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杀死你的向导》山令周周

5、Chapter 5

　　这片村子不大，舒瑞和纪昀很快就到了村子的西边，在他们前往这里的一路上，血腥味和腐臭味的浓郁程度几乎呈指数上升，并在村西的一处平地上达到最高峰，熏得舒瑞几欲作呕。

　　“这是我和谢格刚刚挖出来的，原本被土平平整整填得很严实，应该是叛联走之前填上的。”许玥指了指平地中心的一个直径五六米巨大坑洞，“尸体就在里面。”

　　众人朝巨坑围过去，举着手电筒打在洞口，照出了里面的全貌。

　　那是一团一团的已经腐烂不堪的尸体和尸块，不仅仅是人类的，还有动物的，却并非普通的动物，而是明显发生过异变的异兽的尸体。

　　它们支离破碎地躺在那，交错层叠，毫无尊严与体面。有些还能看出来形状，有些膨胀如气球一般，几乎要与漆黑的淤泥融为一体，而有些已经只剩下了森森白骨。

　　但最令人骇然的，是那些或人或动物的尸块并非分开地散落，而是严丝合缝的生长在了一起，融合成了一个生物。人类的身体里伸出动物的四肢，动物的躯体上拥有着人类的头颅，人类的皮肤被动物的毛发覆盖，动物的尾翼生长在人类身上。

　　骨肉相连，难以拆分。

　　这些无法解释的诡异尸体仿佛从地狱深渊爬出的污秽之物，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神经。

　　叛联杂交和嫁接的生物，是人类和异兽。

　　饶是一天到晚天南海北出各种任务而见多识广的A01组成员也着实被这残忍的画面震得瞠目结舌。

　　“这都是什么，疯了吧……”
　　“他们怎么能用人类和异兽做……这种实验？”
　　“早知道这群人都是疯子，没想到竟然畜生到这个程度。”

　　纪昀静静地听着队友们的议论，未置一词。

　　半晌，他将目光投向舒瑞，从刚才起这个向导就并未靠近坑洞，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好像并不在意这里究竟有什么。

　　他眼神暗了暗，对舒瑞道：“你早就知道这些。”

　　其他人都止住话头都看向舒瑞，舒瑞对上他们或探寻或戒备的目光，叹了口气坦然承认道：“是，我都知道。”

　　“你为什么会提前知道这些？”许玥毫不迟疑地抬起枪指向舒瑞，“你之前来过这？你跟叛联还有这个实验有什么关系？”

　　“我跟他们没关系。”舒瑞平静道，“我说了，我是受人之托。”

　　舒瑞看着这群人不问到底不罢休的样子，叹了口气:“两天前，一个叛军的向导找上我……”

　　许玥插嘴道：“叛军为什么会找你？”

　　“嗯……我人品好？”舒瑞懒懒一笑。

　　纪昀淡淡地扫了许玥一眼，许玥一缩脑袋，自觉地不再打岔，其他队友也纷纷闭上嘴。

　　舒瑞自顾自地坐在了一旁的台阶上，像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
　　“我的委托人是这个实验的负责人之一，她说他们叛联大概一年前就来到了这个村子，并且设置精神屏障封锁了这里与外界的一切消息，秘密在这里开展实验。”
　　“他们豢养了数量非常庞大异兽，屠杀村民用于尸体改造和活体实验。目的是为了培育出同时拥有人类智慧和异兽力量的超级物种。”

　　“畜生！”听到这光头忍不住一拳砸向旁边的墙，轰的一声在结实的墙面上砸出个大坑。

　　舒瑞顿了顿，继续道：
　　“我的委托人告诉我，叛联在这一块豢养了一群数量非常可观的异兽用于实验，她希望我能够利用这群异兽，来杀死这个村子里所有叛联的人。”
　　“我不知道他们的实验最后是成功还是失败，但跟你们一样，我对此也很愤怒。于是我用一天时间去验证了这件事情的真伪，然后在今晚采取了行动。”

　　说到这里，舒瑞目光一一扫过眼前的人，眼底里带上一些阴沉的怒意：“如果不是你们半路杀出来横加阻拦，我操纵的那些异兽完全可以把他们全都弄死，他们根本不会来得及逃走。”

