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催生警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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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随是打拳的，前不久还拿了第一？”入座后老爷子没理旁人，只跟法言随说话。
“是的，爷爷。”应老爷子要求，法言随把位置换到了老爷子右手边。他已经很久没参加这种大家族集会了，总感到浑身不自在。如果不是看在崔明礼的面子上，他说什么也不愿出席。
崔爷爷手摩挲着拐杖手柄，点头道：“不错，很厉害。但是omega还是最好不要从事这种危险职业，太伤身体了，你觉得呢？”
法言随本能地感觉这话另有玄机，却一时半会儿没品出个所以然，只好先顺着他的意思说：“爷爷说得是。”
老爷子很满意法言随的反应，又偏头看向左手边的崔明礼：“明礼，结婚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摆酒席？”
结婚一年多两年了才来问，您没事儿吧？当时也没见您表示心意送礼啊？这些话崔明礼只敢在心里说，面上他陪着笑脸：“爷爷，干我这一行的，不能公开。”
“哼，搞不懂，涂脂抹粉登台唱戏的真是事多。你哥在第一军团都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算了，不提那个桀骜不驯的东西，”老爷子话锋一转，“你们结婚的时间也不短了，言随的肚子怎么没见有动静？”
图穷匕见，前面铺垫那么多，就为了催生这一个目的。那这种种反常迹象就不奇怪了——崔明义把寒双带回家，无疑是在向众人宣告自己认准了寒双，不会和omega结婚生子。传宗接代的重任便给到了崔明礼和法言随。
谁叫崔明礼是他这一辈里年龄第二大的，其余管他堂系表系都比他小。
家族突然重视起崔明礼，只是因为拥有最大话语权的族长对他予以“厚望”。呵，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也没多久吧，勉勉强强两年，”崔明礼怕法言随不开心出言不逊，忙赶在他之前和稀泥，“言随和我都还年轻，这种事不急……”
谁料这话没哄到崔爷爷，反倒把他老人家点着了。“不急？你们是想等我入土了还看不到曾孙出世吗？”老爷子用拐杖把地板敲得哒哒响，吹胡子瞪眼道，“你混大染缸，他搞极限运动，身体底子说不定都被掏空了，再挨几年还生不生得出孩子都说不准！”
明明现在已是星际时代，竟然还有人执着于延续香火。繁衍对于人类来说，就真的那么重要？崔明礼理解不了，他相信法言随也理解不了。
法言随的脸色很不好看，直言不讳道：“爷爷，请容许我反驳您的观念。第一，娱乐圈是大染缸不假，但明礼是个洁身自好的人，您不该在大庭广众下贬低他。第二，您劝我为身体着想，不要再打拳击，我很感激您的好意，但我希望您不是为了催我怀孕才这么说。
最后，您身体这么硬朗，一定会长命百岁，看见儿孙满堂的。”
法言随的一番话使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他们所在的方向。崔明礼瞬间头皮发麻，垂眸注视桌上的松鼠鱼。看见那汁水充沛、红艳油亮的鱼肉，他脑子里蹦出八个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大厅静默无声的这三秒钟里，崔明礼的心情由忐忑不安渐渐转变为晏然自若：既然老爷子没第一时间大发雷霆，说明他根本没动怒，不介意法言随对他权威的挑战冒犯。说不定他还欣赏起了法言随。
就像崔志生对寒双的态度一样。
思及此，崔明礼有了底气，抬头环视了圈周围的亲戚们。见他们个个担惊受怕却又窃喜的样子，他心里暗爽：老爷子迂腐是不假，但也是个爱憎分明的暴脾气。一群人真是没什么眼力见儿。
