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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是夜,太子与臣下觥筹交错,已然有些醉意,云赊月不喜聒噪,便一人独去廊下透气,繁重的头饰压得她难受,却深知地位越高,要忍耐的便越多。太子待自己是有几分真心的,可如今不过是新鲜,得想办法让他真的爱上自己,交付真心,得东宫实权,唯有如此才能早日帮助裴松夺得帝王喜欢,一争雄长。
想着,一只大手覆上她的肩。
云赊月吓得立刻起身,回头才发现,是裴松。
“王爷。”
裴松浑身酒气,想必是与裴寂二人心中较着劲,双双醉了。
“月儿,这些时日在东宫可还好。”
云赊月垂眸不去看他,只是行了一礼:
“多谢王爷关心,太子殿下对妾极好。”
裴松继续走上前,云赊月忙错开他,朝着反方向快步离去。
“月儿。”裴松在廊上唤道。
“王爷糊涂了,东宫只有太子宠妃萧枝和,何来月儿。”
裴松呆呆地站在原地,心中是否也有一分的懊悔将她送出去。
他踉踉跄跄地朝着云赊月走去,自始至终云赊月都没有回头,待到裴松距她只有咫尺时,他慢慢伸出手,想拉动她的衣袖,想她能回头让自己看一眼,一眼就好。
自从慎王府一别,裴松再也没有近一些看过她了。
次次,都只能隔着大殿,隔着官员,隐秘地望着她。
可裴松伸出的手,没能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只碰到了她华丽的锦缎衣袍。
“王爷醉了,快回去吧。”
云赊月欲离开,却被裴松大力拽了回来,径直抱进了怀里。
“不弃放手。”
裴松怔住,记忆把他拽回到不知哪一个时刻才好。是幼时母亲哭着为他取名,安慰他自己永远不会抛弃他的柔软,是外祖父和舅舅慈爱地抚摸他的头,讲述他们忠君报国的宏图大志时熠熠的神色,还是那连日的高烧时,云赊月入微的照顾,和轻轻唤着的小字。
都是,也都不是。
裴松突然意识到,云赊月再一次这样唤他,竟是为了挣脱他,一阵无力袭来,酒后吹风的阴冷还是让他打了一个寒颤。
“月儿,你心里是有我的。”
“王爷,你失态了。”
问而不答,已是答案。
裴松双眼泛红,眨巴眨巴眼睛,直直地盯着云赊月的脸,看上去好生可怜。云赊月怎会不心疼,可二人之间早已面面定音,帧帧错过,势如河水不复返。
他努力清晰视线,只希望云赊月能看自己一眼,可对方却坚持垂眸,从开始到现在,不曾施舍一眼,只是喝醉的裴松没发现,云赊月的眼尾也已然晶莹。可惜她装作不识君,裴松也误把心痛当厌烦,错将神色比作烛火染红。他看不出,说不出,就如同从前的数次、次次一样,见做不见。
“是本王醉了。”
裴松自嘲一笑,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打入墨绿色的衣袍,洇开来,干涸了,便再无人知晓。此刻云赊月也会想,他是不是二十六年来,每一次的落泪都藏入衣袍不为人知,可惜她还能问的时候,裴松不答,而今她不再有理由去心疼之时,裴松又将自己剖开放在她眼前。
何时他才能懂,漏出掌心的不会再流回。
抓不住的,握得再紧,摊开,也只有风声。
“夜里风大,王爷快些回府吧。”
她想告诉裴松,醒酒药放在书房左手的第一个抽屉,想说她种在卧房窗外的杏花开了,香味能伴着他睡得安稳些,想嘱咐他不要总在书房一看就是一夜。
可她闭嘴了。
她比裴松狠心,明白若开口裴松定然心存希冀,可皇室纷争不容闪失,一步错,满盘皆输,她要狠,也要裴松更狠,如此,他们才能活下去。
即使不见,也要护彼此周全。
只撂下这一句话,云赊月便大步离开了。空荡的长廊幽暗至深,裴松再也望不见云赊月的背影,连带着她衣摆上的杏花香也一并散去,仿佛刚刚一切不过是场梦。
转过长廊,眼泪滴在云赊月大红色的锦缎,覆在那沉重的、缝满珠翠的衣袖上,显得更加明亮。她今日才知,原来这些华贵都是要用鲜血和眼泪去湿润,方显璀璨。
也好,那就这样流着血,流着泪地走下去吧。
死过一次的人,没有资格选择。
悠悠又是一季流去,东宫也迎来了好消息。
