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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帝王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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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窈是被大理寺的人领过来的。
虞千梨问她怎么找来的,霍窈目光游移不定,只一个劲的反问她怎么会晕倒。
虞千梨也不追问,毕竟大理寺卿就在旁边,她想知道还不是轻而易举。
看霍窈这扭扭捏捏的样子,她大概也能猜到,倒不是猜到霍窈如何寻过来,而是猜到霍窈应该也知道说出她找过来的方式会让自己笑话。
让她惊讶的是,霍寒也来了,现在就在门口等着。
“我当时太着急了,以为你丢了,就到处找。”
“霍寒连城门都还没进就下马跟着我找。”
霍窈很是瞥了一眼外面站着的两人,“谁想到你到宿云生这里了。”
虞千梨也注意到门外站着的二人,说来他们都在朝堂任官,却像是不太熟悉,现下站在门外也不见有交流,一个目视眼前,一个眺望远方。
她坐起身,觉得自己也不能在这待太久,该回宫了,霍窈就扶着她起来。
出来后门外那两人同时转身,霍寒大概是真的匆忙,连铠甲都没来得及脱。
看向她时,率先开口:“霍寒参见嘉阳公主。”
虞千梨笑道:“小霍将军劳苦功高,凯旋之日又恰逢新年,这大喜日子理应是要先去与家人团聚的,却让本公主耽搁了。”
霍寒恭敬道:“霍寒不敢,公主的安危自然是比之其它要更重要的。”
“哎呀你们两个别再礼来礼去的了,咱们先去千味楼用午膳才是正经事,我好不容易订到的位置,花了大把的银子呢。”霍窈一脸肉疼,拉着二人就要走。
虞千梨抽空回头看了眼,宿云生从自己与霍寒说话时就只低着头,看不出神色,没插话,也没回避。
霍窈顺着她看去,张嘴惊道:“我怎么把……”
虞千梨捂了下她的嘴。
她低下声音:“我怎么把你驸马忘了。”
虞千梨没作声,让他俩先去,自己返回了院子。
“站门口做什么。”
“也不说话。”
宿云生眼睛很明显的闪烁了一下,但语气又犹豫,“怕打扰了公主。”
虞千梨看他这样都有点无奈了。
“宿云生。”她又一次直呼他的姓名。
“你是本公主的驸马。”宿云生紧张着,等她接下来的话。
“你再如此,本公主就换个驸马。”
她说完也没管他什么反应,直接向门外走去,走到霍窈他们那边,她饿了。
——
凯旋宴没大办,是霍寒和抚军将军要求的。
两位将军都觉得反正两日后就是过年,那时候再一起庆祝即可,何况皇帝还没醒,他们在前线作战时都一直心忧不已,只盼他醒来。
大概是众人的祝愿外加城里一片喜色。
年前这天,虞渊还真醒了。
虞时澈常来守着,守了很多天,他平常沉默寡言,可确实是一个实打实的心眼子。
他发现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还好当时王德辉就在一旁,忙叫来赵太医诊断。
不久,长公主和文妃也赶来了,之后就是一众宫人。
虞千梨和李之熙来的时候,一团人挤着关切,王德辉怎么劝都不走。
还是李之熙生个气,把他们吓跑了。
他们许多人都被这李之熙骂过,背地里不知怎么蛐蛐,面对他却很听话。
毕竟他虽骂人厉害,医术也是有目共睹的。
可虞渊却很沉默,李之熙诊断过他无大碍,只是还需养着,他也仍是沉默。
最后留了长公主和虞千梨姐弟二人。
三人都知道他有话要说,只安静等着。
良久,他才开口。
这大概是虞渊第一次剖析内心,在他的妹妹和一双孩子面前说出这么多年藏在心里很久,很久的话。
……
虞渊慢慢开口:“我看到努尔姑娘的第一眼,觉得她们长得很像。”
大家都知道另一个她指的是谁。
“努尔姑娘有些胆小,不太敢跟我对视,很单纯,她们确实长得像,却完全不一样。”
“娴纯,”虞渊声音有些哑,这两个字,久违了。
“我第一次见到她,她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我。”
虞千梨她们慢慢听着,似乎走进了那个带着暖阳的冬日。
失意的帝王和悲痛的异国女子,很不幸的相遇了。
阿格娜愿意为他住进宫,虞渊强求着父皇,给了她名分。
虞渊以为自己能保护好她,可,大概是自由的人生来就不能为牢笼所缚吧。
阿格娜开始生病,不断的生病,虞渊眼睁睁看着她从一个青葱女子变得逐渐衰落,消沉。
阿格娜没提出要离开,虞渊也假装不知道,没提起过让她离开,他可耻的,不想她走。
他每日去陪她,一时疏忽了政事,引起很多人不满。
那一日,阿格娜提出再给他生个孩子,他拗不过她,答应了。
