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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 ...

  •   更多的伤兵送来,桥清拔箭的速度不觉更快。

      房间内弥漫着血腥气,水声,还有格格的咬牙声与纱布撕裂声。

      当啷,一枝羽箭落入铜盘,桥清迅速清创,上药,包扎完毕,刚要去下一张床前,一起身却发现这已是最后一床,正靠着墙壁。

      她微微回神,就要往门外走,忽觉哪里不对。

      太安静了,一点儿响声也没有,桥清抬头,见一众伤兵都在望着自己。

      她眨了眨眼睛,难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什么?

      “桥扁鹊,你好厉害!”一个欢喜的声音响起,桥清扭头,见是袁胜,他立在门侧,一边说,一边看身边的男子,“将军,我赢了,两瓶玫瑰酒啊!”

      岑申颔首,目光却还落在桥清身上。

      她挽着袖子,细白的小臂如玉,脸色苍白,额头沁出汗珠,纤瘦的身体裹在一袭白布袍里,烛光下,仿佛一朵摇摇欲坠的梨花。

      要不是亲眼所见,岑申绝不相信,是她救助了自己的一百二十一位受伤兄弟。

      桥清见岑申望着自己,以为他受了伤,需要包扎,便上前几步,刚要问询,岑申却转身走到床前,开始慰问伤兵。

      桥清一怔,随即恍然,那一身干净青衫,行走如飞的模样,哪里有伤!

      她冲袁胜点个头,再不耽搁,快步出了房间。

      “桥大夫,都好了,您快歇着,热汤我马上给您送过去。”

      黑甲兵迎上来,一脸感激,手里拿着柴火。廊下支着一排炉子,上面煮着药罐,两个小兵正在煽火。

      闻言,桥清肩膀一松,慢慢吐出一口浊气,想说什么,却是没有气力,只得微微点头。

      清清月辉洒落,星子熠熠有光,桥清默默看视片刻,忽然心中一动,记起那两个受伤最重的,遂前去察看。

      岑申让伤兵好生将息,又说了好些劝慰的话,直到小校送来饭菜,这才转出房外。

      今日大捷,厨下宰了两匹伤马犒军,院中满是烤马肉的香气,袁胜请岑申回房用饭。

      两人往前院走去,忽然一个白色身影从侧旁房间步出,去廊下看视药罐。岑申步子一滞,唤过身后的小校,叮嘱给所有人送马肉。

      不等小校答应,袁胜插言道:“桥扁鹊吃素,最爱米汤,马肉不吃的。她的份归我了!”

      见岑申面露不信,他立刻笑着补充,“真的,将军!咱们再打赌啊,四瓶玫瑰酒,如何?”

      岑申不置可否,袁胜拉住他,让那小校立即去拿一盘马肉送给桥清。

      “记得问她要吃什么。”

      果然,马肉被退回,“桥大夫说,想喝小米汤。”

      岑申看一眼那个白色身影,忽对袁胜道:“你知道的不少啊!”说完,大步走进前院,回了自己房间,在条桌前坐下。

      这房间不大,陈设也少,只有一桌一椅一床。床侧木架上挂着一套银色铠甲,窗侧墙上挂着一把长刀。

      袁胜拿起桌上的黑瓷水罐,给岑申倒了碗热水,满脸得意,“那是,桥扁鹊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她什么我不知道!这么多年没见,她一点儿没变,就是更好看了!等我问问她,看她许人家没,要是没的话……”

      这时堡长匆匆赶至,报说战场清扫完毕,呈上一份战利品清单。

      “四千多匹马,堡里放不下,将军。”堡长又道,“全都拦在堡外,二十个人看着。”

      岑申看罢清单,递给袁胜,问堡长:“那些人呢?”

      “都在后院,一个也没跑了。”

      北鞑兵在马市抢人,引发骚乱,岑申当机立断,让堡长带兵扣下所有来市的鞑人。

      “货呢,有多少?”