不过入府三月,云赊月便怀了身孕,裴寂高兴极了,寻了无数珍玩宝物流水似的送到云赊月的房间,与太子私交甚好的大臣们也送来贵重礼品孝敬这位东宫娘娘。贺颂宜生产过两个儿子,自然是知心些,得知云赊月有孕,除了准备补品外,又亲手绣了小孩子穿戴的衣物备下,一针一线皆亲手缝制,不敢托付他人。
堆满仓库的礼物里,静静放着一个匣子,这是慎王府送来的礼物。云赊月叫人拿到桌上,轻轻叩开,只见一只玉镯躺在匣内。
举起,细细看去,玉镯清润呈透白色,成色极好,明镜如君心。
明玉如我心,愿朝夕相见,初衷不变。
云赊月将镯子戴在手上,那冰冷的触感在手腕处晃晃悠悠,似有如无,就像裴松想抓却终究抽回的手。
“羽王送了什么。”
婢女呈上来,只见是一幅《洛神图》。
只见画中洛神侧着身子,漂浮在云端,衣袂翩翩,天宫的河水长流,似是要将她带走,人间的曹植只能站在地上遥遥相望,神色焦灼,却无能为力。池水流动极为逼真,曹植之苦也颇为传神,洛神一袭白衣朝着天宫远远离曹植而去,似乎是上天并不作美,不愿放手叫他们相见,只余凡人曹植回味与心上人的初见。
只一眼,便余音半世。
裴家可真是出情种,三个孩子加起来都不如裴竹影一人狠心。
云赊月抬手,示意下人们将画收起,自己则懒懒地靠在躺椅上享受着片刻的安宁。不等一个时辰,裴寂便迈着步子进了房内,看上去很是开心。
“枝和,父皇答应了我,只要你诞下皇孙便封你为侧妃。”
“你可高兴。”
云赊月向前探着身子,握住裴寂的手:
“那若是枝和生出的是女儿可如何?”
此话出,裴寂期待的神色暗了下去,垂眸良久,反握住了云赊月:
“无妨,枝和,无论你生下儿子还是女儿,我都会向父王求来封赏的,你信我。”
身为太子也无能为力,云赊月有些心疼他的焦急,只是笑笑:
“殿下,妾不在意名分,只想陪在殿下身边。”
二人相顾无言,都知道彼此是在安慰自己,可即使贵为太子,即便深受荣宠,也不能随意自在地掌握自己的命运,或许帝王也不能,可王爷、宠妃只会更多桎梏。
云赊月体寒,裴寂想为她捂一捂发冷的双手,向上摸去,只碰到一支玉镯。
他见过这个镯子,是先萧妃唯一的遗物。
想来,自己竟除了金银财宝,没有一样有意义的东西能给云赊月。
裴寂走到云赊月的身边坐下,将她揽进自己怀里,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眼底却弥漫大片哀伤,口中说着话,不知是在说给云赊月听,还是在告诉自己:
“我失去的已经够多了,不能让你也受委屈。”
慎王府内,裴松独自在云赊月住过的偏院徘徊,抚上那把一枝春,那是他为云赊月打造的,可她却没带走。裴松回忆起她时常坐在亭子里抚琴,感受劫后余生的难得安稳,而今少了她的存在,即使裴松叫人日日打理,却再无人那么用心地为他布置房间,为他种下杏树,为他留意天气,为他下厨。
想到她已为人妻,为人母,自己能做的也只有守护,但愿将来的夺嫡之争,能将她安然救下,而这件事若要万无一失,现在就要开始谋划了。
云赊月的肚子一日大似一日,为了安胎,她许久都没有踏出东宫,也许久都没见过裴松了。裴寂日日都照顾着她,偶尔政务繁忙,也写了书信交代清楚,贺颂宜也常来陪伴,叫她安心。不知是否是第一次怀孕的缘故,这大半年来云赊月总是胸闷烦躁,睡不安稳,还时常惴惴不安,只觉得慌乱得很。贺颂宜安慰她,妇人生产总是紧张的,好在太子疼爱,日子倒也无波无澜。
转眼到了八个月,云赊月行动已然不变,只每日在府内散散步,除此之外便是成日的躺着休息。裴寂近日笑脸很少,每每在云赊月的面前,也总是强颜欢笑,问却问不出所以然,她猜想或许是因自己的身孕,政务上分了心、受了责,便常常宽慰,却也见效甚微。
裴寂看自己的神色,总带着几分欲言又止。
云赊月也不愿多想,只想安稳生下这个孩子,才能谋划来日。
“枝和。”
云赊月抬头,对上裴寂复杂的眼。
“这个孩子,我们不要了好不好。”
很久没写长篇有点手生,不过看到这里节奏肯定是越来越好啦~谢谢大家读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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