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散》朝风夕月

40、第四十章：终于醒来

　　第四十章：终于醒来

　　诸葛风清无论怎样努力，都难以做到心无旁骛的静坐。他眼前总闪着欧阳月明那张带泪的脸，给他磕的那三个头；耳边响着欧阳月明说的那句话，不是“师尊”和“弟子”，而是“月长老”和“欧阳月明”。

　　外面的声音他听得清楚，前前后后，欧阳月明的脚步声不止一次。他心里烦躁，气恼，不甘，忍不住又要冒出那两个伤人的字——下贱。

　　就在他心神难宁之时，突然神识微动，眼前竟出现了欧阳月明那张苍白却依旧能迷倒众生的脸，诸葛风清看着那张脸，由原来的厌恶到惊恐，因为那张脸上全是汗，嘴角里流着黑色的血，却没有痛苦的表情，而是微微的笑着，似乎是一种解脱。

　　“月明——”诸葛风清发疯般喊了声，向外冲去。

　　当他来到洛王爷的马车前时，除了车夫，再无他人。洛王爷已离开，王府管家跑着去了客店。马车夫正一脸懵的坐在前面，不知所措。

　　诸葛风清进到车内，欧阳月明已闭上了双眼。

　　那一刻，诸葛风清突然觉得世间的一切都停止了运转，天地万物黯然失色。他看着已闭上双眼，没了呼吸的欧阳月明，眼前出现的却是万里河山，碧落黄泉，他一人兜兜转转，寻寻觅觅，一直想寻的人就在眼前，可眼前人却在他面前闭上了双眼。

　　诸葛风清颤抖着双手，轻轻抚摸上那张年轻又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心如刀绞，痛的难以直身，那么痛，那么疼，为什么一滴泪也流不出？不对，他是应该抱着这个孩子失声痛哭的，可他为什么流不出泪？

　　诸葛风清仰头狂喊“为什么”，那声音震得他耳膜生疼。再低头，两滴泪毫无征兆的从眼中滚落。随着那两滴泪落下，诸葛风清浑身打了个激灵，如同睡梦中突然被惊醒。

　　他脑海中闪现过无数的画面，全是他跟小弟子欧阳月明的。

　　三年前，宗主带着一个十五岁的小男孩回到太虚宗，那男孩一袭白衣，外披一件火红的斗篷，面如玉，腰似枊，美无瑕，世无双。当如画山太虚宗五大长老见着时，皆是一惊，土院穰长老脱口说了句：“这么漂亮的女娃！”

　　郭宗主笑着说：“穰长老错了，这可不是女娃，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子。”

　　其他四位长老瞠目，无人再说话，大概谁也不愿接收这个小男孩，长得太惹眼，放到院里，弟子们不用做功课，只看人了。再说，一看那小身板，就知道这孩子不好养。

　　果然，宗主笑着说：“我给这孩子把过脉，身体极差，应该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寒疾。所以，五位长老，你们商量一下，看看哪院适合这孩子。”

　　诸葛风清从来不跟任何一院抢弟子，就算那弟子再好，他也只是淡淡一看，然后静等其他长老。他对徒弟的要求很高，一是心性好，品质端正，二是根基要佳，否则，他不收。就算对方关系再硬，他也不会看任何人面子。

　　水院月长老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收徒弟从来不超过七个，如果超过七人，大徒弟就算学师未满，也得提前下山。当然，在他收的徒中，没有学师未满的。月长老收徒弟的时间间隔太长，有时甚至三五年都不收一个。

　　今年他刚收了一个小徒弟黄立腾，那孩子聪慧机敏，诸葛风清很是满意，大弟子自然就要离开太虚宗到人间游历。所以，水院月长老断不可能再收徒弟。而其他四院长老似乎对这个长相出挑却又身患寒疾的孩子都不太感兴趣。

　　诸葛风清静静的坐着，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内心已是波涛汹涌。几百年了，在如画山上，日日重复着那些相同的工作，山下哪里不太平，他便带上几名弟子去解决。宗主派的任务，他们水院接的最多，因为水院虽说弟子少，但个顶个。

　　诸葛风清有时觉得万般无聊，可再无聊，他也一直待在如画山，冥冥之中，他好像在等一个人，等他的命定之人。其他四位长老有的已有家室，有的有了自己的道侣，而诸葛风清却从未想过，他觉得自己的命定之人没出现。

　　直到这一刻，看到那个孩子的一瞬间，他的心狂跳着，那种欣喜无法用言语形容，那种寻寻觅觅终不得的遗憾，就在看到欧阳月明的一瞬间烟消云散，有的是欣喜和庆幸。

　　没等其他四位长老开口，诸葛风清径自走到孩子面前。他低首，孩子抬头；他微笑，孩子脸生辉。

　　抬眸一笑转嫣然，恰似三生石畔旧因缘。

　　诸葛风清强忍着眼里的泪，不受控制的握住孩子的小手，小声问：“你叫什么？可愿做我水院弟子？”

