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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肥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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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都是只有旁人来哄温玉的,他性子不好,喜怒不定却不形于色。心思深沉如海,面上看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实则已杀心四起。
而元嘉身上,却屡屡破列。
他放任她在地上扮蘑菇装死,回到桌上吃饭。将碗碟扫干干净净,油光水亮后,才慢条斯理的放下筷子。
“起来,地上不冷吗?这样坐在地下,寒气入体,你不怕月事再疼了?”
他自己回头喊了声,语气又同往常那般温柔了。元嘉不理他,他便起身走过去。蹲下身,伸出冰凉的手指钳住她的下巴,眼中露出杀意。
她被迫仰头看他,眸子雾蒙蒙的,看不清楚那双桃花眼里的杀意。咯咯的笑出两声银铃般的笑声,又赶紧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听见也野草笑,他会吓到,以为自己是妖怪吧!
她还以为温玉抓住的是自己的花头,一动不敢动。被酒水浇灌后,面颊白里透红,颜色愈发的鲜艳。像是已经撑破这幅身躯的面皮,从里面长成枝丫,开出张扬的小白花来。
“在干什么,又对本王装疯卖傻是不是?”
温玉手上那张脸并没有真的开出花来,只是她半眯着眼,弯着浅浅的笑,像只卖乖的小狗一样。也不说话,因为她知道不能说话的,会吓到面前的人。
他瞧着她娇憨的模样失笑,伸手出爪子摸了摸她的头顶,“好了,夜深了,陪本王歇了吧。”
一个天旋地转,元嘉被抱起,塞到了梨花木架子床里。
她才刚沐浴外面罩着桃花粉的披风,里面只穿了月白色纱衣,还特意熏了香。浓烈的栀子花香扑鼻,熏得温玉蹙起眉头,嫌弃道:
“臭死了,下次不许再熏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他动手去脱披风,她立刻就伸手捂住胸口,将他的手包裹在里面。轻喘着呼吸,压在胸口上,看着奋力摇头。
但就是不说话,默声睁着大大的眼睛抗拒他。
僵持了一阵,温玉软了姿态,“好,那不脱,躺里面去。”
元嘉裹紧披风,像条毛毛虫一样钻进被子,背对着床外躺下。随后响了两声铜铃,进来数个婢女将酒菜撤去。净房也送了热水,温玉边走边解着衣服走进去,许久不曾出来。
外间婢女退去时不曾关门,屋内几阵穿堂风过,吹灭了烛台上的蜡烛,缕缕白烟在清冷的月色下升空。
集古斋静得吓人,温玉的那只长毛猫咚得从梁上跳下。钻到床上,月白的披风下,正在长出绿油油的藤曼。铜钱小小叶里,开出绿色的小白花。
小白猫蹲在被子上,一口一口衔着绿叶,吃得津津有味。
良久,净房里终于起了动静。门扇从里拉开,温玉一身寒气走出。看见床上的白猫,轻呵了声。
“花猪下去!”
白猫应身跃下,披风下的藤曼也瞬间缩回去。他上床,翻过蜷缩作一团的元嘉,映入眼帘的还是一张微醺的小脸。
他背对着月光,满衣襟的露气,沁入鼻间,让人精神一振。试探的唤了两声,“元嘉……元嘉?”
醉酒的人拱了拱被子,像是钻进泥土里面去一样,沉沉的睡去。
温玉遂也掀开被子躺进去,拥紧那姑娘,在她脖颈间深深吸了口气。满鼻的栀子花香气,掩盖住了她原本身上的异香。相拥不过半个时辰,逐渐就有困意袭来。
室内复归平静,花猪拖着长长的尾巴跳出窗,一抹滚热的鲜血突然朝它溅来,兜头兜脑的浇了它一身。它重重的打了个喷嚏,抖抖身子,翻上青瓦檐,行走在月色下。一双异色鸳鸯眼中闪着刀光剑影,它在墙头趴下。圆滚滚的脑袋瓜追着刀影而动,院内血雨腥风,刀影掀过一具尸体过来,险些砸到它。
“喵呜!”
它嫌恶的嚎了声,灵敏躲过,恶狠狠的盯着挥刀杀人的黑衣人。一跃从墙头而下,钻进假山后。
再回到集古斋翻进屋时,在干净的地砖上留下一串血腥的猫爪印。柔软纤长的白毛沾着血渍,打成了绺子。爬上进了猫窝里,它才一点一点,慢条斯理的添。
此时从床榻上伸出一枝长长的藤曼,像是长了触角一样,伸到血印上汲着鲜血。并迅速长出更多的藤曼,攀上猫窝。
“喵呜!”
