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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Chapter 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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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过了一百个世纪那么久,庚辰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后脑勺的伤很严重,血又在慢慢的淌。
同时身体各处传来的细密疼痛让他浑身乏力,动都不想动一下。
良久,庚辰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了镜子前面。
从正面看不到后脑处的伤口,但是血已经从后脖颈流了下来,淌到了颈侧,染红了他的衣领,看着十分瘆人。
庚辰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头发已经被血液粘成了一团,乌糟糟的黏在一起。再往上摸,一个小小的血洞赫然出现。
庚辰用手指轻轻堵住洞口,阻止血液继续流淌。然后他底下身子,用水龙头里流出来的凉水慢慢清洗后脑勺的血迹。
一池子的水很快被染红,庚辰伸手摸了脑袋,然后关掉了水龙头。
表面上的血已经洗干净了,伤口基本凝固,也不再大量的流血。
血水从后颈流下来,滴到洗手台里。庚辰抬手随便擦了几把,又接了一捧凉水泼到自己脸上。
眼角和嘴边的血也被洗掉,庚辰抬手抹掉滴下来的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血污混着水淅淅沥沥的粘了满身。白色的校服几乎都被染了颜色。庚辰叹了口气,稍稍偏过身体去看后背。
因为连续几次的强力摔跌,后背处有一个巨大的凹陷,皮肤的淤青透过校服显现出来。领子的地方有一些血液,剩下的区域沾满了泥土和污水。
后脑勺的伤必须要处理,去医务室吗?
去医务室的话,一身的伤要怎么解释?
校服脏成这个样子,又要被骂了。
用外套遮一下吗?
外套……
外套呢!
庚辰这时才想起来,自己的校服外套早被扔进了粪水池。他急忙转身跑到里面的隔间,从粪水里拎出了那件已经被粪水全部浸透的校服外套。
臭味扑面而来,粪水滴滴答答的淌下来,因他拎起来动作甩出的余韵溅到了裤子上几滴。
庚辰皱了皱眉,强忍着恶心把外套拎回洗手台前。
流动的水一点一点冲洗掉了外套表面的脏污,蓝色的校服几乎被染了一层色,整件衣服散发着臭味和潮气。
庚辰使劲闭了闭眼睛。用双手捏住了那件衣服,就这清水大力揉搓起来。污水随着他不太温和的动作迸溅出来,崩到他的脸和胳膊上。
他用还没沾湿的手背去抹了两把,然后接着去搓那件恶臭的衣服。
他不会有第二件校服了。如果不穿校服,他是没办法进学校的。
安贺睿不会再管他,甚至连好好说句话都不可能了。
家里的东西快要吃完了,日用品也都没有了,以后的日子怎么办呢……
去买吗?庚辰依稀记得家附近有几家商店,但他只在很小的时候陪着余初行去过一次,已经不太记得路怎么走了。
更何况……他并不知道怎么买东西。
他对于交易的唯一认知,就是记忆中零星的几次,余初行让他去买些小东西。
可是余初行会反复申述要买的东西是什么,然后把正正好好或者差不多的钱交到他手里。他只需要走一段路,然后说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商品的名字,之后再把手里的钱递出去,接了东西再拿回来就好了。只要那样,他就会得到各处的夸赞和奖励。
而且他对于货币的使用和基本估算也一窍不通。
要买基本的日用品,大概要拿多少钱?
买多少才够用?
庚辰记得余初行给他讲过关于计量单位的知识。可是现在突然要应用到生活里面,他却捉襟见肘。
要用钱……去哪里找呢?
家里的钱放在哪?
只是洗一件衣服的间隙,庚辰就想了好多事情。
搓了好久,衣服上的粪水颜色才终于淡了一点。庚辰甩了甩酸痛的手臂,重新审视了一遍那件衣服。
用清水继续洗怕是没用了,他需要专门的清洗剂…
庚辰的眼神在台面上逡巡一圈,最终定格在角落里放的那瓶洗手液上。
用一点应该没关系吧。用了洗手液应该可以洗的更干净一点。
庚辰沉了沉目光,走过去把那瓶洗手液拿到洗手池边,挤了两泵在手心。
接着手一倾斜,粘腻的洗手液一点点淋在了衣服上。
随着清水的冲洗,池子里慢慢泛起泡沫。
庚辰洗衣服向来喜欢弄的一池泡沫,让泡沫完全把衣服包裹在里面,这样洗的更干净些。
他一寸一寸的大力揉搓,直到搓完整的一件衣服。
庚辰伸手拎出衣服,看到上面的颜色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轻轻松了口气。
剩下的,回家再洗吧。
庚辰用手指拨开浮在池水表面的泡沫,看到底下一池混浊的黄色液体。他强忍着恶心探下手去,放掉了液体,接着拧干外套上的水,又用水冲了好几遍水池。
做完这一切,庚辰把潮湿的外套搭在裸露的手臂上,遮住几块青痕。然后他走出卫生间,朝医务室的方向迈开脚步。
其实他没去过医务室。只是上学期有几次,那些人打的实在太重,李娜建议他去医务室看看,还给他指了路。
庚辰按记忆里的方向,摸索着找到了一间独立的小房子。
他推门走进去,低眉顺眼的样子:“老师们好”