　　欧阳月明望着那位身着紫衣，笑意浅浅又好看的脸，开心的说：“仙人，我叫欧阳月明单字皓，我愿意做仙人的弟子。”

　　“好！很好！不用叫我仙人，喊我师尊！”诸葛风清愉快的说。

　　“弟子欧阳月明拜见师尊！”欧阳月明立即跪下行礼。

　　诸葛风清双手将人扶起，声音温柔，带着无尽的慈爱：“无须跪拜，从此你便是水院第七弟子。”

　　郭宗主茫然，其他四位长老亦茫然。

　　“诸葛，你，你刚刚收了七徒弟啊！”金院石长老提醒。

　　“我知！大徒弟可下山，七徒弟入水院！”诸葛风清答。

　　水院的二弟子刚刚升为大弟子不到两个月，便被师尊送下山去人间游历，纵是千般不愿万般不舍，但师命难违。

　　从那时起，诸葛风清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到了这个小徒弟身上，他将小徒弟的寝室安到紫仙阁自己的住处翰墨斋，两人仅一墙之隔，每晚他都会给小徒弟收拾好，帮孩子把被角掖好，给孩子做一个温暖的结界，让小徒弟每晚在流光溢彩的温柔结界里做一个甜甜的梦。

　　三年了，他们师徒二人就是这样过的。诸葛风清将自己过去的那几百年都忘了，他只记得他的小徒弟。他原先什么饭菜都不会做，可自从小徒弟来到如画山，他学会了各种饭菜的做法，为的就是给小徒弟调养身子。

　　那三年一直好好的，为什么这段时间自己突然对小徒弟生了厌烦？而且是极其厌恶，看着那张人畜无害却又能祸乱众生的脸，诸葛风清甚至想毁了他。

　　怎么会这样的？是的，那晚跟往常一样，他跟小徒弟吃过晚饭，去了温泉池，结果自己不小心摔倒了，以后的事似乎就不再受自己控制，直到今天。

　　诸葛风清呆呆的望着那张没了生机的脸，泪如雨下。他突然又想起了京都洛王爷，洛王爷！多么熟悉的三个字，这三个字似乎追随了他太多年。

　　诸葛风清突然大口的喘了起来，他失去了太多记忆，包括那两世，作为邱月明的小书童邱风清，作为江国镇北大将军的秋风清，他竟然全都忘记了。连同此世的太虚宗水院月长老与欧阳月明的那三年，他竟也忘了，只记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水院长老，只记得他对小徒弟万分的厌恶。

　　为什么会这样？幽冥，这到底是为什么？哪里出了错？你不是说他跟洛王爷只纠缠两世吗？你不是说第三世我们会修得圆满吗？为什么那两世他为洛王爷死，第三世还是因为洛王爷而死？

　　诸葛风清发了狂般抱起欧阳月明的身体，狂喊着，乱叫着，他希望自己在狂喊乱叫中会再次回到幽冥山庄，可无论他怎么喊叫，他依旧还在洛王爷的马车里，而他怀里的那具身体却越来越凉。

　　不！不会的！月明，不会的！我不能让你死，我回不到幽冥山庄，你就不会死，这是第三世了，你不会死的，你绝对不会死的。

　　诸葛风清在发疯发狂后终于认识到，无论他怎么努力，他都回不到幽冥使者的山庄，这说明欧阳月明不会死，否则他一定能回到幽冥那里。

　　诸葛风清将欧阳月明放下，屏气凝神，聚集灵力，将欧阳月明体内的毒一点一点的往外逼。

　　欧阳月明一口一口的吐着黑血，诸葛风清一次一次调用灵力，直到灵力几乎用尽，脸色苍白的诸葛风清盯着欧阳月明，用尽力气喊着“月明”，欧阳月明微微睁了睁眼，但又闭上了。

　　诸葛风清露出一丝欣慰的笑，他将欧阳月明抱进怀里，喃喃着：“月明，我错了，醒来！你要醒来，否则，我会跟你一起死！月明，求求你，快点醒过来！”

　　欧阳月明的腹内突然一动，像是有两个小虫在里面作祟般。诸葛风清一惊，怎么回事？他体内的毒我已全部逼出，怎么还有东西？诸葛风清急忙放下欧阳月明，再次调动灵力，可他的灵力几乎耗尽，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再聚起。

　　诸葛风清已顾不了那么多，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调动最后一团灵力，推着欧阳月明腹内的那两个不明物慢慢向上，再向上。欧阳月明张口一吐，又是一口黑血，黑血之中竟然有两个黑色的小虫。

　　诸葛风清大惊，慌忙低头，终于看清，是两个字——下贱！诸葛风清直觉得又是一阵难忍的心疼。

　　月明，你，你在作贱自己！是我，都是我的错，我那样说你了，你将这两个字随着毒药喝下，它们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你体内化成字蛊。如果我没及时发现，它们会一世折磨你，你会一世痛苦！

　　诸葛风清用仅存的一点灵力化成一团火，将两个字蛊烧为灰烬。做完这些，诸葛风清再无半点力气，头一歪，倒在了长木椅上。

作者有话说

　　开启第二卷，风清月也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