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神话］扶桑劫》柢山鬼

37、扶桑劫 三十七［彩云易散琉璃脆］

　　月上柳梢，繁星点点。

　　今夜的青峰山，格外安静。

　　玉麒麟匍匐在地上，想舔一舔主人的手，却被清虚道德真君拍开。

　　少年静静地躺在真君怀中，真君将他紧紧箍在怀里，似又怕弄疼了他，将手臂松了一些。

　　“天化最爱看星星了，师父陪你一起看，好不好？”

　　“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还在怪师父？连看师父一眼都不愿意了。”

　　“都是师父不好，师父不该贸然把你掳上山，害你与父母骨肉分离。师父错了，天化原谅师父好不好？”

　　真君爱怜地抚上爱徒乖巧的睡颜，忍不住落下泪来。

　　“臭小子，你偏不听为师的话。”

　　杨任心中不忍，却不知如何劝慰。

　　他被师尊救下，目生二手，很是骇人。

　　那时的小师兄不过八九岁，见他模样，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躲到玉麒麟身后。

　　转眼间，小师兄都长这么大了。小师兄应该不怕他了吧？可是……玉麒麟的身后，再也见不到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少年了。

　　“师父，哪吒师兄求见。”

　　“不见，谁也不见！”

　　白云童儿来禀，清虚道德真君将天化抱紧了些，好像回到天化幼时，淘气的小家伙闯了祸，总会窝在他怀里，漂亮的眸子尽是狡黠之色。

　　可如今，那双漂亮的眸子再也睁不开，扯着他袖子撒娇的小少年，已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朝夕相处十几年，他舍不得。

　　————

　　天化的身体已接近虚无，好像轻轻一碰便会消散。

　　清虚道德真君想用仙元稳固住爱徒的尸身，却徒劳无功。

　　“天化，别走，别走。”

　　真君慌乱地握住天化的手，却眼睁睁地看着爱徒的身躯，在自己面前消散而去。

　　玉麒麟突然躁动起来，低声呜咽着。

　　“不要！”

　　真君一头青丝已成雪，终究没留住他心爱的徒儿。

　　光华闪过，元始天尊现在真君面前。

　　真君似抓住了救命稻草，狼狈起身。

　　“师尊，您救救天化，我求您救救天化吧。”

　　??原始天尊无奈地摇了摇头：“徒儿，你知这一切乃天化命数，为何……仍放不下呢？”

　　“许是……当局者迷吧。只要师尊能救天化，弟子愿舍去这一身修为。”

　　元始天尊摇了摇头：“你若想见他，就不能舍去这一身修为。”

　　“师尊……说什么？”

　　他还能……再见到天化？

　　原始天尊望向玉麒麟，玉麒麟眼中散发金光，天尊慢慢靠近它，它却突然吼了一声。

　　“师尊不要！”

　　天尊手中金光大盛，玉麒麟不断地低吼着，见天尊要带走玉麒麟，道德真君急忙拜伏于地：“师尊，弟子，只有它了。”

　　“它该去守护它的主人了。”

　　————

　　长生倔强地跪在山门前，直到雨水落在他脸上，他才愣愣地伸出了手。

　　“下雨了……”

　　下雨了，阿兄，是不是要走了？

　　他猛地冲向结界，却被结界震得猛吐鲜血。

　　意识模糊间，头顶的雨，好像停了。

　　他抬起头，入目的是少女秀美的容颜。

　　“小莲花仙，放过自己吧。”

　　————

　　长生发起高烧，昏迷了两日。

　　清醒后，时常望着远方。

　　“在看什么？”

　　“阿兄已经投胎转世了吗？”

　　“他下辈子会幸福吗？”

　　“会长命百岁吗？”

　　长生接连发问，向微却不知如何作答。

　　长生接着道:

　　“我总梦见他，他用树叶作哨，吹得一点都不好听。天祥跟在他身后，他跑得很快，一眨眼天祥就追不到了。我喊他们，可他们，他们听不到我的声音。”

　　长生心口疼得几乎喘不上气，声音已经带上哭腔，他却不敢闭上眼睛。

　　一闭眼，便是少年含笑的眸。

　　————

　　“人类的情感，有这么好吗？”

　　向微将妖力打入长生体内，火凤双臂环胸，笑道:“有何不好？世间人人自危，难舍之情便尤为可贵。”

