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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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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亭本以为已经不能回家了,但宁寂说可以,她们中午吃过饭就回去了。
也可见,的确是将那些杂七杂八的风险给清理了。
毕竟此前,无论是出门还是回家,司机都要绕路,为的就是不被人发现“家”的住址。
昨夜明摆着是暴露了,但今天还能回去。
宁寂之前说“一切都好起来了”,谢亭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景色,敛眸思索。
她觉得宁寂什么都知道了。
无论是谢铭给自己发的那些视频、录音,还是自己犹犹豫豫的填报志愿。
甚至,也许自己笔记本上写的那些,她也早就知道了。
可能她只是在等自己最后的选择。
系统今晚十二点关闭。
她现在的第一志愿填了云府大学,第二志愿是F大,余下的随便写了几个保底的。
往年报考云大,最高的一年也是排名1098能录取。
她今年省内排名819,应该是稳上的。
F大毕竟是本省,甚至是本市,录取相对友好得多,一千五以内就没问题。
想着想着,思绪转回那些视频和录音。
她下意识微微压低眉梢。
很早很早之前,就在自己似乎被谁附身,决定认真读书时。
宁寂那次出门,让刘助理给自己多买了一本书,是关于心理健康的。
当时不解,甚至自己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心理问题。
抱着游戏的心态看了一遍,才隐隐约约明白自己的确不太健康。
但也无伤大雅。
可宁寂为什么会知道呢?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从被附身后开始的。
而那时,才刚刚开始。
后来归因于宁寂的细致和体贴,这也是她动心的一大原因。
实际上是为什么呢?
谢铭传来了答案。
视频里有监控画面,主角无一例外都是自己。
二十四个小时,分门别类放在监控室中。
包括之前自己申请单独和刘可霁她们出门,也在其中。
视频里拍摄的就是那一天的。
她想告诉自己是谢铭骗人,但视频显然是偷拍的角度,前几段视频和后几段明显有差别,不是一个人拍的。
换人的时间点,恰好就是林陆替罪、谢铭跑来寻求合作,刘助理被抓走的那次酒会。
无比真切,骗不了人。
前面那些视频是刘助理拍的,后面不知是谁。
几段录音里,最早的那一段,就是宁寂在和心理医生交流的音频。
咨询的对象是自己。
“如果谢小姐认为自己和原先是两个人,而您之前也没怎么单独提过称呼,‘你喜欢学习’这个陈述可能是让她之后失控的原因。”
陌生但温柔的声音。
“她之后问我,我会不会想起谢亭。”宁寂的声音。
“她也许想要将自己和之前彻底分开。您可以让谢小姐看一本书,对她会有所帮助。”
……
诸多。
就连之后宁寂反复劝她和外界交流,也是因为医生通过她的陈述,怀疑自己患有某种障碍。
——对世界充满质疑,不愿意接纳,更不愿意和人建立联系,只龟缩在不得不接触的角落里。
她觉得好笑。
是,没错,她就是不愿意和其他人建立联系,那又怎么了?就一定要跟一堆人打交道才能活下去吗?
医生说并不能确定,因为已知的信息只有宁寂的陈述。
她给了一些建议,宁寂接受了她的建议。
所以自己和刘可霁、曾愿说上话了,成为了所谓朋友。
但至于心底有多少认同感,只有她自己知道。
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被监视着。
每一步举动都被调控着。
一切都被别人剖析得清清楚楚,是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程度。
而后再被她引导,走向她所需要的方向。
褪去让人蒙昧的心动,她想:这才正常。
不然以宁寂的境地,凭什么安心让她待在枕侧?
自己产生厌恶的感觉,自然也很正常。
可她偏偏就如那医生所言,不具备正常的和人相处、建立亲密关系的能力。
所以她竟然卑劣地有过一丝想法:
就这样也可以。反正她需要我,我也需要她,两人凑堆,多好,以后还不用跟其他人接触了。
了了此生。
厌恶和扭曲的愉悦交织在一起,共同谱成沉默、以及收紧的眉心、微敛的眼睛。
回家后,宁寂打了几次电话,之后就在休息。
谢亭在旁边守着她,装作玩手机,实际思绪早飞到了九霄云外。
“选的什么专业?”宁寂忽然问。
“嗯?”谢亭懵了一下才回神,答:“地质。”
两所大学都有这个专业。
宁寂闻声也懵了,“怎么选这个。”
她撑着坐起来,谢亭忙去扶她,心中惴惴不安,觉得宁寂是要算账,嘴上嘟囔:“地质怎么了。”
“不怎么。”宁寂表情倒还是轻松的,“把电脑抱过来,我看看。这几天事情太多,忽略了你这大事。”
谢亭没动。
宁寂等了两秒,轻笑。
说不清是哼还是笑,落在谢亭心里泛着凉。
所以,肯定知道了吧。
她还是没动。
戳破就戳破,早晚的事。
“那我去了?”宁寂却道,语气也不见异常,仿佛方才阴阳怪气哼了一声的不是她。
她说着,真要下床。
谢亭见状只得妥协,拉住她说:“我去,你别乱动了。”
把笔记本抱过来,开机登录网站时,宁寂问:“有了解过相关的专业吗?”
