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不可及》邵鹿南

9、第9章

　　B市近郊的一个有名别墅区，赵寅深每周都要回来一趟这里，他现在平时还住在Q大爷爷家所在的老家属院里，母亲要求他每周至少要回来一次。

　　赵寅深和父母的关系一般，他从小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爷爷奶奶都是高知分子，Q大的老教授，所以赵寅深是在一个很好的环境下熏陶长大的，成绩优异出类拔萃，唯有性格有些清冷孤僻。从小他父母一直忙于做生意没管过他，大了想要亲近总是很难，浑身上下隔着距离。

　　“大儿回来啦？”一进门，许惠初抢在方姨前面把门打开，笑脸相迎。“让你办的事办好了吗？中介那边催了好几次，是最近很忙吗？”
　　“我不是说了不去了。”
　　“你认真的？为什么？我可以知道原因么？”

　　一年多以前赵寅深的母亲就开始给他规划出国留学的事，美国那边的学校都找好了，赵寅深也答应了高三一开学就过去，以他的成绩踏踏实实在美高冲刺一年肯定就能爬上常青藤。结果他因为参加国内两个物理竞赛耽误了入学时间，后又通过中介协调操作提前收到了藤校之一普林斯顿的offer，眼下正在办签证，赵寅深却突然说不去了，且是不容商量，毫不配合。

　　“我觉得你不是一个冲动的人，这件事情一直都在规划当中，是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往小了说，现在放弃梦校也太浪费时间浪费金钱了，往大了说，你的人生你自己要负责啊，要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和妈妈说，我们共同面对，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听听原因可以吗？”
　　许惠初强忍着心中的不解与上火，试图耐心温柔地和赵寅深沟通。

　　“计划赶不上变化。”
　　“什么变化？你说说，是什么让你突然转变想法了呢？”
　　“没有突然，本来爬藤就是你们的想法，我只是无所谓，现在有所谓了。再说我的梦校也不是普林斯顿，是麻省理工。”
　　“居然不是你的想法吗？你不想出国吗？不去美国那去英国？”
　　“我认为我表达的很清楚了。”
　　“不清楚，哪里清楚？深深你让我匪夷所思。”
　　“Q大B大不也挺好的？”
　　“是，是都很好，但是——”许惠初急的头上都快冒汗了，她完全不知道赵寅深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她搞这一出，中介费也交了，学校也录了，眼看常春藤在向他招手了，说不去就不去啦？“明明你自己先拒绝了Q大的邀请，现在又说要去了？深深，你不要任性，所以究竟是什么原因？”

　　许惠初一口气憋得脸都猪肝红了，她觉得一直以来自己欠儿子的太多，现在要慢慢还，所以即便她有多火爆的脾气，在赵寅深面前她都极力忍着。她和赵镜先夫妻档做生意忙了那么多年越做越大，对家里人却实在愧疚，但赵寅深不怎么买账。

　　偌大的房子，何止赵寅深一人觉得冷冰冰，许惠初也一直觉得，自己一家三口把日子过得如此畸形支离破碎。赵镜先如今常年守在外地公司跟前，许惠初是退了二线才开始有工夫和儿子多点重聚时间，俩人本来三个月换一次，轮流回来陪赵寅深，不过许惠初会待得更久一些，赵镜先每次也就回来几天，今年开始就没回来过了。

　　“你们做了这么大的决定回来不就为了彼此团聚么，我再出去几年搞不好还留美了，我们什么时候团聚？”

　　一句话看似暖心实则讽刺，怼的许惠初哑口无言，如果非让他走，那当初说好的一家人从此团聚在一起就是违心的，这招属实高。

　　整个周日，赵寅深都躲在自己房间打游戏，只吃饭的时候才下楼。许惠初几次想上去和他再来几波推心置腹，走到门前都又退缩了，不可否认她在事业上是个很果断的女人，但是面对儿子，她却变得优柔寡断小心翼翼，她害怕一个处理不好就更雪上加霜，毕竟才摆出一副修复母子关系的姿态还没几年呢。

　　晚餐时，许惠初主动找话题。

　　“下礼拜你爸回来，给你爷准备七十大寿。”
　　赵寅深不懂他们的规矩，明明才六十九怎么就提前七十大寿了，但心里的疑惑也不会问出口，只是对方说什么就什么。
　　许惠初继续说：“你爸的意思往大了办，老家都讲究不过整数，所以要提前一年过七十，这次趁着七十大寿把亲戚们都召来，大家热闹热闹。”
　　赵寅深抬眼，冷冷一句：“我爸的意思？问爷爷的意思了么？”

　　他爷爷文人雅士一个，向来好清净清闲，他最看不惯那些做生意的动不动就讲究排面了，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请一堆亲戚你哪会知道都是人是鬼，人家愿不愿意来呢？来了都戴着面具说着虚假的话，他从小最烦那一套了。

