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青松石

2、谁递的水？

　　“大家好，我叫孔焕。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我初来乍到，以后在学习和生活上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要向大家请教。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尽管来找我。”
　　不知为什么，谢孟感觉孔焕说这话的时候朝自己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应该是错觉吧。谢孟不确定地想。
　　“我的自我介绍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全班再次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谢孟索性也不再纠结头脑中那个有些荒谬的念头，也抬手鼓起掌。
　　老彭走上台，语重心长地对孔焕，也是对全班同学说：“虽然我刚才说孔焕是‘远客’，但是，从他踏进六班这间教室开始，就跟在座的同学们一样都是不分彼此的一家人了。我这个人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希望咱们班能成为一个温暖的大家庭，不希望咱们班出现一些不利于团结的现象。”
　　孔焕朝老彭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刚转来的学生，和彭军这个人可谓是毫无交情。他愿意为自己操心到这个份上实属难得。
　　老彭温和地笑了笑，对孔焕说道：“时间也不早了，你先找一个空位坐着吧。”
　　他给孔焕指了一个后排的座位，示意他落座。
　　“耽搁了这么多时间，我可得加快点速度喽。你们上课不要打瞌睡啊，都给我认真记笔记。哲学这部分的难度还是挺大的，有不懂的要及时找我及时答疑。下课后每个小组的组长都要去检查组员的笔记，组长的就交给课代表检查。要是有不认真记笔记的。”老彭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罚抄50遍。”
　　同学们一听这话立马正襟危坐，双眼瞪大，对老彭发出无声的抗议。老彭直接无视，翻开课本开始讲课。
　　孔焕暗自啧舌，被老彭突如其来的严厉给小小震撼了一下。
　　当悠扬的下课铃声响起，老彭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就知道讲不完。
　　他大手一挥，说：“这节课就讲到这里吧，下课！”话音刚落，一大片同学齐刷刷倒下去和周公见面去了。
　　老彭研究了一下黑板上的课表，转过头来宣布了一个重要决定：“这样吧，咱们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改上政治。笔记就先不检查了，等到下午六点四十的时候我亲自来检查。”
　　同学们惊恐地抬起头，先前浓重的困意一下子消失了一大半。班上响起一片哀嚎。
　　老彭半点没有理睬。在离开教室之前，他习惯性地看了看白板上的考勤名单，边看边皱着眉说：“诶，早上那几个迟到的的人，晚自习记得来办公室找我，别让我来请。”说完就拿着课本和U盘离开了教室。
　　那几个被老彭点到的男生面如土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懊丧不已，恨不能穿越时空把早上那个睡过头的自己早点扇醒。
　　孔焕从抽屉里掏出下一节课要用到的课本，随手翻开了一页，他盯着书页上的字句，神情略有些晦暗。手指轻轻摩挲着书页，一段时间后孔焕仍未翻页，似是出神了。
　　“孔焕？”女生略带问询的话语将孔焕的思绪拉回。
　　“嗯？”孔焕抬眼看向来人，原来是刚才进办公室催彭老师来上课的那个女生。
　　他朝着对方笑了笑：“同学，有什么事吗？”
　　班长刚才出教室扔垃圾的时候遇见了又急匆匆往教室里走的老彭。老彭看见她后，便走到她面前让她去跟孔焕交代点事。方才她向孔焕那边走时，看见孔焕正在看课本。但她总觉得孔焕那个样子不像是在预习，更像是透过纸页想着别的什么东西。她心里有些奇怪：帅哥怎么刚来就这么忧郁？难不成是老彭说了些什么？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她对上孔焕探询的眼神，将心里的想法按下不表：“孔焕同学你好，我叫叶瑾，是六班的班长，很高兴你能来到六班，我代表六班全体同学热情欢迎你。”
　　“谢谢你，叶瑾同学。”孔焕微笑着回应。
　　“那个，孔焕同学，我看你刚才愁眉苦脸的，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吗？如果有的话你可以跟我讲。作为班长，我有责任帮助同学解决困难。”思索再三，叶瑾还是决定关心一下新同学。