谢亭心里怪怪的。
不是,你还真只是跟我聊专业,不是学校吗?
“搜了一点。”她如实答:“不喜欢理工科,但是我学的理,报不了文科的专业,所以选了这个。”
宁寂稍挑眉,似乎是惊讶,“就搜了这么点儿?”
她还真是一副聊专业的样子。
谢亭心里更奇怪了。
“嗯。”她轻飘飘应。
宁寂沉默两秒,看了眼右下角的时间,说:“还来得及,找人过来一趟跟你讲讲?”
谢亭没应,看着马上就要加载出来的页面,心中紧张,却又因为宁寂的态度有些回暖。
像是有兔子在胸腔里跳,她忽然抬手捂住宁寂的眼睛。
睫毛刮蹭掌心,略痒。
“嗯?”宁寂发音。
“你知道吧。”谢亭语气笃定。
宁寂轻笑,拉开她的手,语气像是完全不在意,和平日里没有任何差别。
“别闹,我看看专业。”
她捏着谢亭的手腕,凑过去看笔记本屏幕。
谢亭身体僵硬,愣愣看着她。
看着她唇角翘起又落下,随后仿佛不关心她的院校排序一般,拉开专业列表查看。
等宁寂把前三所院校的专业都看过一遍后,谢亭才回神,把视线从宁寂身上挪开,落在屏幕上。
几乎是她看向屏幕的一瞬间,宁寂斜靠到她身上,左手抬起搭在她肩头。
宁寂比她高,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胆子挺大呀。”
音量低,语气也轻,像是轻飘飘的羽毛在心头刮蹭,又痒又麻。
同时,她的手也落在谢亭脖颈上揉按,力道不大,但足够让人激起寒战。
谢亭不发一言,又麻又痒的感觉从尾骨蔓延到全身。
她也不敢看宁寂,木头桩子似的定在原地。
宁寂仿佛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僵硬似的,偏头,在她耳朵上亲了一下。
甚至咬了一口。
湿热温软的触感让谢亭更加僵硬。
“我也不了解这些专业,找人来帮你看看。”
宁寂松手,坐回去拿起手机发了几条消息,似乎不准备改掉她的院校选择。
谢亭仍僵在原地。
“行了,玩儿去吧。”宁寂抬手覆上她的后颈,轻捏。
最后又拍了一下。
谢亭莫名的坚持骤然垮台,化作掬不起来的流沙,从胸腔的缝隙中倏尔落下。
她摸到宁寂的手,垂头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宁寂偏头垂目看着她,面无表情。
谢亭没抬头,她想听到宁寂冷声说“就这一次”,但宁寂始终没说话。
良久,她松开宁寂的手,声音很低:“对不起。”
宁寂伸手合上笔记本的盖子,而后捏住她的肩膀。
单薄,不堪一折。
夏天的衣服也单薄,指腹下是柔软皮囊包裹的坚硬骨骼。
她说:“出去吧。”
谢亭闻声终于抬头,接触到宁寂平静的表情和眼神时,心中蓦然一慌。
那慌张来得毫无缘由,又转瞬即逝,让她抓不到尾巴。
宁寂错开视线,转回去看手机。
她一怔,回神,慢吞吞把笔记本放回桌子上,又走出卧室。
“啪嗒。”
房门合上,空旷而明亮的廊道映入眼帘。
她忽然想拉开门,说我不出去。
可这未免也太无耻。
是她在宁寂和不知由来的留言中选择了后者,现在宁寂只不过让她出去,她有什么资格说不?
实际上该庆幸吗?庆幸她没有跟自己计较。
谢亭不清楚,就像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写下那些留言。
可她不得不照做,就像她不得不出来,而不能死皮赖脸留下。
一个近似不能违逆的规则,一个是人人都要奉行的人情世故。
都是牢笼。
她深吸一口气,感到前所未有的彷徨和悲伤。
或许,宁寂是让她永远出去呢,不单单是出这个房门。
去哪儿,去留言里所谓要“好好生活”的地方。
悲伤随着想法蔓延,惶恐也伸出触角,将它浓郁的颜料铺展在谢亭眼前。
视线中骤然覆上深红与墨绿,以及诸多纠缠在一起的颜色,深得让人头晕目眩。
眼前看不到实体,只有一堆泼墨般的颜色纠缠在一起,四面八方都是,方位感也一同消失。
好像在下坠,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