      “没细点,粮食六车,布缎五车,牛羊两大群,马几百匹,还有些杂货。”

      岑申点头:“马市以来,堡里兄弟很是辛苦,这些货留下一半,剩下的,连同那四千匹马,明日一早送回镇上,交给上官泰。”

      堡长拜谢离开。

      小校送上饭食,袁胜拿出匕首切割马肉,见岑申蹙眉不语,忍不住道:“将军,这次是哈辛幸运,下次他再来,一定跑不了!他损兵折将,回去也没好果子吃。”

      一顿,又道,“咱们扣了他的人,缴了他的货,这小子不会去马市司告状吧?告也不怕,他们找事!”

      岑申目视桌上的烛焰,微微点头:“不错,哈辛是故意的,想探探我们的底!”

      袁胜甚是不屑:“他现在知道了,咱们兄弟都是一顶百的好手,他那五千人根本不够打,要不是……”

      “他还知道,我们只有三千人。”

      岑申望向袁胜,袁胜一怔,急道:“不可能,咱们的兵力实数只有高大帅、兵部于大人跟陛下清楚,谁会告诉那小子!”

      尚国十二边镇,每镇守兵从三万到九万不等。近年随着马市开放,与北鞑关系和缓,内阁奏请裁兵,以减缓财政压力。

      正平帝担心一下裁兵太多,会引发老兵不满,令北鞑野心再起,遂驳回此议,但暗地里却选了三榆镇试行。

      马市设在三榆镇,相对另外十一镇,跟北鞑最为熟稔融洽。

      这事由兵部尚书于安亲自办。兵马都是在夜间悄悄撤走,别说外人,就连镇上人也不知道,还以为三榆镇有三万守兵。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岑申眸色一闪,“快吃饭,一会儿干活!”

      很快饭毕,袁胜说声“我先去准备”便开门离开。

      岑申慢慢喝下一碗水,估计差不多了,方才起身往后院去。

      经过中院时,见六个小兵扛着布袋穿过侧门进了西院,那里灯火闪闪,人影幢幢,还有细碎之声。

      “怎么回事?”岑申喊住一人,此时已经夜深,连月亮都睡了,折腾大半天的士兵不累么?

      “回将军,桥大夫要配制止血散,我们给她打个下手。”小兵如实道。

      “明天再配就是,现在都去休息。”岑申道。

      小兵看岑申一眼,低声道:“桥大夫说,新配的药粉至少要放三个时辰,药性融和后更有效。堡里的止血散已经用完,现在配出来,明早不耽搁兄弟们换药。”

      岑申默然,片刻挥挥手,小兵离开。岑申又看西院一眼,攥紧双拳,快步往后院走去。

      第二天清晨,桥清写了补气血的方子,拿去给那黑甲兵,说是给轻伤士兵服用。

      黑甲兵道谢,却没有立刻去抓药,而是问:“桥大夫,不吃的话,会有妨碍吗?”

      “恢复慢一些,”桥清不解,“为什么不吃?”

      黑甲兵看看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道:“不瞒大夫,堡里没有钱。”

      “这些药材不贵的,都是日常之物。”

      “再便宜也得拿钱买。一百多人,量不小。昨晚配止血散的药材,就是堡长拿二十匹布换的。”

      “二十匹布?哪家药铺,太贵了。”桥清道,“止血散用的就是三七贵些,但就算全用三七,也不需二十匹布。八匹布足矣。”

      黑甲兵愣住:“这个石成金,敢骗我们,我找他去!”说着就往后院跑,跑了两步又回来,请桥清帮忙照看药罐。

      桥清走到药炉前,打开罐盖,看水多少。药香蒸腾而出,她小心避开热气熏蒸。

      忽然,院门开启的声音传来,桥清以为是那黑甲兵,抬头一看,却是岑申。

      他沉着脸,青袍上满是血污,步子很大,带起一股冷风,一眼望去,恍若黑面罗刹。

      桥清大惊,赶紧垂目,直到血腥气远去,方才记起,他可是受伤了,要不要包扎呢?

