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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断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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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家把两名弟子抬到官府门前时,里头两个官差正在吹嘘。
“可算抓到姓宁的把柄了,哎哟,害老子挨了一顿,昨晚都没睡好。这次可得好好问上面讨赏。”
“上面喊咱们使点小绊子敲打敲打,也差不多了吧?”
“我看是,等过会儿宁家来赔礼道歉,我们就可以回去复命拿钱,吃肉喝酒了。”
他们俩畅想未来,殊不知被门外一行人听得一清二楚。
且说担架上那两个装病的弟子听到里头的诨话,险些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梅开二度,还是被其他人按住才罢休。
喻从意同宁负卿站在一道,压低声音凑过去问:“铸剑山庄向来不插手朝堂江湖纷争,数十年不曾听说过被谁针对。这楚王频频出手,难不成真有什么过节?”
宁负卿坦言:“树大招风,也是有的。”
说话时,他飞快地瞥了眼身侧女子。
她离他极近,寒风里不大敏感的鼻子都好似萦绕着她身上的药香。
要说唯一可能的过节。
他倒真有个猜测。
喻从意对宁负卿说的树大招风颇为赞成,毕竟当年的济世门就是栽在这四个字上。
“别院那里,不要紧吗?”他问。
“我让人安置了其余病人,明天再看。”喻从意道,“今日专心给你撑腰。”
宁负卿心下一暖:“好。”
官府大门打开,两个官差闻声站了起来,看见为首的宁负卿便笑道:“宁庄主,久仰大名,可是来替你们山庄犯错的弟子赔礼道歉来了?”
“官爷此言差矣。”宁负卿拍两下手,手下人会意,立马将受伤弟子抬到院前,左右放在他们两侧。
架子刚一落地,“哎哟”“救命”“腿断了”的惨叫声立马响彻整个官府。
那两人吓得背靠背贴在一块,酷寒的天里额上冒出细密的汗,左边那个强装镇定道:“宁庄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宁负卿比他还无辜:“请你们给我家弟子道歉的意思。”
右边的沉不住气,破口大骂:“道歉?道什么歉!明明是你们铸剑山庄的弟子动手打了我俩,还要我道歉?”
酒壮怂人胆,有时狂话也有其效。
很显然右边官差就被自己这句话凭空喊出胆量,右手提刀左手指着自己青黑的面颊,气势汹汹地就朝宁负卿走过去:“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爷爷我被打成什么样子了。”
宁负卿岿然不动,只是在他凑上来的时候身体微微后仰:“当官的无故当街殴打百姓,百姓还手,人之常情 。”
“是他俩先动的手!”
“证据呢?”
“?”
“你说什么?”官差脸上抽搐两下,从牙缝里狠狠挤出几个字,“那你的证据呢?”
他们一路让弟子哼哼唧唧闹出动静,加之官府大门未关,门外早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
宁负卿趁势抬眼,越过那两名官差,看向远处正站在那儿的人:“我的证据,自然要交予刘知县来审。”
原本隔岸观火的刘知县:?
他们准备充分,既有刻意伪装的伤痕,又有带来的口供人证,纷纷指认是那两名官差挑事动手。
官差原打算再辩,围观人群突然有人高喊:“那不是喻大夫吗!”
所有人的注意力因他的一嗓子投到喻从意身上,原本还只是小声的议论在这一刻沸腾起来,甚至有人朝喻从意喊话:
“喻大夫!我家老头子按您的方子,这两天腿都不疼了,改明儿来我家吃饭啊!”
“喻大夫这样的善人都肯帮着出面作证了,我说,这帮当官的也太不把咱老百姓当人了。”
“听说这次喻大夫来看诊,是铸剑山庄出人出力帮忙。呵,有人做实事,有人乱添堵。”
闲言碎语穿进刘知县耳朵里,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喊了三声“肃静”才勉强压下局面。
至于审判结果,不用多言。
那两名官差咬着牙给宁负卿与两个弟子低头道歉,宁负卿倒是大方,挥挥手就过去了。
临出门前,刘知县叫住了喻从意。
“喻大夫。”他双手插袖,瞧着颇有些局促,“您最近有空吗?”
喻从意照实答道:“没什么空,有病人。”
“是是是,您日理万机,也要注意身体。”刘知县赔着笑奉承两句,话题兜兜转转又绕回去,“贱内头风多年,一直不得治,您……”
正说着话呢,宁负卿不知从哪儿阔步走上来,横挡在二人之间。
他身量高,冬日里又穿件厚实的披风,稍歪点身子,在刘知县眼里便全然看不见喻从意这个人了。
“刘知县挂念夫人,前些日子铸剑山庄贴榜公布消息时就该给夫人报名。”他语气依旧客气,字里行间斥着拒绝,“现在去还来得及。”
刘知县一愣,几度意欲越过宁负卿去看喻从意的反应,但眼前被挡得结结实实,尝试几次后也就放弃了。
“宁庄主说得是,我这就去、这就去……”
待刘知县走后,喻从意才开口:“家中有病人的多有如此,你和他置什么气?”