他不知道孩子出生那日会发生什么,但他隐隐有所猜测,阿格娜大概会在那日离开。
他无助地等待着那日到来,之后等来的,却是更让他痛不欲生的,他这一辈子的噩梦。
“一开始的时候,我问她,要是从一个自由的地方住进一个笼子,这个笼子很大很繁华,可又残忍,纷争不断。”
“她说愿意,我就困了她一生。”
他知道阿格娜心里藏了事,他没去问,他只知道,在自己面前,她一直是笑着的,活泼开朗的。
哪怕日后她疾病缠身。
最后,虞渊只说了一句,“她在我心里待了这么久,我怎么会认错。”
……
当时年假,虞渊醒来的消息还是隔了有半日才传到官员百姓和许多使臣耳中。
这更添了几分过年的热闹。
皇宫里,却很冷清。环境喜庆,人冷清。
宫里的人似乎都很沉默,不见露出什么笑容。
虞千梨那日回去后沉默了很久,然后待到了内室一个隔间。
里面摆了几幅画像,画上的女子有时着异族装饰,有时一席宫装,无一例外都是温柔笑着的,明媚耀眼。
虞千梨和画上的女子有几分相似,可她们显然性情不同,一个爱笑,一个不太爱笑。
虞千梨来的不多,但每次进来,都要待很久。
看着看着,她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恶疾缠身,她从来不相信。
可是她心里还没有一个准确的名字,那些人,太明显了,而且时间也不符。
万勒国。
虞千梨突然想到这次战事,父皇的话里可从来没有提到这个地方。
想到如今他才刚醒,这会儿怕是又睡下了,虞千梨锁上隔间,起身去了凌华宫。
虞茵没在处理政务,要过年了,那些人也放假了,就没继续扯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来堵别人的心。
除了要忙宴会安排之类的,虞茵今日还挺清闲,所以她这会儿只是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出神。
虞千梨没叫她,只悄声走到她身边,也盯着窗外。
虞茵笑了笑,目光没移开,但开口说话了,“我当时跟你差不多大。”
虞千梨面容恬静,等着她下文。
“皇兄带她回来的时候,我和她还闹了点矛盾。”
说矛盾也不恰当,只是一个小乌龙。
傲气的公主那会儿刚因为偷了会儿懒被父皇训了,母后却只顾着自个儿伤心,兄长还带回了一个漂亮的姐姐。
“你是不是要有新的妹妹了,连你也不喜欢我了!”虞茵情绪激动,当着那个女子的面就脱口而出。
皇兄护着那个女子,很晚才来安慰她,她独自伤心了很久,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喜欢自己。
可是后来,那三年里,却是那个女子陪自己最久。
她对自己好到什么程度呢,虞茵形容不出来,只是总黏着她,说要让她做自己一辈子的皇嫂嫂。
她被父皇训了。她哭着说自己已经习了很久的字看了很久的书,她只是想放松半个时辰,父皇却不让。
母后以前也是会哄自己的,可父皇却对她说什么“都是你惯的,阿渊不成器,阿茵这么好的资质,你也要埋没了她是吗?”
后来母后就不怎么来看自己了,只每日待在自己的宫殿里抄写佛经或是默默流泪,然后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严肃。
严肃到她都有点害怕,在心里小声问:母后怎么变得越来越像父皇了?
皇兄很忙,虞茵很少去打扰他。
因为不喜欢,所以花费的时间要很久,总是很晚才处理好政务,然后去陪皇嫂嫂。
这期间,就只有皇嫂嫂一直陪着自己,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像是一个真正的小公主。
所以皇嫂嫂去世的那天,她只是抹掉眼泪,默默接手了朝堂的事务。
她知道皇兄比她还要伤心,可是他们兄妹二人总要有一个撑住的。
皇兄累了这么久,这次就让她来当一个大人。
虞茵讲述的时候语气很平静。
这么多年,面对一群豺狼虎豹,她早已练就了处若不惊的本领,只有偶尔的暴脾气还能看出曾经的傲气。
“我其实能理解每一个人,他们都有自己的不得已。”
“一开始还会埋怨,可后来发现,既然生在了这个地方,我们就必须承担自己的命运。”
拥有和失去在称的两端,失衡了就意味着崩塌,没人想知道未来会是哪一方面的崩塌。
与其胆战心惊,还不如一开始就保持平衡。
“但现在,我只希望能让你和小澈开开心心的。”虞茵摸了摸她的头,“你们两个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总要好好护着你们。”
虞千梨无言,半晌,微不可见地“嗯”了一声。
她也想,所有人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