　　“哦，有吗？可能是因为我看书看得太认真了吧。谢谢你的关心。”孔焕的微笑一直挂在唇边。
　　叶瑾对孔焕的解释半信半疑，但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于是她只好点点头，接着说道：“刚才老彭——哦，我们私底下都把彭老师叫老彭——他让我跟你说，还有部分课本晚点才会到，中午去他办公室里拿就好了。还有，他说如果你早饭没吃饱的话就教室后面的零食箱里再拿点东西填填肚子，现在离午饭时间还早着呢。”
　　“零食箱？它在哪儿啊？”孔焕好奇地问道。
　　“喏，看见那几个人在掏箱子里的东西了吗？那个箱子就是零食箱。平时会装一些面包和饼干，饿了就可以去拿。里面的东西都是老彭自己掏钱买的，怕的就是有人为了不迟到就不吃早饭。”
　　“哦，我看见了，谢谢你。”
　　“不用这么客气啦。老彭让我转达的就是这些事了。我就先走喽，拜拜！”叶瑾朝孔焕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再见。”孔焕也礼貌地跟叶瑾道别。
　　早上的十五个小面包和一个茶叶蛋带来的饱腹感十分明显，孔焕此时一点也不想吃东西，于是他干脆继续预习起课本上的内容。
　　谢孟上完政治课后，脑子里全是矛盾的同一性和斗争性。他反复梳理了几遍思路后，头脑才清晰了一些。经过一番激烈的大脑活动后，谢孟觉得自己的精力都快被政治给抽干了，他急需补充一些能量。于是他朝着零食箱走去，在箱子里掏出了一袋树莓味的夹心饼干。
　　他撕开包装，一口气吃下了三块饼干。其他来觅食的人见此情景，纷纷出言提醒谢孟少吃一点，不要被噎住。谢孟显然没有想到这些，饥饿感完全占据了他的大脑，让他无力思考多余的事。
　　很不幸的是，在谢孟尝试将嘴里的饼干吞咽下去时，他噎住了。谢孟捶胸顿足，喉咙里不住地发出声响，简直是有苦难言。其他人一见谢孟这架势，心知不妙，有的迅速冲到谢孟旁边给他拍背，有的急忙找起矿泉水来。就在谢孟觉得自己快要背过气的时候，一个人挤开人群，给他递了一瓶矿泉水。谢孟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一把夺过水瓶，仰头“咕噜咕噜”地灌起水来。喉咙里的阻塞感渐渐消失，但谢孟仍然觉得两眼有些发黑，他伸手抹了一把嘴角溢出的水渍，索性就弯下腰，双手撑住膝盖微微喘气。其他人围了上来，关切地询问谢孟的状态，谢孟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大碍。围拢的人群逐渐散去，谢孟低垂着脑袋，看着一双白色运动鞋一直在他眼前。
　　谢孟心想：这人谁啊?怎么还不走？抬起头，对上的却是孔焕担忧的面容。
　　谢孟愣住了，刚想说话的时候林萌走了过来。她对着谢孟道：“自习课已经上了五分钟了哦。谢孟你如果感觉好点了就回位置上开始自习吧。”
　　接着她又对孔焕说：“孔焕同学，没什么别的事的话你也先回位置上，好吗？”
　　孔焕欲言又止，目光扫过谢孟。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沉默地朝林萌点了点头后转身走了。
　　林萌被孔焕的反应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朝着谢孟挤眉弄眼，小声地说：“你跟新同学认识啊？看人家那反应还挺担心你的。”
　　谢孟捏着手里的空水瓶，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后发现自己的记忆中并没有出现过孔焕的身影，毕竟人家才从江城转过来，能认识那才奇怪。反正他十分确信自己和孔焕并不认识，难不成是孔焕单方面认识他？这也不对吧。
　　一连串的念头飞快地在谢孟的头脑里滚过一圈。发现自己无法得出一个结论后，谢孟只得耸耸肩膀，诚实地说：“我不知道，但我真不认识他。”
　　林萌狐疑地盯着谢孟，她又觉得谢孟的样子不似作假，于是放弃了追问。她往谢孟地胳膊上拍了一把，语气轻快：“行了，快回去自习吧。下次吃饼干的时候小心一点，别再被噎住喽。”
　　谢孟一脸无奈：“好好好，我知道了。”
　　回座位的路上，谢孟朝孔焕的方向看了一眼，看见了孔焕匆忙往回转的脑袋。谢孟没弄明白这位新同学的想法。自己只是被饼干不小心噎住了而已，他俩压根就不熟，他这么关心自己干什么？不会以前真的认识吧？谢孟搜尽了脑内所有的记忆，仍是一无所获。不过仔细琢磨过后，孔焕还真让他产生了一种熟悉感。
　　蒋天明看见谢孟回来了，立马凑过头关切地问：“孟啊，你没事了吧？刚刚可真是吓死我了。”
　　“放心吧，我能有什么事。”谢孟笑着说。
　　“那就好。”蒋天明见谢孟没事，便放下心转头和数学鏖战去了。