　　他夹起一块东坡肉送进嘴里，微微皱眉，许惠初连忙问：“不合口么？”这是她特意跟方姨学着做的，她有好多年没进过厨房了，今天全程自己掌勺。
　　“没有，挺好的。”其实略甜了，他没忍心说，连吃了好几块。

　　“所以你觉得生日宴不妥吗？”
　　“爷爷最怕热闹，除了在讲台上，其他时间都社恐，你喊一帮亲戚过来，是给谁过生日呢？”赵寅深说。
　　“那老人家生日总不能不过吧？”
　　“过啊，一家人简简单单吃个饭不好么？”他又随手夹起一块东坡肉：“还是说，你们只能应付得来大场面，小范围大家面对面太为难了？就像现在？”

　　赵寅深把许惠初说得哑口无言目瞪口呆，的确，她和赵镜先在生意场上习惯了应付大场面，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要真说到和家人面对面的相处，还真的从没有过，就现在这每周和儿子的单独用餐时间，她都私下偷偷排练过好几次，尤其赵寅深向来嘴不饶人，总是弄的她一个头两个大。

　　“那你的意思就不叫亲戚了，咱们在家自己过？”许惠初想了想：“那我和你爸说，让他不用提前那么久回来了。”
　　好家伙，赵寅深摇摇头，合着全是面子工夫，不用宴请客人就不提前回来了，好像提前回来多和家人相处几天能掉二两肉。
　　“你说了算。”他放下碗筷准备起身上楼，许惠初突然嘲他一句：“这时候我又说了算了？”

　　她还在对他突然不出国的事耿耿于怀，而赵寅深懒得搭腔，上楼洗澡睡觉去了。

　　许惠初对于赵寅深的反常有些受宠若惊，她没想到赵寅深会留下过夜，他平时都是当天来当天走，她本来还约了姊妹晚上一起按摩做指甲，眼下赶紧推掉了。而赵寅深之所以留宿是因为他半夜想要去医院看看赵一贝，住在爷爷家半夜起来动静太大会吵到爷爷奶奶休息。赵一贝说今天会去医院替爸爸值班，熬一夜早上直接去学校上学，他一直惦记着。

　　半夜三点钟，赵寅深定的闹钟响起，他起床洗漱好后准备要下楼，刚一打开门便闻到一股糊味，忙下楼检查厨房，发现锅上不知道熬着什么已经烧焦了，旁边沙发上躺着许惠初。

　　他赶紧把火关掉，把锅丢进水池子里降温，并顺势打开了窗户想透透气，他不知道家里晚上启动了警报，窗子在打开的一刹那屋内响彻了警报声，而锅子遇水飘起的浓烟同时还触发了火警。

　　然而这么大声音许惠初都没有醒。

　　“妈！”赵寅深轻轻摇晃许惠初的身子，靠近去测她的呼吸并检查瞳孔，见都没又异常，赶紧把她抱起放去其他房间的床上。

　　方姨被家里的警报器吵醒，说她也不知道解除警报的密码，一直都是许惠初控制的，除了大门口的控制器以外，许惠初的手机上也可以解锁。

　　赵寅深找到许惠初的手机才试了一次，手机就解开了，然后又找到安保公司的软件，用同样的密码解除了警报。

　　密码竟都是他的生日。

　　“她大半夜的为什么在做饭？”赵寅深有些指责方姨的意思。
　　方姨也是一脸的愧疚：“怪我，她说要熬个汤给你明早喝，让我准备好材料别管了，我不知道她是要半夜熬哇……”

　　就在这时，许惠初的手机亮了，赵寅深本能地将手机关掉想给许惠初送去，可黑屏之前他似乎看到了“离婚律师”几个字，又停下了脚步。

　　犹豫着再次打开手机，看到了备注“离婚律师林言”的人发来的消息。

　　「许姐，抱歉这么晚才回复，今晚一直在加班。明早十点可以来我办公室一趟，男方律师有回应了，我们聊一下细节。」
　　「男方私生子的信息我们已经掌握，明天具体聊一聊这一块吧，我们争取可以分到70%。」
　　「您的遗嘱也帮您立好了，一起来签个字就可以了，别忘了带着赵寅深的身份证复印件。」

　　黑暗的走廊里，赵寅深的脸上有些愣怔却又不算惊讶，他默默把刚刚的信息都调成未读，然后走到房间里检查许惠初的身体状况，许惠初已经惺忪着眼醒了，她轻轻唤了声“深深”，他走过去蹲在床边拉她的手。“我在。”
　　“不出国也好，如果在B市，搬回来和妈住吧。”许惠初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