小白猫凶狠的朝那藤曼呲牙,举着毛茸茸的爪子拍它。瞬间炸毛,弓着身子,大口大口哈气。
藤曼被吓住,蔫巴巴的退回床榻。缠住沉睡的温玉,藤条上长出无数的根须。像是小嘴、像是刀片一样,钻进他的皮肤里面。
汲取到新鲜的血液,枝叶瞬间茁壮肥嫩起来,冒出白嫩嫩的花骨朵,也在顷刻间绽开,溢出满屋的异香。
显然床榻上活生生的人就要被当成肥料了。
床上的披风吃饱喝足后,精神振奋,缓缓从里面钻出个脑袋了。
元嘉迷瞪的眼睛,小白花招摇到她的眼前,刺挠她。
什么东西?
糟糕,发芽开花了!
她吓得瞬间清醒,险些惊叫出声,自己被自己吓死。
而温玉已经被藤曼裹成了蚕蛹,她的藤蔓枝条,扎进他的血肉里,像是对待前世的那具尸体一样。要把吸尽他的骨血,吃干他的皮肉。
糟了糟了,闯祸了,这下真的成刺客了!
元嘉赶紧凝身屏息收回自己的枝桠,可不知是喝了酒,还是什么缘故。生长出来的藤曼收得极慢极慢,上面的小圆叶边带着毛刺,在温玉面皮上划出细小的伤口。藤蔓收回,也在上面留下细小的针眼,渗着血珠。
他的鲜血可真是馋人……不对是馋藤啊!
她感慨着,枝丫已经抑制不住又蔓延出来,攀到温玉的脸上。
不行不行,他是人。活的,不是尸体!
元嘉怒不可遏的揪住自己的藤条,伸手将绿茧里的温玉扒拉出来。她叶上的毛刺将那人刮得满目全非,像是块上好的白玉,叫人用铁刷刷出满目的刮痕。
而此时外间的刀剑声已隐在逼近,浓重的血腥似在笼罩在门外,随时准备扑进来。
她紧张的往外看,一声清冷的质问声忽然在耳边炸起,“在干什么?”
温玉突然睁开眸子,也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阴森森的盯着元嘉。
她的爪子正提溜着他的头发,被一吓身上的藤曼瞬间全缩了回去。
除了在男人身上留下密密麻麻的伤口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元嘉赶紧扔下他的头发,别过脸去,“没,没干什么。大人,外面好像有动静。”
不想看他那双杀人的眼睛,并伸出长腿从温玉身上跨过。故做一本正经的脸色,准备翻下床。
下一刻就被他反扑倒在锦被里,似笑非笑的打量。双腿更是紧紧压着她身子,“外面没动静,刚才在干什么?”
他在问,眸子却写满了戏谑。将元嘉当成外面杀手的同伙,困她于房内。
如猫抓老鼠一般,逮到了只耗子,却并不着急弄死它。而是耀武扬威的戏弄她,看着她惊慌无措,更期待她恼羞成怒,露出真面目。
殊不知,他只要动了什么心思,就会从眼睛里明明白白的泄露出来。
“说趴在本王身上干什么,不是不喜欢本王动你吗?怎么欲擒故纵,又自己想要了?”
他瞬间又转变了一副模样,目光灼灼得看着身下的人。怜爱的抚着她的眉,落入她的剪水双瞳中。
元嘉小心避开他的触碰,得知那他眼中的真意和外面的刀剑声。
在被发现真实身份、被当成刺客同党和做一个馋他身子女人间,十分果断的选了第三个选择。
然后伸出手,煞有其事的在他的头顶上抓了根头发,猛地拨下。
“我,我看见大人头上有白头发了。”
他压着她,半垂眸子瞟了眼外间火光冲天的夜色,哑声应道:
“喔,可本王年纪轻轻,怎会生白发?”
“会的,会的。大人日夜操持政务,劳累过度,睡得不好就是会长白头发的。”
元嘉盯着他的眼睛,时刻窥探他的心思。知晓他虽不信她,但现下更多的心思是困自己在房间了。
她自身也难保了,没空管外面发生什么事,刺客从哪儿冒出来的,先哄住了这厮再说!
温玉抿唇,在和煦的脸上绽了一个假笑。拉起她的握成拳头的手,一根一根手指的掰开。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若拔错了,怎么办?”
元嘉的手指被摊开来,掌心里拽着一根漆黑的发丝。
虽然是情急之下不小心拔了老虎须,不过她不怕,顺毛捋便是。
就当个登徒子罢,何况外面火光冲天,他再胡来也不过是吓唬吓唬人而已。
他总不会在这个关键的空挡,真的脱裤子的!
