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星的眼泪》曹贵人

2、大海

　　我答应尹克了。

　　尹克总是对生活充满了希望，我不懂希望是什么，但是我知道，那是会令人高兴的东西，所以我并不讨厌。

　　尹克前两天坐在我床边给我看了一些照片和视频，拍的全是普通人住的房子，他说这是我们的新家。

　　他看我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有些不痛快，说，“能不能别这么扫兴呀？”

　　我没有想要扫他的兴，只是觉得新奇。

　　尹克硬要我给这个房子作出一些评价，我仔细看了一下，说，“很好，窗户很大，视野清晰。”

　　尹克彻底无语了，他说，“家里不是战斗的地方，你懂吗？”

　　我看着尹克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很好，饭桌很宽。”

　　“装修很简约。”

　　“客厅很宽。”

　　尹克竖了个大拇指，“聪明，再过两年就能达到边牧的水平了。”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所以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尹克。

　　尹克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他坐在我旁边，动不动就想玩手机。他看着手机，我看着他看手机。

　　尹克知道我在看他，于是把手机放到我面前，“你玩玩？”

　　我摇了摇头。

　　尹克又从兜里摸出来另一部手机，“我们来玩游戏吧，前两年新出了一个叫斩兽行动的游戏，你绝对感兴趣。”

　　我接过那部手机，看着那个熟悉的银色标志，这是上面给我批的手机，尹克给它开机没过三秒就死机了，“卧槽，哑炮！”

　　是的，哑炮。

　　有一次我和……和谁？

　　我忘了。

　　我和那个人闹了点矛盾。说是矛盾，其实就是他单方面的朝我发脾气，一怒之下把我的手机丢到融化怪兽甲壳的溶解池里了。

　　还好溶解池上清液多是甲壳反应后留下的物质，对大多数物品没有腐蚀性，但还是有少量碱性物质进入了我的手机。我把手机捞上来之后，右臂脱了一层皮，靠克隆技术才恢复如初的。

　　尹克放弃打开我的“哑炮”机了。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说，“我玩一把，你看着。”

　　他点开了那个叫做斩兽行动的游戏，进入之后，我发现他的角色长得有点像我。

　　“这个角色为什么和我这么像？”

　　尹克说，“这个游戏自由度很高，可以捏脸，我照着你捏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我摇了摇头。

　　我有自知之明，我的头发刚到肩膀上面一点点，经常有人说我的发型有点“娘炮”。我留这个发型并不是因为我想变得娘炮，而是因为我有一个意识，好像我很久以前就是这个发型，但凡短了长了，我就会觉得我不是我了。

　　尹克笑了，“那是你不知道，你砍怪的时候真的帅到漏尿好吧？”

　　他开了一把游戏，是多人匹配入副本模式。

　　我按了一下遥控器，将背部的床板抬高，方便看他打游戏。他看我坐了起来，检查了一下旁边线走的乱七八糟时测仪，看到数值正常，这才松了口气。

　　尹克玩的很专注，我看得也很专注。

　　这个游戏的怪物设定、地图、副本背景事件等等，都是在现实生活中有原型的。细节多到我几乎可以确定：这个游戏的背后绝对有上面的人支持。

　　不过这个游戏角色操作的装置不是战斗服，而是远程狙。可能是因为战斗服的操作系数太难了，游戏不好还原，迫于压力之下，做成了传统模式的的枪战。

　　尹克打完了一局，突然问我，“你有没有想好以后要做什么？”
　　他以前经常会在结束任务后这么问我：如果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怪物，你会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

　　“你多想想啊，比如去开一个自己喜欢的店，经营自己喜欢的东西。再比如传授战斗经验，以防不时之需什么的。”

　　我是真的想不出来，我问尹克，“你想做什么？”

　　尹克说，“今年许多事情还没了结，我暂时还在体制内工作。不过等到一切结束之后，我想回江苏当一个海人。我祖父年轻的时候是打渔的，他小时候经常给我讲海边有什么蚌啊鱼啊的。”

　　我听尹克说过，他的父母和阿公都死在怪物的手里，所以他打小就想成为一名战士。

　　尹克问我，“你想去海边看看吗？”

　　在海的环境变差变黑、出现怪物后，人总是离海很远。他今天一提，我对海也来了点兴趣，说，“我想。”

　　尹克饶有兴致的说，“等这段时间的事情结束后，我们一起去看海吧！”尹克滑动着相册，他真的存了很多百八十年前海的图片，“对了，到时候我们可以打很多海鲜，就着海风吃，肯定很爽！还可以在沙滩上晒太阳，你不是喜欢晒太阳吗？”

