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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倒悬之苦 ...

  •   七月十五,盂兰盆节。
      “盂兰”是梵语,意为倒悬,“盆”指的是盛供品的器皿。佛教中以盂兰盆解先亡倒悬之苦。
      愿所生父母,或今存在,或已终亡,随其所居,逐彼生处……
      这一天的下午,外面的人迹就见少,冷清得很。到了晚上,各家各户祭祀祖先,路边烧纸给亡魂。河面上火光荧荧,沿岸都有人在烧法船,点放河灯。
      宫里头,自然也是有一番热闹,不但请了高僧高台诵经,做水陆道场,还演了《目连救母》。这出戏太后和霁太妃每年都看,每看必哭。
      周栎陪太后他们看完了戏,便独自回到养心殿。自从陶舟出宫后,他还是每天留宿在自己寝宫,很少翻牌子。最近政务繁忙,诸事牵挂,让他有点身心俱疲,一进门便直奔龙床。
      靠近床沿的时候,床上的左侧帐子扑落下来,他一愣,正待反应就被人使劲一拽,整个人跌进床里。
      “陛下……”跟在后面的内侍太监觉得蹊跷,忍不住开口道。
      “没事,朕太累了,没站稳。”一把长剑架在脖子上,刃口寒光一闪,周栎赶紧又道,“你下去吧,没朕的传唤,任何人不得入内。”
      刃口逼得近,周栎的脖子已经被划破,血沿着剑锋缓慢往下……
      “你还不动手,是有话要问朕?”
      “我在想,有没有问你的必要……”
      “就算你杀了朕,他也是朕的人,这一点,你改变不了。”周栎说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我杀你,不是为了带走他,而是想让他好过点。”
      “皇兄笼络他,未尝不是看中了陶家的财力……他留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为了不让太子得到陶家的资助,所以你就杀人灭门……”
      周栎瞪大眼睛,扬起脖子,也不管刃口入肉更深,正要发话。忽然感觉头顶黑影一晃,他马上往后仰到,滚落一旁。说时迟那时快,一把长刀划破顶篷,直取帐中刺客。
      那人反应也是极快,举剑一挡,身子便同时跃起,扑出床外,几个翻滚便来到窗前……
      “抓活的。”周栎也迅速跳出床外,吩咐道。
      侍卫应了一声,扑身而上。但那人并不恋战,支了几招便抽身而退。他轻功了得,后来聚集了几个大内高手,一起追他,却还是让他逃脱了。
      高手们灰头土脸地回来复命。周栎异常暴躁,痛骂了他们一顿。
      龙颜大怒,连赶来的太医都战战兢兢,上药包扎的手抖个不停,也被周栎一把扯下,推出去受了杖刑。待周栎平静下来,便派人去南城陶府守候,吩咐一有消息即可来报。
      但是,陶舟今晚没留在家中,他去了云栖寺。
      在佛法凋零的当下,云栖寺虽是座小寺,办的盂兰盆会却是一丝不苟。陶舟到了那里,听众僧开坛诵经,放焰口,最后随他们一起来到河边。
      河灯是莲花形状,中心点上蜡烛,放入河中,随水而飘。夜色中星星点点,火光摇曳,给人留下无尽之思。

      陶舟放完灯,便临河而立。清风徐来,水中波光粼粼,灯火飘摇,映照出对岸一个熟悉的身影。依然是皂色僧衣,清瘦如昔……心一下下撞击胸口,越来越快,陶舟欢喜得想哭,想跑过去,脚却发软迈不动,只好傻傻站在原地,笑着望他。
      那人也在看他,眼眸清澈如水,映出了跳动的火光。一河之距,却像隔了千山万水般,要将他留在眼底,不肯放松……
      彼此隔水相望好一会儿,待他来到身边,陶舟反而拘谨得不知作何表示。一句“什么时候回来的?”,出口便变了调,把他窘得脸微微发烫。
      “今天……刚到不久。”
      “那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落烨不答,反而道:“这抹额,你带着很好看。”
      “那我就不摘了,它还有奇效,能治头疼。不信你闻闻……”陶舟上前,将额头凑到他鼻下。
      不经意间,落烨的唇触到陶舟的眉心,合着那股清苦又甘涩的异香,让人一时神迷。身边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一派喧哗的人间景象……
      这时后面一阵骚乱,陶舟想转身去看,却被落烨一把搂住,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穿过河边的人群,到了一处僻静之所,陶舟才问道:“刚才好像是宫里的侍卫……他们在找你?”