　　其他人听到这表情都有些僵硬，他们一时无法反驳舒瑞的话。可在他们无法提前得知内情的情况下，他们自然不可能放任异兽群潮伤害民众。

　　沉默片刻，宋昱忽然发现了新的问题：“对了，你们看坑里并没有那些D组队员的尸体，他们到底去哪了？”

　　“九成是叛联把他们抓走了，叛联那群狗东西通常只仇视和屠杀普通人，对哨兵向导都是能活捉就活捉，他们一时半会应该是安全的。”光头道，“怎么办头儿，去追吗，他们才刚刚撤离说不定能追到，我们云京塔的人一定不能落入他们……”

　　“滴滴滴滴滴滴——”
　　忽然，一阵急促且令人心慌的警报声打断了对话，A01众人齐刷刷地看向自己的腕表，下一秒所有人脸色骤变。

　　那一瞬间舒瑞从他们的精神波动中感受到了一股无比巨大的危机感和紧张感。

　　他的精神域也受到了影响，在大脑中疯狂叫嚣着让他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舒瑞立刻拔腿就跑，猝然后领被一股大力扯住，紧接着他身体一轻，整个被人拎起在空中翻了个面，一阵眩晕过后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又抵在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他又被纪昀扛起来了。

　　颠簸又开始了，猛烈的风灌进舒瑞的口鼻中，精神域里的危机感还没有解除，又由于体位的原因他感到大脑充血头突突的疼。

　　舒瑞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费力地扭过头，看见所有人都在拼尽全力向村外奔跑。

　　哨兵爆发速度简直称得上风驰电掣，一瞬间就从村子冲出去几百米。

　　“妈的，导弹！那群王八羔子真的疯了吧！”许玥边跑边怒斥。

　　“草！老子多少年没逃得这么狼狈了，为什么咱们没进化出一拳打飞导弹的能力啊啊啊啊！”光头抓狂道。

　　“谁能扛得住导弹啊大哥，咱们是哨兵不是超人，少废话快撤！”谢格在光头背上大喝道。

　　轰隆——轰隆——
　　导弹落进村子。

　　舒瑞撑着纪昀的后背抬起头，漫天火光映在他的瞳孔中，爆炸掀起的烟尘蔓延原野，笼罩了整个村子。

　　轰炸发生了三次，全部集中在了那个村子，带着誓要把那里轰成渣的气势，没有波及其他地区。

　　在确认轰炸完毕不再有危险后，奔跑的哨兵们停了下来。

　　“我靠，得不到就毁掉，叛联那群人真是疯得彻底！”
　　“要不是塔里有卫星实时检测的信息传过来，咱们这一趟还真说不好得栽在这鬼地方。”
　　“竟然用导弹堵我们的路，该死，这下真没法救D组的人了。”

　　“村子估计被炸干净了，没给我们留下任何线索。”谢格冷静道，“虽说我们身上的行动记录仪应该录到了一些村子里的画面，但对于叛军这项研究的资料和他们究竟研究到了什么程度，我们都已经不得而知了。”

　　“还有线索。”纪昀把颠得还没回过神的舒瑞从肩上放下来，道，“他的委托人。”

　　舒瑞觉得自己今天应该是出门没看黄历，先是计划失败又是被人打成重伤再到莫名其妙被炮轰，现在还要被这群人压榨。

　　他看着眼前这些家伙简直觉得心烦，闭上眼没好气地说了句：“我们是单线联系，我找不到她。”

　　谢格道：“我一直觉得有一点很奇怪，你的委托人既然是这项实验的参与者，又为什么要来找你去毁掉这个村子？”

　　“我也不知道，这你恐怕得去问她。”舒瑞冷笑了一下，“可能突然良心发现了吧。”

　　“没事，这些事跟我们回塔里再说，我们陪你一起等她再联系你。”许玥边说边向纪昀征询意见，后者微微点了下头。

　　“等等，头儿，不能把他贸然带回去。”宋昱在一旁道，“这家伙到现在也没能完全证明他不是叛联的人，他也没解释清楚为什么叛联的人会跟他有联系，万一他是他们的间谍怎么办？”

　　“我跟叛联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个事情到底还要我说几遍。”舒瑞不耐烦道：“如果我是他们的人，为什么要来捣毁他们的实验？”

　　“说不定你是先用这种方法取得我们的信任，跟我们回到塔里之后再跟叛联里应外合。”宋昱有理有据。

　　舒瑞又一次被气笑了，他简直要被这个哨兵的脑洞给折服：“你说的实在太有道理，我都快要相信了。”