“我没有置气。”宁负卿轻咳两声,“他想以权谋私,拉你趟浑水。”
他话说的严重,细究起来倒也没什么不对。
刘知县大抵是想利用职权之便插个队,或者请她上门为知县夫人医治。此举虽不妥,但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左右她也不会答应,有宁负卿替她挡了回去,她心安理得承他的意便是。
对于喻从意而言,这也只是稀松平常的一件小事罢了。
自然也不会想到有人将其书作信笺,白鸽衔信划过长空落于楚王府的窗台前,温顺地落在阿离的指尖上。
他打开信筒,薄纸上寥寥几行笔墨,看得他眉头紧蹙。
阿离跟在喻从意身边这么多年,对济生门在江湖中联络的门派世家了若指掌,其中从未听说过什么铸剑山庄的宁氏。
统共两张信纸,一张写着:刺客被剿,残部无法进入玄菟,疑似宁负卿手笔。
另一张写着:她为宁负卿出头,关系甚密。
他脑中搜寻这些年与喻从意有过来往,哪怕只是萍水相逢的同龄男子。
完全没有见过这号人的印象。
正当阿离还在思索,喻长行站在他身后直接抬手探过去抽走那两张薄纸。
阿离本能三指收紧不让他抢,回过头正对上喻长行似笑非笑的眼睛。
“怎么这么慌,我看看。”
看到你才更慌!
阿离腹诽,这几日从玄菟郡传来的没一个好消息,喻长行的脾性也愈发难以捉摸。
早知道死皮赖脸也跟着掌门去算了。
“建议你不看。”他正色道,“看了后悔。”
喻长行勾唇道:“我现在已经很后悔了。”
阿离手指一松,喻长行顺势拿过,细细读着上面的话。
两行字,阿离感觉他看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
令他意外的是,喻长行只是挑了挑眉,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话本:“上次让你调查宁负卿的事情,调查得如何?”
“铸剑山庄的现任庄主,与掌门同岁,能查到的资料里都清白到令人发指,这么多年偏安一隅从不参与任何纷争。”阿离想了想,补充道,“另外,他至今未娶。”
“再查。”喻长行指尖稍一用力,本就单薄的纸片在他手中发脆响攥成一团,“这么明哲保身的人突然插手,不是要害师父,就是贪图师父。”
“板上钉钉的小人。”
“……是。”
“对了,沈择赢那边怎么样?”
“沈侯爷和掌门常有通信,别的并未看出其他异样。”阿离犹豫道,“会不会是上次我们截下来的情报有误,实是有人栽赃离间?”
喻从意离开当日,他们截到一封自忠肃侯府传到铸剑山庄的,嘱咐宁负卿莫要多管闲事。
而宁负卿不仅管了,还管得不少。
沈择赢同喻从意关系非同一般,阿离并不相信他会帮助那群刺客背后的人暗害喻从意。
但这份信与两人的举动,又让他捉摸不透。
喻长行听罢,嗤笑一声:“这事儿明里暗里同沈择赢有半分钱关系么,能栽赃到他头上?你是信能离间他和师父,还是信我明天就到玄菟杀了宁负卿?”
“他们两个分明早有联系,你盯紧些。既然有人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怪不得我了。”
“……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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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声势浩大的义诊持续了一月,转眼到了三月末。
不少郡外百姓不惜长途跋涉,慕名前来,一时间整个玄菟郡沸反盈天,连同济生门和铸剑山庄的美名也一同传扬了出去。
伴随名声大噪的,是一个小道消息迅速传播,逐渐成为江湖中人人议论的话题。
这天宁负卿正同喻从意在行雪台对弈。
喻从意没学过棋,臭棋篓子都嫌她装得浅的程度。
与之相反,宁负卿自幼通习琴棋书画君子六艺,棋艺不说多么高超,教她还绰绰有余。
一来一回,喻从意有了兴致,时不时就同他杀上一盘。
当然,为彰显“公平”,还得请宁负卿让她三到九子。
棋局过半,一道好似能穿透天灵盖的浑厚声音从天而降:“阿卿。”
二人同时抬头,宁无恨不知何时站到棋桌边,脸色难看,
“你随我过来。”
宁负卿下意识看向喻从意,喻从意颔首示意他去。
两人走了,喻从意一个人在那儿也没意思,干脆起身去别处走走。
这一走,竟听到两个弟子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咱们庄主他、他……”
“别卖关子,快说!”
“他好龙阳!”
喻从意:……
喻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