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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初临林山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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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稀,溶于水,一瞬而解。
不用风过,醋面的文字就渐渐向碗的四周以不规律的路径散去,慢慢走形成拉长的“沈”,和扭曲的“三”,到后来变成“沈一”,再回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簌簌看得完全入了神,不自觉念叨出声:“沈三,你究竟在哪儿呢?”
要是真的存在心灵感应多好。这样的话,那个家伙听到她的呼唤,就会现在立马提着有用工具蹿上地铁,一举跑到面前……噢不,或许再往前面的时间跑一点,那就可以在师父被抓之前,先行把事情解决了。
“沈三?便是我们此行要找的人么?他不是在长安,你才要往长安去么?”
马子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把簌簌惊醒。
她怒目回视,却一下就木住了。
刚才气冲冲地回马车的县令大人,簌簌还以为他闹别扭不肯吃了,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是回了车上去换衣服。
是因为她刚才骂他那身曳紫大氅太过招摇吗?
这么说,她说的话,很多甚至没经过脑子洗练就脱口而出的语言,他也是有听进去的吧?
现在他换成一身亚光的布料青衣,从刚才的奢华富贵转换成低调内敛,也是极适合他的。只是……
簌簌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眼眶发酸。
太像戚梓了。
再次上车的簌簌,已经完全没有刚才指责马子俊时那张牙舞爪的气势。
二狗子一路疑惑着看她上车,她却一副出神模样,谁也进不了眼里。
她发呆,马子俊沉默,二狗子觉得气氛甚怪,也不敢出声了。一路无话。
簌簌几次看见马子俊身边那个熟悉的包袱,她知道里面就是花了她68大洋的精装二十四史,中国历史出版社出版的。但这个小家子气的县令一直牢牢随身携带,不肯让她近身半步,好象怕她这么一弱质女流会奋起抢走然后逃跑。
别的不说,她还真不敢自己跑。师父不是说过么,这山里有狼咧!就算没狼,指不定哪个山头也有自主买卖的山贼,本来是过来穿越旅游的,要不小心当了个山贼婆子那可怎么办好。
所以她对马子俊再多的不忿,再多的不满,也还是得老老实实跟着他。
等去了长安,找到地铁入口处,她大可以一脚把他踹了,回到她知根知底的现代社会,找到那个历史学毕业现在热中考古的沈笑云沈三教授,跟他一起打包必须的工具和工具书,再回到唐朝来,把她师父解救出去。
她本来计划得雄心壮志,但等天色渐暗,她的这番计划慢慢地被疲劳消磨成了颓废。
马车毕竟比不上巴士软座,古时的道路也比不上二级公路。尽管车厢里垫着许多精美绣花的软垫毛皮,那份颠簸还是够难受的。
簌簌虽然不是什么大富人家,好歹也是个独生女,再说现代人哪里吃过这份跋涉的苦头哦!
而另一边的马子俊,也开始露出疲惫神色,似在极力忍耐。
这里唯一还精神着的,就是一路迎着日晒赶车的二狗。不愧是贫苦百姓,经得住磨练,即使世界末日也能成功存活的草根。
他撩开门帘探头进来问:“爷,离蒲州不远了。不过估计等我们到那里,天也黑了,城门也关了。”
马子俊缓慢睁开眼:“去林山寺。”
“好咧!”二狗好象知道他会说这个地方,应身又转回头去继续驾车。
簌簌却一头雾水,问马县令:“林山寺是什么地方?”
马子俊看她一眼,露了一个难得的笑容:“和尚庙。”
“……”
林山寺不在正道上,而在道侧的山腰上。这寺既然叫林山寺,这山自然也就叫林山了。
山道两旁种植着许多枫树,现在正是入秋时刻,虽然未能红得漫山遍野,却也已经有了雀跃的念头,红的黄的煞是厚重,在这傍晚夕阳笼罩下,别有一番风味。
马车到了一半路,便见百余石阶,顶上山门。马子俊让二狗把车马系好在一边,自己抬衣抬级而上,神情没了刚才那种在权极位置呆久了总不自觉透露出来的傲慢,十分的虔诚谨慎。
簌簌看见玄德法师时,他就是站在这样一片红云山门中,眉眼低垂,双手合十,似是降仙。
马子俊看起来跟这地方很熟,他走上前去:“方丈。”
“马大人多礼了,唤小僧玄德便好。”玄德淡笑。
他看起来很年轻,说不定跟二狗差不多年纪上下,连秃头都闪着光亮。只不过那举止那气派,还有身上那身繁重的袈裟,倒是真的看得出他那与年纪不符的地位。
“玄德?”簌簌没礼貌地打量人家帅和尚好一会,疑惑地去问马子俊,“跟玄奘有什么关系呀?”
马子俊面色一僵,有些尴尬:“簌簌小姐,不可直呼三藏大师的名讳。”
这语气听起来倒有点像哥哥教训妹妹,再加他本身那样子,竟然让簌簌有种戚梓就站在这里教训她的错觉。
哦不对,她家那师父,是不会这么文绉绉说话的。
说不定他会直接上个拳头,然后说:“唐三藏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吗?你知不知道他对这个朝代影响有多大啊?快向大师道歉!”
簌簌自己想象中,竟然觉得好象戚梓的声音就响在了耳边,自己忍俊不禁“噗嗤”了一声。
马子俊诡异地看着她,估计是以为她傻了,后面的介绍语句,那语气都是飘的:“玄德法师是三藏大师的直系弟子,林山寺也是当年取来经书的继承寺庙之一。当今皇上每月初均要来此一次,上香念佛,求百姓安和。”
玄德宠辱不惊,微微点头,向后侧开一步:“马大人这番也是累了吧,请先随小僧前去厢房更衣沐浴。”
马子俊摆摆手:“不劳方丈费心,马某对此地也甚熟悉,自行前去便是。”
说着迈腿就向寺内走。
玄德站在原地,并不阻止客气,随他去。
这时,二狗也绑好马,蹦了进来。他毕竟还是个少年,没马子俊那么多礼节拘谨,看见熟人笑得很开心,跑过去就问:“方丈方丈,玄尘在吗?”
“在膳房。”玄德微笑,“你可前去找他。”
“好咧~”二狗立即就跑没影了。
山门边上,就剩下簌簌和玄德面对面站着。
夜幕开始低垂,重重地压在这一方红叶上,漫漫浸染成暗,再也分不清颜色。
只剩下面前高僧的眼眸,清澈有如晨星。
“这位女施主,怎样称呼?”良久,他终于开口。
簌簌规规矩矩地回答:“严簌簌。”
“是么。”
玄德笑了,转身入了寺里,再不跟她多言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