　　谢孟又兀自琢磨了半天，然后才想起手里捏着的空水瓶。对了，给自己递水的哪个好心人是谁？一定得好好感谢那个人，要是没有这瓶水，自己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谢孟的热情在此刻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他杵了杵蒋天明的胳膊，打算向他打听打听。
　　蒋天明从数学习题上移开视线，瞄了一眼在台上守自习的林萌，这才把头凑了过去。
　　“干嘛，我的好大儿？”
　　“滚滚滚！”
　　“好嘞，在下告辞。”
　　“回来！别搞这些不正经的。问你个事儿，刚才我噎住的时候，谁给我递的水？”
　　“哦，你问这个啊。孔焕呗。那个时候我正想用海姆立克法给你急救一下呢，他一下子就从人群里挤过来了。你还别说，人家帅哥看着斯斯文文的，力气还挺大。”
　　“呲~”谢孟心里的火苗瞬间被浇灭了。
　　“这样啊……”谢孟的语气有些干巴巴的。
　　“他人还挺好的，一直守在你旁边，上课铃响了也不走，跟守小媳妇似的。你等会儿要找他以身……”
　　“蒋天明！你和谢孟两个叽叽咕咕说什么呢？我都看你们半天了！”林萌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蒋天明兴致勃勃的发言。
　　“没说什么，没说什么。”蒋天明讪笑着掩饰尴尬。
　　全班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林萌转头在黑板上记下了两人的名字。
　　“小柠檬管得真严啊。”蒋天明嘟囔着，也不敢再跟谢孟讲小话了。
　　谢孟摸了摸鼻子，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孔焕望向他时担忧的神色，心里顿时有些别扭。他不明白孔焕为何会对一个陌生人展现出如此特别的关注，但无论如何孔焕确实帮了自己，那他也理应去向对方道谢才是。
　　谢孟心不在焉地刷了几道地理题，对答案的时候发现错了一半。他叹了一口气，订正好答案后便合上了习题册，从抽屉里抽了本小说开始看。刚看了没几页，下课铃就响了。好几个同学起身去教室后门的饮水机接水，其中几个人顺道来关心了谢孟几句。
　　谢孟把小说塞回抽屉里，作了一番心理建设后起身找孔焕道谢。
　　“孔焕。”谢孟指了指孔焕旁边的那把椅子，“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当然可以，这里也没有其他人坐。”
　　谢孟把椅子转了个方向，面向孔焕坐下。
　　“孔焕同学，上节课间的时候谢谢你给我递水。我这儿有两块巧克力，就当作你救我一命的谢礼吧。”谢孟正欲从兜里把巧克力掏出来，却尴尬地发现巧克力已经被捂化了。
　　这下完蛋了！谢孟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孔焕看谢孟在兜里掏了一会儿后就没了动作，心里便猜到了一二。他伸手按住了谢孟的小臂，朝他笑了笑，说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怎么喜欢吃巧克力，不用给我。”
　　谢孟知道这是孔焕为了替他缓解尴尬才说的话，毕竟不喜欢吃巧克力的人听到这个词就会表明自己的喜好，哪会等到现在。他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那我给你买点什么其它的东西吧，或者我中午请你吃顿饭，顺便还可以给你介绍介绍我们学校的一些活动。”
　　“那我中午跟你一起去吃饭吧，麻烦你了。”孔焕笑容灿烂。
　　谢孟顿时心花怒放：“不麻烦不麻烦，那我们中午见了！”
　　谢孟正准备起身，才想起自己还没跟孔焕做过自我介绍。
　　“哦，差点忘了，我叫谢孟，‘孟’是孟子的‘孟’。很高兴认识你。”谢孟大大方方地朝孔焕伸出手。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谢孟。”孔焕微微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读音，笑吟吟地和谢孟握手。
　　两人的手在交握片刻后松开。谢孟不自觉地捏了捏手心，那里还残留着孔焕炙热的手掌传递过来的温度。
　　谢孟坐回自己的座位，心里的那点小别扭早已烟消云散。孔焕给他的感觉像是一潭温泉，和他交谈时整个人不自觉地会放松下来。
　　他想：孔焕其实还挺细心的，应该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自己却因为孔焕对自己的关注纠结了这么久，实属多虑。
　　想到这里，谢孟暗自决定，自己要成为孔焕在这所学校里的第一个好哥们儿。
　　与此同时，孔焕盯着刚才和谢孟握过的手，双眉拧起，思绪向远方飘去。
　　“谢，孟。”孔焕一字一顿地念着，将那只手轻轻握拳，轻吁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孔焕登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