      落烨看着陶舟,无语默认。
      “你今天才到,他们的消息怎么这么快?”
      落烨还是答非所问,“你先回去,别让他们发现你和我在一起……明天我再来找你。”
      “那你呢?也不能再回云栖寺了。”陶舟考虑了下,牵了牵他袖子道,“跟我来。”
      陶舟带落烨去了万松会馆。
      万世冕给他们在楼上开了一间房。关上门后,搓着手道:“我这里也不是个安全的所在……”
      落烨打断他,道:“万老板放心,贫僧这次来京不会久留,我是来带他走的。”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陶舟。
      陶舟和万世冕都吃了一惊。
      看他们一脸困惑,落烨又道:“你家里的事我已帮你办妥,他们……都很安全,你现在没有顾及,可以安心离京了。”
      “真的?”陶舟喜出望外,抓了他手道,“那我现在就跟你走。”
      “有什么要收拾的,我帮你回去拿……”落烨望着他道,目光柔和,隐隐有笑意。
      “没什么可收拾的,就我这副臭皮囊,你要不要?”
      看他们两人轻松甜蜜的样子,万世冕在一旁却着了急,“等一下,你不能一来带走他,他在这里还有事未完……”
      “他都死过几次了,做的还不够么?他到底欠了你们什么,要被用到挫骨扬灰才罢休。”一字一句,落烨慢慢道出,语气里却尽是刺骨的寒意。
      陶舟从未见过他这样咄咄逼人,心中没来由的不安起来。
      “大师此言差矣。你身为方外之人,来插手红尘中事,自然应该明白,我们这种苦海沉浮的人有诸多的不得已。你就这样带他走,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你真想带着他……还有陶家老小,一辈子漂泊,流离失所?”
      “你们没有他,未尝就不能成事……”
      “非他不可。”
      陶舟沮丧起来,几番开口欲问,又打消了念头。抓了落烨的手,慢慢冒出汗来。
      “你们还要他干什么?”最后还是落烨发问。
      万世冕伸出食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两字。
      “盗符?”陶舟惊道,刚出口便被万世冕捂了嘴,示意不要声张。
      “要说此符,还是陶大人亲自送到皇上手里,由你取回来,再合适不过。”万世冕轻描淡写道。
      “什么意思……”陶舟想起太后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苦思了很久都不得解,这时忽然醒悟过来,“难道是那块玉?”
      万世冕点头道:“对,太子给你做结义信物的那块玉,就是螭虎玉符。世上唯有用它,才能调动驻守在王陵的三十万禁军。你也知道,我们之中能自由出入皇上寝宫,只有你一个,陶大人。”
      陶舟心情沉重起来,一面感慨周然拿这么重要的东西送他;另一面又很自责,没有听从他的话将此玉销毁,还自作主张交给了皇上。
      落烨见他犹豫,便道:“我可以入宫,不如让我去盗符……”
      “不行!”陶舟急忙道,“万一失手,必死无疑。况且你没见过螭虎玉符,根本无从找起。况且……此符在不在皇上手上,还未可知。”
      “那你呢?就算不死……”落烨叹一口气,低头捏紧了他的手,“我不能再放你回去了。”
      烛光下,两人相持不下,却又怅然无计。
      陶舟想起一件事,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刚才的官兵为何抓你?”
      落烨被他逼问不过,只好答道:“我去过宫里……”
      “去宫里干什么?”
      “……问他一件事。”
      “什么事?”
      落烨将目光移开,凝思片刻,起身道:“总之你不能再回去了,现在就跟我走。”
      “你不跟我说实话,我怎么跟你走。”陶舟抽出自己的手,盯着油灯上晃动的火光,“而且,符是因我而失,我有责任将它取回来。”
      “我怕你这次一去,就再也脱不了身……”
      “此话怎讲?”
      落烨依然欲言又止,过来坐回到他身边,道:“那我等你……答应我,只试一次,无论成不成功,我都会来接你。”
      陶舟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窗外的热闹已经消散,路上滚着未燃尽的纸灰,河上灯火稀疏。一阵凉风袭来,在空巷中呜呜作响。
      传说中,七月十五,百鬼夜行。
      所以今晚,无人打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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