　　向微冷笑一声，一脚踢开一旁的椅子，拂袖而去。

　　“天化！”

　　长生猛然惊醒，抬眼望见一旁饮茶的火凤，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他的身边，再也没了黄天化的影子。

　　“想见他吗？”

　　长生猛地抬起头来，心口骤疼了一下。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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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一身玄服，精致的龙纹盘绕在袖间，额上缠一玄色抹额，脸色虽苍白了些，举手投足间仍是贵气不减。狭长的凤眸澄澈如清泉，四周鸟兽惧他威压，不敢轻易靠近。

　　听到脚步声，少年回头一看，见火凤身后多了个侍童，不禁挑了挑眉。

　　“虚炎，你这不灭火山，何时有修为这般低微的小仙了？”

　　虚炎笑道:“还不是你不省心，特意寻了个药童来照看你。我可不想听东华帝君在我耳边絮絮叨叨。”

　　长生将头埋得更低，极力控制住发颤的身体，却止不住落下的泪。

　　帝君轻咳两声，长生上前替他搭上一件披风，偷偷摸了摸他的脉象。

　　他的手有些凉，但已不似之前那般冰冷僵硬，长生眸光一软，心疼得紧。

　　“你最近……睡得不好吗？”

　　一开口，长生发现自己嗓音嘶哑，怕帝君发现异常，连忙住口。

　　好在帝君并未在意，只是懒懒道:“是没怎么睡好，总做些奇怪的梦。”

　　“梦到什么？”

　　长生似有些急切，帝君面上有些狐疑:“你这小仙，话有些多。”

　　“抬起头来。”

　　长生抬起头，帝君捧着脑袋，探究地扫视着他。

　　“我可否，见过你？”

　　帝君脑中一阵钝痛，他扶着头，只觉眼前景象愈加模糊，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长生见他晕倒，连忙扶住他，急急问道:

　　“他怎么了？”

　　虚炎摊了摊手:“不忘凡尘，道心不稳，魂魄反噬。”

　　长生不语，将昏迷的少年抱回屋中，伸手想暖暖他的手，又怕好梦易碎，不敢妄动。眼泪落下，被长生接在手心，唯恐惊扰了床上的少年。

　　他将眼泪擦拭去，掩好被子。

　　若注定阴阳相隔，惟愿阿兄，来生勿恙。

　　————

　　梦醒了，长生只觉得自己的心好疼好疼，疼到喘不上气。

　　向微躬身，将一滴血画于他眉心。

　　凤凰血，英雄泪。

　　血作朱砂，对月吟。

　　“他会比此生更幸福吗？”

　　“他已经很幸福了，武成王的爱，这世间，没有第二个人给得起。”

　　“那我愿他，长命百岁。”

　　————

　　丘引伤愈，将黄天祥枭了首级，尸骸悬于城楼之上，风化其尸，以示周军。

　　长生得知天祥死讯，一口血喷了出来，咬牙道:

　　“此仇不报，纵粉身碎骨，魂归阎罗，誓不罢休！”

　　顷刻行千里，须臾至九州。

　　风火轮瞬间便至青龙关，黄飞虎似乎又苍老了几分，长生于心不忍，开口劝道:“小将军丹心忠义，为国捐躯，青史简篇，永垂不朽，不负将军教养之功。”

　　长生出营，任由眼泪滑落两颊。

　　长生提枪，往关下搦战。猛见天祥之尸，不由气血上涌，咬牙切齿道:

　　“丘、引！待拿住你，必以此为例，将你碎尸万段！”

　　丘引自恃异术，并未将长生放在眼里，大呼道:“来人莫非是哪吒么？那黄天化以一己之力挡下五万大军，仍亡于我手，你又有何能耐？”

　　长生见了仇人，不禁目眦欲裂。又听他出言羞辱亡兄，不由更怒。

　　长生咬牙:“师兄为国捐躯，保万民安泰，岂容你出言不逊！你这匹夫，天祥与你不过敌国之仇，彼此为国，不过枭首，又有何罪？你竟欲风化其尸！今拿住你，定碎醢汝尸，为天祥泄恨！”

　　长生将火尖枪一晃，直取丘引。丘引使银枪急架相还。长生枪法凌厉，势如破竹，丘引且战且退，一时间招架不住。

　　长生一□□向丘引心窝，丘引侧身闪躲，不等反应，长生火尖枪再次跟上。

　　丘引弃了银枪，拨马便走。

　　长生自后方赶来，丘引祭出红珠，大呼道:“哪吒，你看此宝！”