几位校医纷纷转过头来,不过他们友善的笑容很快就在看到庚辰后脑上的伤以后齐刷刷的消失了。
“诶呦,这是怎么了?”一位女校医担心的走过来。
“怎么弄的啊”她拨开庚辰后脑上的头发,仔细查看着伤口。
庚辰嗫嚅着解释:“走路,摔倒了,磕到楼梯了”
只是这个理由实在太不走心,所以话刚出口庚辰就后悔了。
几位校医都皱了皱眉,那位女医生拉起庚辰的手让他坐到椅子上。
“你是哪个班的学生啊?”她问。
“一年三班”庚辰用手拢了拢胳膊上的衣服:“班主任是李老师,李娜”
几位校医对视一眼,女校医叹了口气,走到一边开始收拾东西。
庚辰闭上眼睛,等待冰凉的酒精棉擦拭自己的脑袋。
擦了好多种冰凉的药剂,庚辰感到后脑处被摁上了一块纱布。
“啧啧啧,这么大的口子,看着就疼”一位校医开口道。
庚辰没有开口,只是扯出了一个笑容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啊?”为他处理伤口的那位校医问道。
“庚辰”庚辰侧头看着她的眼睛。
她低头在登记簿上写下了几个字,然后抬起头对庚辰说道:“伤口已经给你包扎好了,以后记得每天来医务室换药”
“好,谢谢”庚辰低了低头。
“这个拿好”她递来一板药片:“如果疼的厉害,就吃一片”
“谢谢老师”庚辰接下药片,转身离开了医务室,又仔细的关好门。
他当然看出来校医们都在努力缓和着气氛,也努力挤出笑容面对他。但还是掩盖不住他们眼里的探索和怜悯。
医务室内重新归于平静,几位校医又一次抬头对视。
“一年三班,叫庚辰的……”为庚辰处理伤口的女校医率先开口。
“他就是李娜上次说的那个孩子啊”
“应该是”另一位校医接住话,轻轻叹了口气:“真是可怜”
“确实可怜,但我们也没有办法嘛”
“他那个伤,肯定又是那些人搞出来的”
“肯定是啊,那种程度的伤怎么可能是自己摔的啊,怎么摔能摔成那样啊。”
“他这种情况,真的就没办法吗”
“能有什么办法,谁敢动张局的儿子啊”
“那孩子就只能自认倒霉吗”校医有些沮丧。
几声叹息,没有人再说话。
庚辰绕回教学楼。此时正值课间,走廊里都是学生的吵嚷声。
或许是头上的纱布太过显眼,庚辰走过的地方,吵闹声都会很快被沉默和窃窃私语掩盖下去。
他一路到走廊尽头的一年三班,最终站定在门口的时候,整个走廊都充满了低声的私语。
庚辰的手指蜷缩一下,他觉得胳膊上的湿衣服沉重的不像样。
他伸手从兜里拿出刚才校医递给他的那些药片,翻到药板子背面看了看。
是止痛药。强效的。
他攥了攥那版药,感觉锋利的锡纸边割的手疼。
这时,李娜从身后走过来。看到庚辰头上的纱布,她明显愣住:“庚辰!这是怎么弄的呀?”
庚辰刚要张嘴,想到这是李娜,又把话生生的咽了回去。他转过头,仰起脑袋看着李娜。
其实李娜问出口的时候就已经有答案了,现在看到庚辰这样盯着自己,她嘴角抽动一下,几秒后又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庚辰啊……要上课了…先回班吧啊”
庚辰乖巧的点点头,可是目光还是么离开李娜的眼睛。
李娜被他的目光渗的浑身不适,只好勉强笑了笑,然后离开庚辰身前走进了教室。
庚辰垂下眼睛,莫名有些难受。眼睛一眨,鼻间就涌了一股酸涩。
可他没有资格露怯。于是只好抬手抹了抹眼睛,然后走进教室回到自己的座位,等待上课铃打响。
一节课的时间,庚辰忍着眼眶的酸涩,努力保持了正常的状态。
李娜的眼睛不时会扫到在角落的他,但每一次看到,她的笑容都会明显的一僵。
庚辰听到周围时不时传来的窃窃私语,好像是关于他后脑勺上的伤。
因为那些欺负他的人的原因,班级里很少有同学敢主动和他说话,更不敢主动向他示好,生怕哪个行动触到了那些人的底线,导致自己也落入跟庚辰一样的下场。而且因为他们的拉拢和胁迫,班里的很多人也站到了施暴的那一队。
身处这样的环境,庚辰只好低着头,慢慢在黑暗里摸索自己的路。
最后一节下课,庚辰收拾好东西出门,却发现李娜正在一旁等着他。
“李老师,有什么事情吗?”庚辰走到她身前。
李娜手指很用力的抱着教案,脸色有点发白:“庚辰啊,你后脑上的伤,严不严重啊?”
庚辰话到嘴边换了个答案:“严重”
李娜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去校医室处理的吗?”
“嗯”庚辰简短的挤出一个鼻音。
“平时注意点伤,尽量别碰水,睡觉的时候也别压到”李娜虚情假意的关心只让庚辰觉得恶心,于是他开口打断了李娜的话:“老师,我没办法注意”
李娜想说的话被狠狠堵住,只好半张着嘴等庚辰把话说完:“我可以注意,可是那些人不会注意。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可能会死在学校”
其实说死字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可是话出口后他才发觉没有比这更贴切的词语了。
李娜僵在那里,好久才继续开口:“如果……伤的实在很严重的话,你就回家休息几天吧,老师给你批假”
庚辰咬紧了牙,好半天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谢谢李老师关心,我先回家了”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教学楼,留下李娜在原地凝望他的背影,长久轻轻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