　　我确实喜欢晒太阳，每次晒太阳的时候，我都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但我没和尹克讲过这件事，尹克居然看出来了，我很意外。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尹克说话总是很有画面感，或许这是他的天赋吧。

　　“也许我们还可以学冲浪或者潜水。”

　　“那是什么？”

　　尹克解释道，“冲浪就是人可以踩在一个大板子上面，借着浪花起起伏伏，可爽了。”

　　我点了点头，“潜水呢？”

　　“潜水就是……穿一个类似于战斗服的东西，全副武装去海底玩？”

　　全副武装了还能是玩吗？

　　尹克见我歪着头看他，胡乱搓了一下我的头，“干什么啊？怪蠢的。”

　　我抖了抖头发，我的头发不是很长，很容易理好，“因为你没有说清楚。”

　　尹克单手支着头，在相册里找着照片。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找见了一个合适的图片，把那张图放在我面前，当着我的面，把右下角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黑疙瘩放大，到了像素产生了很明显的锯齿的时候才停手，“哝，就是这种。”

　　我看着那一坨放大的马赛克，只能勉强辨认出下面是头部，上面是脚部。

　　尹克说，“其实有点像航母，都是海里的，应该差不多吧。”

　　我觉得差很多。

　　尹克给自己找补，“你看过小美人鱼吗？”

　　我没看过，但是听过，“上半身是人类、下半身是鱼类的一种怪物。”

　　他说，“潜水人和小美人鱼有点像。”

　　尹克越说越乱，我想，或许我看了那个叫做美人鱼的怪物的纪录片才会理解这其中的区别吧。

　　尹克的相册终于翻到了尽头，我看了一眼顶部的照片定位，分类*大海（1/754）

　　他存了七百多张大海的图片，其中有一半是海鲜的图片和相关的构造解剖图，我问他，“你很想要吃海鲜吗？”

　　他知道我看见他的相册组分了，“没有吧，主要是能在这些古老的海洋生物里发现现代怪物的构造，研究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你现在连一个手机都没有，真的很不方便，我改天给你搞个新的。”

　　我觉得没必要，但是我又想起现在没有战争了，如果要和尹克远程联络就必须要用手机，于是答应了。

　　尹克打了个哈欠，他坐了一个上午，属实是闷的慌了，提出要出去转转。我把床的靠背放了下来，躺在床上读发呆。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我也打了一个哈欠。现在的和平日子过起来太罕见、也太漫长了。

　　我不知不觉睡着了，朦朦胧胧间梦见尹克在潜水时遇见了小美人鱼。

　　小美人鱼的怪物等级是A，凶兽中的凶兽。小美人鱼只用了一分钟不到，就把失去战斗服的尹克杀死了。

　　我茫然的醒了，看见尹克站在门口和医生讲话。

　　今天是我出院的日子，尹克和我以前的上司一起办好了手续，队长代表上面来探望我，我说我恢复的不错。

　　队长扶了一下眼镜框，他的眉毛中间有两道深深的褶子，先前战争时期为我们操劳了不少，如今都已经浅了很多了。

　　他笑着对我说，“成呈，小尹好不容易为你争取到这个机会，你千万要珍惜。”

　　我下意识的想站起来，想要对队长行一个礼，队长压住我，“成呈，你这是干什么！来，快坐下。”

　　我仍然端坐着，对他说了一声，“是！”

　　因为声音太大，引的门外的护士小姐忍不住往门里看。

　　尹克站在队长后面，有些无奈，他给队长说，“成呈的脑子太拗了，没办法，一点一点来呗。”

　　队长拍了拍我的手，以示安慰。我看出他们并不是想要我这么板正，于是缓了一口气，静静的看着他们。

　　队长对尹克说，“过来，我有些话要给你说。”

　　尹克也习惯性的说了一个是，只不过他说的声音比我的小。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的出去了，过了很久很久才回来。队长给我说，“现在小尹就是你的监管人了，有什么话都给他说，他会为你解决的。”

　　我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队长说他还有事要处理，不多陪了，尹克把他送到了车上才回来。

　　他提了一个小包，“差不多了，我和医生说一声我们就也走吧。”

　　我从床上站起来，明显感受到后脊部有一阵怪异的感觉，医生说这是手术后遗症，是正常现象。

　　我走了四五步才找回原来的感觉，尹克有些担心的扶住我，“你还好吧？”

　　我摇了摇头，“我和你一起。”

　　我在床上躺了太久了，尹克知道我想找回以前的状态，也没有拒绝我。

　　我们两个一起见过医生，和医生聊了两句，总算从军用住院部出来了。

　　尹克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我知道他这些天肯定是憋坏了。他的耐心总是不如我的，这七天里我都感觉到有些急躁，更何况是他。

　　我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