      这时后院响起一阵嘈杂,似有什物在地上拖曳。

      桥清犹豫着,想请人去问问,旋即摇头,不对,要是他受伤,袁胜堡长他们早该急了。

      她定下心,继续照看药罐,不一时替班的小兵到来,桥清便去给伤兵换药。

      日光静静洒落室内,岑申沐浴完毕,换上一件白袍。袁胜端了米粥进来,请他吃些,再补个觉。

      “将军,也许哈辛就是随口一说。”袁胜见岑申眉头不展,宽慰道,“只是为了给自己壮胆。”

      岑申不应,一口气喝完粥,让袁胜通知兵士,今晚返回三榆镇。

      “除了不能走的伤兵,全部回去,只留堡兵即可。”

      “明白。将军您可是要亲自带队,兄弟们好久没跟您一起赶夜路了。”袁胜道。

      不料岑申摇头:“我不走。得给马市司时间,等他们找上门,我再回去。”说完走到床前,从被子上拿下枕头。

      袁胜见状,不再多言,收拾好碗筷,刚要走,忽地停住,咧嘴笑道:“还有桥扁鹊,将军,您得留下她。有了她,黑白无常不敢上门,兄弟们更能放开胆子斩杀鞑兵。”

      岑申坐在床上,瞥袁胜一眼:“要留你留!”

      “别,我脸没那么大。桥扁鹊一定不听我的。”袁胜脱口而出,“您是将军,更是英雄,自古美女爱英雄,您开口,她一定愿意。”

      “胡扯!她个女大夫,留在军营,你觉得合适?”

      “合适。将军您有所不知,桥扁鹊眼中,只有两类人,病人与非病人,根本不分男女。”袁胜继续道,“我屁股上长疖子,她都帮我涂药膏。”

      岑申一愣:“那时你多大,毛孩子吧?”

      “不小啦,十二岁,我都不好意思。”袁胜摸摸头,“不止我,去白云观的病人,男女老少她都看顾。”

      岑申恍然一叹:“道姑啊,那就更不能留在军营了。”

      “不不不,”袁胜急忙摇摆双手,“桥扁鹊只是在白云观长大,她是个弃婴。”

      这时院中响起争吵声,岑申挑眉,袁胜立刻开门,却是堡长拽着石成金,要请岑将军评理。

      石成金四十多岁,油光满面,酒槽鼻,眯缝眼,一身簇新的褐色绸袍,头戴万字巾。

      “何事要惊扰将军!”袁胜敛容道,“石成金,你又闹什么幺蛾子?”

      “冤枉啊,袁卫长。”石成金拍着心口道,“我好心把药材卖给堡长,救了兵士的命,他不但不谢我,还要找我退钱!哪有这个道理。”

      堡长立刻辩驳:“你卖得那么贵,高出市价两倍!你这是抢钱,良心进了狗肚子。你必须退钱。”

      “你愿意买!钱货两讫,过后不补,你要退钱,就把药材退给我!”石成金毫不让步。

      “你——”堡长气得说不出话。

      袁胜刚要开口,就听岑申唤他,他让两人稍等,快步进屋,片刻折返。

      “堡长,药材用都用了,钱就不退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仔细就是。”

      堡长看看半掩的房门,明白这是岑申的命令,只得称是。

      袁胜又对石成金道:“石老板,昨日马市骚乱,堡长要求所有民众赶回三榆镇,你怎么还在这儿?”

      “这个嘛,”石成金转转眼珠,收起满脸的志得意满,赔笑道,“我带的药材多,收拾得慢,等装好车天就黑了,我胆小,不敢走夜路,呵呵。”

      “满口胡言!明明是你看见骚乱,以为会有战事,便悄悄藏在堡东的柳树林里,准备坐地起价,谋取暴利。你违反军令,当罚五百金,念你初犯,一半即可。”

      “你现在就去交罚金,然后回去,若敢迟滞,就交全额。”

      石成金再笑不出来,失魂落魄地跟着堡长走了。

      袁胜回到房内,再忍不住,捧腹大笑。

      岑申拉开被子,吐出口气,“告诉伙房,中午给兄弟们加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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