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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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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我什么?”
奚淘声音依然放得很轻,生怕扰了课堂。
任青惟垂眸看向他。
奚淘眼睛大,眼皮很深的褶,瞳仁黑亮。或许是疑惑,眼神带了几分无辜。
视线对视一秒,任青惟移开目光,语气淡淡:“都是些夸你的话。”
奚淘是众人眼中典型的优等生,成绩好,常年占据年级前三的位置。人也乖顺,笑眼弯弯,乐观向上,似乎永远也不会生气。
对于老师而言,这样的学生,在充满个性和想法的高中生里,简直是香饽饽般的存在。
赵康建很喜欢奚淘。
他在一班讲课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提到奚淘。
“最后这道压轴题难度是很大,但也不是没人做出来,隔壁五班的奚淘就全对,他的解题步骤还没答案那么复杂,等下节课我把他试卷拿过来给你们看看。”
“你们就是太浮躁,学学奚淘,踏踏实实地学,成绩就不会坐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了。”
“五班——对,对,奚淘……耳朵都听起茧了?哈哈哈。”
奚淘眨了眨眼睛。
突然听到这话,他脸有点儿热,小声说:“是嘛。”
任青惟“嗯”声,话题自然结束。他低头在纸上演算,笔尖下的字迹龙飞凤舞般,潦草随性,和奚淘的字是鲜明的对比。
奚淘悄悄看了眼,看不太清他的字。他收回目光,定了定心神,继续将注意力放到课堂上。
一堂课不知不觉过去。
下节课仍是数学课,于是一班的学生没将凳子搬走。下课后,教室挤着两个班的学生,显得格外的吵。
任青惟一下课就离开教室,奚淘抿唇,心头有些失落,还想着下课后能和他说上几句话。
他在心里叹气,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下,又从笔袋里拿出支新的笔芯换上,起身去后排扔垃圾的时候,看见姜星祈和一班的学生聊得正欢。
姜星祈活泼外向,擅长以极快的速度和别人称兄道弟。
他指着一班的男生,给奚淘介绍:“淘子,这是我新交的哥们,张劭轩!”
刚要介绍奚淘,张劭轩挑了挑眉毛,说:“我认得他,奚淘,是不是?”
奚淘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然后轻轻点头。
姜星祈惊讶地问:“奚淘在你班上这么出名啊?”
“可不咋地,他可是老赵的爱徒啊。”张劭轩啧啧摇头,感叹道,“十次有八次在我班上提他。”
“那老赵有没有提过我啊?”姜星祈好奇地问,“我好歹也算是老赵的孽徒。”
“没有,咱们中国不是有句老话——”
姜星祈眨巴着眼等他说完。
张劭轩对上他的目光,用极其缓慢地口吻一字一句说:“家丑不可外扬。”
“……”
姜星祈怒了,抄起数学书就往他身上砸。
奚淘在一旁看,忍不住笑。他笑的时候,脸颊上有一个很深的酒窝,陷进白净的皮肤里,搭配着弯弯的双眼,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的可爱。
张劭轩躲避姜星祈的暴力攻击,眼神无意识瞥到奚淘的笑颜,动作愣了一下,直接被姜星祈爆头。
“……我靠,姜星祈你下手这么重!”张劭轩吃痛地抱住头。
姜星祈得瑟地哼哼:“谁叫你嘲讽我!”
快上课的时候,任青惟才回到教室。
他一靠近,奚淘就感觉自己不能自主呼吸。他应该是出教学楼了,身上带着些许雨水的潮湿气息。
“又下雨了吗?”奚淘鼓起勇气,问他。
任青惟漫不经心:“小雨。”
奚淘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应了一声,就局促地结束这个话题。
赵康建拿着茶杯进教室,接着上节课的内容继续讲。
然而,一班和五班的学生经过一节课的相处,已经熟悉不少。尤其是姜星祈,像只蜜蜂一直在嗡嗡嗡的和张劭轩讲小话。
赵老师折了截粉笔,如往常一样,粉笔头精准无误地砸向姜星祈。
“姜星祈,你话挺多啊,和谁都能聊是吧。”赵老师皮笑肉不笑,“改明儿让你和垃圾桶坐,是不是也能聊?”
众人,尤其是一班的学生,纷纷回头,好奇看过来。
姜星祈:“……”
妈的,在两个班公开处刑。
接下来半节课,姜星祈不敢再胡作非为,老实多了。而其他学生,也不想像姜星祈一样被粉笔头砸,躁动声渐渐变小,逐渐变无。
上午最后一节课,二中的老师通常都不会拖堂。
因着二中没有住宿,学生要么是回家,离家远的便在附近租房子住,考虑到路上花费的时间,学校明确规定上下午最后一堂课都必须准时下课。
下课铃响,赵老师快速将内容讲完便大手一挥:“下课吧。”
教室里瞬间响起凳子拖动的声音,一班学生抱着凳子陆续离开教室。
奚淘用眼角余光看了眼任青惟。
他的注视不敢坦荡,像只想要窥探幸福的小老鼠。
任青惟将笔放进笔袋,和其他毛躁冲动的学生相比,他的动作不紧不慢,一点儿也不着急。
奚淘刚想开口,肩膀就被姜星祈拍了下,“走啊淘子,去吃饭啊,老张请客。”
张劭轩搬着凳子愣了一秒,旋即失笑:“好好,我请。”
奚淘回头看了看姜星祈,又看向任青惟,想想还是什么也没说,将课本放进桌洞里起身。这时,他听见张劭轩的声音:“青惟,一起啊。”
啊?