　　长生冷哼一声，丢出乾坤圈，那红珠顿时四分五裂。乾坤圈威力不减，正中丘引肩窝，打得丘引筋裂骨折，伏鞍而逃。

　　夜中，土行孙将天祥尸首盗出，黄飞虎望着幼子含笑的容颜，不由大恸。

　　他将天祥尸首抱入怀里，张了张口，已然说不出话。

　　长生在后望着这一幕，痛苦地闭了闭眼。

　　天祥，对不起。

　　黄飞虎亲自为天祥收尸，棺木盖上的那一刻，黄飞虎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吾儿安好，为父愿舍尽阳寿，不入轮回，唯愿吾儿，来生勿恙，幸福安泰，长乐无忧。”

　　“天祥，记得与你哥哥说一声，爹爹想他了，若得了空，不若入梦一回，让爹爹好好看看。”

　　世间最珍贵之物，不过失而复得。

　　世间最苦痛之情，莫过得而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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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运督粮官郑伦催粮而至，提降魔杵，率本部三千乌鸦兵，对阵陈奇。

　　二将大战，胜负难分。郑伦鼻出白光，陈奇黄光迸出，二将各跌下骑。两边兵卒不敢拿人，只顾各抢主将回营。

　　土行孙同众将笑得腰软骨折，长生却有些失神。

　　土行孙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你说他二人可是真有意思，一个鼻子哼气，一个嘴巴哈气。”

　　长生笑道:“是很有意思，若天化还在，定要笑他个三日三夜。”

　　土行孙立刻敛了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人死不能复生，小将军，节哀。”

　　“我知道。”

　　长生提议夜袭取关，飞虎允之。

　　土行孙借土遁进关，放了黄天禄和太鸾。长生登风火轮进关，祭起金砖，斩关落锁，将守门军打散。

　　商营将士慌忙应战，只见长生金砖祭起，光芒万丈，商兵兵大溃，报入关中。

　　黄飞虎金甲红袍，身跨五色神牛，丘引远望过去，险些以为是黄天化回魂，慌了心神。

　　待看清黄飞虎容颜，还未等他他放下心来，便有黄天禄杀出。

　　黄天禄恨恨道:“丘引，你杀我兄长弟弟，辱其尸身，今日我必拿你，慰我阿兄幼弟在天之灵！”

　　说罢，黄天禄提枪，直取丘引。

　　黄天禄枪法不及天祥，而丘引被天祥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处处提防。黄天禄起身压枪，虽并无巧术，却招招凌厉。丘引瞻前顾后，被黄天禄钻了空隙，一□□向马前七寸。

　　丘引跌下马去，长生持枪而至，丘引一扭身，借土遁而逃。

　　早有黄飞虎一枪挑了陈奇，周军大获全胜。

　　长生袖下的拳头紧紧握起，转身而去。

　　————

　　丘引借土遁逃出，却突然撞上一座冰墙。

　　冰凌四起，丘引慌忙闪躲，逃回地面。

　　强大的寒意将他禁锢，令他动弹不得。

　　他抬头一看，少女银发银瞳，额间咒印殷红如血，清冷的眸子无喜无怒，精致的容颜令人有种误入仙境之感。

　　但此时的丘引却知道，眼前的少女很危险，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危险！

　　“雪……雪凰尊者……”

　　丘引牙齿都有些打颤，却见少女忽地一笑，令天地失色，日月失辉。

　　“阁下不必惊慌，本座想与阁下谈谈……”

　　“这……小妖尚有急事……”

　　向微歪头一笑:“什么急事？往森罗殿报到吗？”

　　“微微姐姐！”

　　哪吒眼中金芒大作，扑到向微怀中。向微撤了法力，丘引大惊，急欲窜逃，哪吒手中阴阳镜白边一照，他立刻跌落在地。

　　哪吒又将红边照向他，莫邪剑光芒一闪，长生一剑斩下丘引头颅。

　　“我说过，带拿住你，必碎醢汝尸，为天祥泄恨！”

　　长生素袍之上沾满鲜血，眸中一片赤红。

　　哪吒拿开长生的手，歪头看着丘引四分五裂的尸体，弯了弯眸子，笑道:“莲花哥哥，害死天化哥哥的人，都会变成这样的，对吗？”

　　长生一愣，不自觉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