“你，很好，非常好，”老爷子指着法言随的鼻子，连说了几个“好”字，“如果你是我的alpha孙子就好了。”
崔明礼见法言随还想顶嘴，疯狂朝他眨眼睛，让他别跟一个脖子以下都入了土的老头计较。法言随不再和老爷子抬杠，也不再主动说话，偶尔惜字如金地说几个字回答问题。
完了，这是生气了啊。崔明礼偷瞥法言随的脸，大脑飞速思考等会儿该用什么方式把人哄好。眼下，他得先把老爷子哄高兴。
催生这种事一旦有人开了头，就像决堤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恽梅扮演一贯的红脸角色，拉过法言随小声劝说：“小随，omega的黄金生育年龄就那么几年，男人的话更是越早生越好。未育费虽然对你们来说算不得什么，但是你想，联邦法律年年都在变，万一后面不是罚款而是别的什么惩罚……你说是吧？”
联邦婚姻法最新出台的政策里写，因近年来出生率持续下降，omega不论男女一生至少诞下一个孩子，否则每年都要缴纳未育罚款。金额还会随着时间推移逐年增高。
这可笑又可悲的律法令法言随深感被冒犯，手在餐桌下握成拳状，脸却没有力气对一位养育了两个孩子的omega母亲表现出一丝不快。
omega也是人，拥有自由意志，不是生育机器。如果要以牺牲人的自主想法来传承文明，那他宁愿人类灭绝。
突如其来的极端想法让法言随浑身一颤。他下意识抬头望向崔明礼，想知道此情此景下，他法律意义上的丈夫有何感想。
只见崔明礼双手捧握着爷爷枯树枝似的手，完全是孝顺儿孙的标准做派。
“唉呀，爷爷，言随一直在准备拳王争霸赛，他准备了好多年，总不能为了备孕放弃自己追求多年的梦想嘛。人圆不了梦，心里就像有根刺，干其他事总提不起劲。”说完后崔明礼观察老爷子的一举一动，确定他听进去了后才继续。
“家和万事兴，夫妻更该同舟共济，支持彼此的事业，您说是不是？”和这种思想传统固执的老人交流，得用他认可的那一套价值观动之以情，徐徐图之。
老爷子的态度果真软化了不少，但还是抓着催生不放：“年轻人有自己的追求是好事，只是我一把年纪了，还没见到曾孙出生。别人给我炫耀小曾孙有多可爱，我真是既羡慕又嫉妒。你们两个信息素匹配度又那么高，简直是天赐良缘，生的孩子肯定样样出挑。”
气氛烘托到这，是时候祭出大杀招了。“我明白爷爷的感受。每当有小孩子叫我叔叔，我就忍不住想，如果堂哥还在的话，他的孩子应该也差不多有那么大了，”崔明礼说着说着，眼眶蓄起泪水，泪珠一颗接一颗往下落，“一回到家，看着二叔和叔母精心装修的房间，我就会想，如果是堂哥一家三口住在这儿的话，该有多幸福啊！”
他说得那样情真意切，字字泣血，令崔老爷子也潸然泪下，老泪纵横。崔明礼的堂哥比崔明义还大上几岁，也是老爷子的心头宝。崔明礼这番话无疑是在往他心窝捅刀。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件事……”崔明礼哭得梨花带雨，歉疚地说，抽了几张纸巾帮爷爷擦眼泪，然后又给自己抹。
法言随看得目瞪口呆。崔明礼是什么时候分裂出表演型人格的，他为何没发觉？他建议崔明礼尝试演员道路可太正确了。
见煽情得差不多了，崔明礼做了个总结性发言，大致意思是儿孙自有儿孙福，能不能有小孩这事儿啊，看缘分。缘分到了自然会有，缘分未到强求不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一通话把老爷子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老爷子和颜悦色地来，心满意足地走。他临走前直夸崔明礼长大懂事了，有责任心，比崔明义强太多。
总是被当作反面教材的崔明礼摇身一变，得到了超高评价。崔志生和恽梅前几天在大儿子身上丢的脸在小儿子身上找了回来，两个人又能昂首阔步出现在亲戚面前。
法言随实在受不了再曲意逢迎。反正身份地位最高的人已经走了，他便找了个借口离席，站在阳台上透气。