“我,我.....不知道。”
她安慰自己,作出了几分害羞的姿态。鹿眼忽闪忽闪着,像只纯情的小鹿。还大大喘了几口气,咕哝道:
“大人,你弄疼我了。”
温玉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是吗,那本王轻些。”
他埋在元嘉的脖颈间亲了亲,她身上的栀子花香不知什么时散了去,只留下他最初最初闻到的味道。
她也不像刚才那样抗拒他,安静的躺着,甚至伸手摸他的脑袋。
就像....像什么呢?
他神色一怔,唇瓣停在她的肌肤上。想了好一般响才想到自己像一只狗,一只求主人怜爱的狗。
他黏着她,亲近她,像是想要得到她得抚摸和怜爱一样。
可不是这样的!
他明明想要叫她害怕,露出真面目来,向自己求饶的!
温玉猛地抬起头,凶巴巴地看着身下的人,又困惑了一瞬。
元嘉在他离唇的那一刻瞬间松了口气,甚至是不经意中还面露喜色。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仿佛在说外面动静那么大,大人您出去看看啊……
突然间,他特别讨厌那双眼睛。非但没在她的期待中起身离开,而一伸手拽下姑娘束住青丝的月白发带。
“大,大人你干什么?!”
她惊恐的喊出声,眼上就被缚上了发带。他抱起她的脑袋,在后面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然后将柔软的身子压进锦被里。
“你,你来真的?不要,你别碰我!”
元嘉眼前雾蒙蒙的,看不清屋内一切,眼前的脸。只感觉他全身都压在自己的身上,像一座山,要将她碾碎来。
温玉看不见那双眼睛,终于是畅快了,冷哼道:“你说呢?”
心下油然生出一种摆脱了束缚窥探之感,一吻落在那姑娘的唇上。蛮横的撬开唇齿,唇舌袭卷过檀口。适才中气十足的声音,立刻就变成呜咽的哭声。
对于他的触碰,她不再是刚才那样无动于衷。身上激起阵阵颤栗,手脚都软了。
他伸手慢慢的感受她的害怕,扣住她僵硬的手指。扣出里面的锦被,与她十指相扣,压过头顶。
“本王给过你很多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
抬眼看见眼泪洇湿的发带,他心下又得意又痛快,像是打了一场大胜仗一样。恨不得敲锣打鼓,鸣炮庆祝。眼角眉梢的笑意都掩饰不住,若不是遮掩及时,只怕是要笑出声来叫她听了。
冷静了一会儿,外间的刀剑声也停止了,有脚步声跑进院里来。温玉才伸手摘掉她的发带,露出那双委屈又惊恐的鹿眼。
“知道本王是谁吗?”
“叫我阿玉,你不叫,以后本王还那么欺负你。”
元嘉吓傻了,浑身上下都不是自己的了,甚至是生出了异样。脑子也不转了,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好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像条搁浅了的鱼,张着嘴一边哭一边大口的呼吸。
他也想她该是没听到自己的话,故意凑到她的耳朵旁,恶狠狠的威胁道:
“叫阿玉,不叫,本王就亲你,就现在要了你。用你同伴的鲜血,祭奠你的初夜!”
元嘉呆呆地聚过神,哭得更厉害。吸吸鼻子,还是可怜巴巴的蓄起声音,“阿.....阿...咳咳!!”
她突然岔气,猛地咳嗽起来,只喊了一个字。
温玉嫌弃,还是拉她起来,掌着清瘦的背脊,慢慢的拍给她顺气。
她缓过劲来,被吓得够呛还想要喊,“阿...阿...唔……”
还是只喊了一个字,剩下一个字混合着抽噎声音被一起吞进腹中。他又像刚才那样,如疾风猛烈的扫着她的唇齿。捧着那张泪眼涟涟的脸,像个妖怪似的,张开“血盆大口”要将那朵小白花吃掉。
外面的脚步声靠近了,喊道:“大人,所有细作已擒获!”
他才放开她,嘶哑着声音凶她,“不用喊了,以后别让本王听到那个字。”
也说不清道不明,什么心境。不知道让别人喊他阿玉,会是一种怎么样子的感觉,也从来没有人那么喊过他。
可只是想想会从元嘉口中吐出那两个字来,温玉觉得心跳似乎都要停止了。
但谁知道她的嘴巴里,到底会喊出什么字来。
他不想听到失望的答案,连期待的答案也一并舍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