奚淘怔住。
脑子迟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俩是同班,肯定认识。惊讶过后便是略带紧张的忐忑,等待着任青惟的回答。
在他有些局促的呼吸声中,任青惟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尘埃落定。奚淘呼吸悄然一松。
学校有食堂,但伙食算不上好,并且有时候不太卫生,所以大部分学生要么是回家吃,要么是去对面一众商铺解决午饭。
学校附近的饭店物美价廉,生意火爆程度却参差不齐。
张劭轩选了家平时经常去的店。店里人很多,吵吵嚷嚷不亚于课间的教室,幸运的是他们找到张空桌。
通过聊天,奚淘这才知道,张劭轩和任青惟是发小,住一个小区。
姜星祈乐呵道:“咱们配置差不多嘛,都是学霸和学渣做朋友。”
张劭轩:“?你平时不看排名榜?”
“我又上不去,我看那玩意儿干啥。”姜星祈理直气壮啧了声。
“虽然我比不上青惟和奚淘,但年级前三十还是有的。”张劭轩露出一个很欠的笑容,嘲讽掷地有声,“这里,学渣只有你。”
姜星祈:“……”
听见他们的对话,奚淘忍不住笑,唇角弧度很轻,酒窝若隐若现。
张劭轩敛了笑,看向奚淘,问:“奚淘,你以后想报哪所大学?”
姜星祈顺势插话道:“不是清就是北呗,只有最顶尖的学校才配我兄弟。”
奚淘摇头,“我想去复旦。”
他笑笑,对上姜星祈不解的眼神,简短地解释:“它是我从小的梦想。”
任青惟闻言了然,难怪没见他走竞赛。
他抬起眼皮,恰巧对上奚淘投过来的目光,视线在半空中相撞,对方便急促慌张地挪开目光。
奚淘午饭没吃多少,把筷子搁下,安静听他们聊天。
任青惟注意到他碗里还剩了些米饭,眉毛一挑:“就吃这么点?”
奚淘点头,轻声说:“吃饱了。”
吃好饭,还有一段时间。
奚淘和他们告别,独自回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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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加午休时间,教学楼空荡荡的。
奚淘特意从西边楼梯上去,从这会经过一班教室。一班没有学生在,上节课从五班搬回凳子就急匆匆去吃饭,教室里凳子东倒西歪,有些凌乱。
教室没有人在,奚淘停留的时间会久一些。
他在门外观察任青惟所处的环境,目光滑过他们的黑板报,越过墙上的荣誉榜,离得远看不太清上面的字,但他肯定,一定会有任青惟的名字。
经过一班,奚淘回到自己班上。
班上也是空无一人,他在座位坐下,从桌洞里拿出试题,翻出笔低头写起来。
放在书包里的手机嗡嗡震动,在安静的教室,震动声也变得清晰。
奚淘停下笔,去摸手机。
他手机是爸爸给他的旧手机,很老的一个杂牌型号,屏幕碎了好几道痕,反应也迟缓。
来电显示上是爸爸的名字。
奚淘按了“接通”,等了有五六秒的手机卡顿,屏幕显示正在通话。
“爸爸。”奚淘喊。
手机里传来奚明的声音,温声问他:“淘淘,吃饭没?”
奚淘握着手机,感觉机身在慢慢发烫,他说:“刚吃好,现在回教室了。您吃了吗?”
“我吃了,早就吃好了。”奚明笑呵呵说。
手机那端奚明说话时,隐约夹杂着身边工友说话的声音,像是还在工地,有点儿吵。
奚淘安静听着,通话突然陷入沉默。
父子之间总是不多话,即使对彼此深深的爱,话在嘴边也是干巴巴的叮嘱:“淘淘,在学校吃好点,不要想着给爸爸省钱。”
奚淘鼻子有点酸,模糊地“嗯”了声。
“爸爸这个月工资能拿七八千。”许是感受到奚淘低落的情绪,奚明刻意提起开心事,又忍不住叮咛,“你不用操心还债的事,专心读书,爸爸能解决的。”
奚淘点头,想到爸爸看不见,忍着鼻间的酸涩,轻声说:“好。”
又是一阵沉默。
奚淘没挂电话,许久,手机传来奚明很轻的一声叹息:“淘淘,我昨晚梦到你妈了,她是不是怪我清明没去看她啊。”
奚淘吸了吸鼻子,否认道:“不是的,她知道你忙,回不来,她能理解你的。妈妈应该是……想你了。”
奚明干燥粗糙的手擦了擦眼角的泪,忍着内心的悲恸,“你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爸爸要接着工作了,下次再打给你。”
奚淘说:“好的,爸爸再见。”
他等奚明挂断了电话,才将手机熄屏,放回到书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