一只冰凉的手如一条蛇般攀上他的侧颈。“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发呆？”
法言随缩了下脖子，没能夹住那只作乱的手：“不在这，难道在那儿听你高谈阔论讲生育计划？”
“你知道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别往心里去，”崔明礼跟他并排靠在栏杆处，轻笑着岔开话题，“还记得你打半决赛前的那个晚上吗？我们也像这样站在家里的阳台上。”
法言随没看身边的男人，笑声像从胸腔里闷出的响：“物是人非。”
“别这样好不好。我，我们还想着要离婚呢，有孩子还得了？”崔明礼方才巧舌如簧的本领消失，仿佛一只坏掉的弹簧，“我们比翼双飞，心连着心，你想的，就是我想的。”
“我还没听说过老想着离婚的两个人，也可以叫‘比翼双飞’。”法言随回味崔明礼表演的“哭戏”，不寒而栗——一个能拿亲人的死来作为话题，以达到自己目的的人，或许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纯良。他所熟悉的那个崔明礼，只是真实崔明礼的冰山一角。
人们常言一人千面、同床异梦，倒也不奇怪。
崔明礼像是有读心术，一语道破法言随的所思所想：“言随，你是不是认为我随便把堂哥的死挂在嘴边，戳爷爷他们的伤疤，显得十分冷血无情？”
“也没……”
“‘苦短的人生像一场的梦’，这是《苦昼诡梦》的宣传语，也是我的真实感受，”崔明礼打断法言随，阐述自己的观点，“人死如灯灭，无论ta有怎样的不甘和抱负，在死去之后，都烟消云散。死在我眼里，就像灯灭了普通。如果我死后，我的死能和我的生一样带给别人价值，我会含笑九泉。”
一个怕鬼的胆小之人，意外地看淡生死，人真是最复杂难解的生物。法言随本就没在生崔明礼的气，现听他从胡诌的生育观讲到笃信的生死观，莞尔一笑，奚落道：“你死了，无数粉丝会为你哭肿眼睛的。”
“那只有英年早逝才会这样，寿终正寝才不会有这个待遇，”崔明礼正儿八经地辩论起来，“等我到了爷爷的年纪，再好的医美项目都不能让我枯木逢春。那个时候，没有粉丝会愿意看我老去的容颜，我也不想让别人看见。静悄悄地离开人世，是最后的体面。”
虽然崔明礼说的句句在理，但观念消极悲观。他号称拥有顶级神颜，对于容貌也有深深的焦虑。
“别那么悲观，我会永远当你粉丝……支持你的。”法言随本想说“爱”，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好改为“支持”。
对偶像苹礼的爱他可以轻松说出来，说多少次都无所谓。可法言随心里清楚，他对他不是粉丝对偶像的爱，比起苹礼，他更爱崔明礼。然而这就变了味，是没法轻易讲给任何人听的。
崔明礼也许没想太多，忽略那个不自然的停顿，自嘲道：“冲你这句话，我会努力保养身体，争取多活几年。一直以来，我都是羡慕我哥的，甚至有些嫉妒——为什么身为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我们会有如此大的差别。从小到大，我都活在他的阴影之下，就连他们夸我，也要把他拉来和我做对比，我真是……”
崔明礼转过大半边身子，脸正对法言随，俏皮地做了个wink：“不过没关系，我想开了，他可没有拿过金腰带的顶级拳击手支持喜欢。在这一点上，我赢了他。”
什么嘛，我只说了“支持”，为什么要加上“喜欢”两个字？莫非崔明礼是希望自己喜欢他吗？法言随的脸颊微微发烫。
以前，他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宛如一根有弹性的弦，时紧时松。现在看来，更像弹簧：越刻意拉开距离，只会越快越猛地收回去，撞得人心旌摇荡，目眩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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