衣物架上。
他向前几步,拐进狭小的洗漱间,缓缓拧开阀门,一边洗手,一边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人有着一副他自己熟悉的模样,但又不完全是他。
下落的额发遮住了他的眉眼,倒映的阴影将那双黑色眼瞳中泛出的油彩悉数湮没,骨骼错位糅合倒显得五官模糊而泯然众人。
神秘术的易容多数时刻并不是彻底改变的惶恐躲藏,而是令妄图追查者于错乱中失去真实目标的猫鼠游戏。
男人,不,应该说是加尔,此刻才真正平静了下来。
轴环4,机械链区的环卫,并不起眼的“机械的庭院”。
就如同它与旁的几个星球共同拥有的称呼般,是乏善可陈的外花园。不知情者常认为它们毫无利用价值,但实际上它们与真正的“机械之心”互为倒映,不过一个处于光明一个仍隐于黑暗。
机械协会大概也知晓庭院们的重要性,这么多年来一直未放弃过重新掌控它们。
但曾经的污点太过顽固,最终也不过狼狈地扯出大旗来催眠大众。结果这几颗星球依旧是这么一副要死不活,扬尘四撒的模样。
也正是因为这些缘故,加尔才能迅速融进这机械运转的污油里,而不引来猎犬的目光。
这么想着,他伸手拉上一旁的窗帘。
黑暗里加尔点亮了房间内的浊油灯,他的眼瞳朝下盯向那跃动的火焰流。
重生并非毫无代价,宇宙流许可他的索取,却依旧会取走他的过去作为充塞。那些零散的记忆飘逸在星河灿烂中,只有旧日之景能够唤醒它们。
这次醒来,又丢失了哪些记忆?
加尔并不太知晓。当初在曼彻6闭上双眼的记忆是一份,旁的还有吗?
多数时刻他并不知晓自己的醒来是为何,过去生的恐惧无时不刻推动着他,因此他也无暇思考更多。
但如今他仿佛失去引线的浮萍,也只能待宇宙的机缘巧合领他做事,去完善过去凿刻出的破碎拼图。
醒来后的那心跳让他来到这里,他才记起亟需他带回的事物。
结果竟无意掺和进恩怨如麻。
加尔吹灭掉舞动的流,房间霎时陷入一片黑暗。
“慢慢来吧。”
加尔这么说着,闭上双眼。
远处耸入天际的城市机器仍勤勤恳恳地运转,只是还不知晓自己未来的命运。
于此同时,坐在公寓门口的查尔也重新拿起报纸,他深吸一口空气里浊油烟的气息,下一秒重重吐出一声叹息。
虽说这么久了他并不想在意某些故人故事,但总抵不住这潮流非遂人愿。
况且这个节骨眼上又有这么个颇显神秘的小子送上门来。
天知道他原是想赶他走的,但上一句“一眼看就是个穷鬼”还没说完,下一秒对方便随意地掏出了个无名流账户。
里面的钱财虽不多,但对方的行为着实惊了他一身冷汗。
星际间的货币流通早被液滴和宇宙流所异化,传统的数字账户虽仍被广泛应用,但多数时刻在更隐秘更高层的交易中早已被流支付替代。
财富委员会借此方法甚至将未测的液滴也转化为了人类指尖的筹码,那动辄摧毁星球,引来流混乱的液滴,在他们的手上多数时刻无害得仿佛宠物……
“你……”
他当时如此迟疑出声,恍惚对方似知晓了他的曾经,正代表旧日阴影窥伺般给出祝寿。
一瞬间,对方那自帽檐溢出的黑发冰冷比夜露更重,锋锐比名刀更甚。
但鬼使神差的,他最终接受了对方的入住请求。
或许是来自对方递出流账户时绅士地收回的手指与微弯的背,又或许是迷途的赌徒终局。
虽说“宇宙里没有奇迹”,但是,如果它真的存在。
请令机械之心重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