　　“但不好意思，说的全错。”舒瑞话锋一转，“首先，我一点也不想跟你们去云京塔。”

　　话音未落，舒瑞眼神骤然凌厉，周身传出气势磅礴的精神波动，刹那间席卷住在场其他众人。

　　“都不许动！”

　　一道冷冽且不容抗拒的声音在所有人脑中响起，下一秒，他们听见大脑中传来嗡的一声轰鸣，思维变得滞涩，行动停止下来，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全部卡壳在了原地。

　　精神控制！

　　舒瑞很清楚，凭他现在的精神力无法将他们控制太久，但凭借着他精神体的速度，就算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也已足够他冲出包围。

　　暗红的鹰雕抓着他的肩膀瞬间拉高到几十米的高度，极速攀升的压力让他耳鼻充血一阵头晕，但他仍控制着精神体加速再加速，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够逃离这里的机会！

　　纪昀被控了一秒不到就挣脱了控制，率先恢复动作，双眼泛红地盯着空中的身影，手臂竟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

　　兴奋，杀意，同时满满当当地充斥在了他的精神域。

　　实力如此强劲又有计谋的对手挑起了他精神域中的兴奋感，却又狠狠刺激了此前被压下去的对舒瑞不明缘由的杀意。

　　蓬勃的杀意一浪胜过一浪，一旦他释放攻击可能就会被杀意彻底控制，他只能用残余的理智死死按捺住想要攻击的念头。

　　他大喝道：“谢格，拦住他！”

　　第二个挣脱控制的谢格应声在舒瑞的上方凝结出巨大的屏障，不断收缩试图将他包裹进去限制住行动。

　　然而屏障都还没有完全成型，就被一道精神力毫不客气地破空劈碎。

　　“区区A级向导，也想拦我的路！”

　　舒瑞的声音在高空响起，语气极为张扬，随即一阵强大的精神威压从空中直直压向谢格，他的精神力几乎是立刻就溃散开来，整个人如同遭受重击一般无力地向后退了几步。

　　啪的一声，冷静的弦在纪昀脑中绷断，奇盛的杀意占据大脑。他一把抓过光头手中的火箭筒，威力恐怖的精神力在炮管中凝结成为实体弹，杀伤力直接比原装子弹翻了上十倍！

　　他面无表情地瞄上天空中的身影，单手扣上了扳机。

　　在炮火即将冲出去的一瞬间，他看见立在巨鹰身上的舒瑞身形不稳地晃了一下，随即跌坐在巨鹰身上，似乎下一秒就要晕过去的感觉。

　　纪昀忽然恢复了点清明。

　　他接不住这一招。
　　如果被打中了，他会死。

　　那一刻纪昀终于拉回理智，但蓄力完成的攻击已如箭在弦上无法收回，他只能竭力扯动炮管，将攻击射偏了几寸。

　　舒瑞看见火花在纪昀跟前喷出，越来越近的炮弹占据了舒瑞的视线，可他却只是冷眼看着，纹丝不动。

　　从弹道来看，这一击射不中他。

　　那个哨兵竟然放过了自己，为什么？在他之前明明毫不掩饰对自己的杀意的情况下。

　　舒瑞有些疑惑，把视线挪向纪昀。两个人隔着上百米的距离遥遥相望，双方的目光都有些复杂。

　　片刻，舒瑞移开视线看向了前方，指挥精神体继续加速前行。

　　算了，管那个家伙怎么想的，他懒得猜。
　　反正以后他们两个人也没有任何关系。

　　炮弹没有击中目标，在空中自顾自地炸开了。精神力五彩的光斑与上方的月光相映衬，竟十分的美。

　　像给大家放了一个巨大且漂亮的烟花。

　　“……”

　　纪昀本就冷得要死的脸色又臭了几分。

　　他觉得自己的精神域中充满了矛盾。
　　为什么自己明明无比想要杀他，临到关头了却又不想让他死？

　　望着远处越来越小的身影，纪昀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一直忘了把他的面罩扯下来，看清楚这个不同寻常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他沉默了一会，视线从天空转到身旁的队友身上。他一一扫过队友们的精神体，语气冷得像冰：“你们怎么没有人的精神体会飞？”

　　队友们被问得一懵，反应过来后纷纷委屈又莫名其妙，最终光头哨兵小声咕哝道：
　　“你的老虎不也飞不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