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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凌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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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阿渡穿成了神女,本事不大,脾气倒是见涨。一声脆响,老包整个身体翻转过去,黑胖的脸上迅速浮起一个纤细的掌印。
赵不执不明所以,伸手欲拦,阿渡一手指着老包,恨声道:“兔吃草,狼捕兔,是自然规律。可人吃人,是什么道理?”
赵不执伸出的手停住了。
神女这一掌之威,扇得老包天旋地转,悠然醒转。
他先前被春喜夺舍,记忆还停留在被女鬼附身,乍见阿渡立在黑暗之中,披发赤足,额前悬着一抹幽绿的魂光,刚收回的魂魄几乎又要吓飞,以头顿地,不住求饶:“女鬼娘娘饶命!女鬼娘娘饶命……”
阿渡幽然地笑了一下:“我死的好惨啊……”
老包膝行两步,告饶道:“女鬼娘娘!女鬼娘娘!我老包没杀过人没放过火,更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我只是个卖包子的啊!求女鬼娘娘放过我,我给您早晚三炷香,好好供奉啊!”
赵不执自黑暗中走出,他俯下身,凝视着老包,轻声道:“老包,你仔细想想,最近你都做了什么?去过哪里?”
“我……”老包眼含热泪,使劲回忆,“最近……最近……嗨呀!别说最近,我哪天不是做包子卖包子,成天里在包子铺打转,能做什么事呀!”
阿渡轻抚灶台:“你的刀好快啊,一刀,一刀,从我身上刮过去,你忘了吗?”
“我……我……”老包瞪大双眼。
“老包,她被你吃掉啦?”赵不执递着话。
老包惊恐地摊倒,双手支撑,不断后撤:“不是我!不是我!冤有头债有主,我没有吃你,更没有杀你!别找我!别找我……去找高屠户!”
阿渡和赵不执结伴不过片刻,却默契十足,两人一唱一和,将老包唬地一愣一愣。
老包瘫倒在地,这才将事情和盘托出。
若要问起觅仙府的老饕们最爱去哪里,太平坊首屈一指。
这条街有名声在外的酒楼,有经营百年的点心铺,有独具创新的小吃……还有一家卖肉的馄饨摊。
馄饨摊原来不卖馄饨,只是个肉铺,都说肉铺的老板高屠户人脉广,承包了整个太平坊的肉食供应,便是官府那里,也很是吃得开。
有一天,肉铺上忽然兼着卖起了肉,一开始是每个月卖一天,限量供应。馄饨的香气飘满整条长街,买馄饨的队伍从街头排到了街尾,吃过的人都说,那馄饨鲜的让人恨不得吞掉舌头。
招牌打响了,哪怕馄饨的价钱比别处贵三倍,也照样供不应求,高屠户于是隔三差五就卖一次。
听到这里,阿渡也猜到了:“那馄饨里,包的是人肉?”
老包道:“是。”
“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包说:“我做的包子味道也不错,许多人都爱吃。可只要他的馄饨一出来,大家都去抢,根本没人吃我的包子。一个月一次也就罢了,隔三差五,我生意还怎么做?”
馄饨的爆火惹来了老包的眼红,他怀疑高屠户往馄饨加了料,便偷偷买了一碗回来拆解配方,却分析不出个所以然。
老包起了邪念。
那天晚上,他听见隔壁肉铺剁馅料的声音,于是趁着夜色,爬上了隔壁的墙。
“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看见……”老包的眼睛直直的,仿佛陷入了惊恐,“高屠户在杀人。”
包子铺和肉铺就挨着一道墙,老包在这边听见那头在剁肉,连忙爬上墙头,往那边看。
他看见高屠户正将一块肥瘦均匀的肉放在案板上,细细剁成了肉泥,加了葱姜馅料,正大力搅拌。
高屠户一边搅拌一边说:“老陈也真是的,一下送来几个,我就一个人,哪里做的了那许多?”
老包暗骂道:“做不了就不要做,谁逼你赚钱了?”
高屠户又说:“也不知你是叫走运还是叫倒霉,今日先用你一条腿,留着命,改日再杀。”
老包以为他在跟猪说话,心里还在说:“这猪怪安静的,都没了一条腿,也没听见嚎。”
哪知一转眼,他的目光和一个人对上了。
这一眼,老包吓得几乎从墙上栽下来。
院子的角落里,有一个被油布遮挡的铁笼,此刻,铁笼的门敞开着,油布也草草的搭在一旁,露出笼子里一个衣不蔽体的女人。
那女人枯黄的头发乱糟糟地披着,眼窝深陷,眼睛里还充着血,面庞瘦的只剩下一层皮,却勉强可以看出来,她还是个年龄不大的小丫头。
她的一条腿已经没了,腿根断没处,用麻绳草草的一捆,防止血流出来。她虚弱的倒在地上,因为就面对着老包,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也不知看了多久。
察觉到老包发现了她,女人被塞得严严实实的嘴巴动了动,她发不出声音,可老包却知道,她在求救。
老包吓得要丢了魂,趴在墙上一动也不敢动,女人急了,下意识往这边挪,却不慎撞到了铁笼,发出“哗啦”一下声响。
高屠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走到女人面前,忽然一拍脑袋道:“不对。你已经断了一条腿,如今天热,再放一天,怕是要生坏蛆。”
女子听出来他话中的意思,呜咽着,挣着一条腿连连后退,却被高屠户一把捞回:“算了,我今天就辛苦辛苦吧。”
“他把她杀了?”
“不。”老包说,“是凌迟。”
老包闭上眼睛,仿佛还能看见女子那惊恐而又痛苦的眼神。
高屠户说死人的肉不新鲜,所以趁女子活着,便将她的肉一块块卸了下来。女子的嘴被塞得紧紧的,可是老包却好像听见,她在自己脑中绝望的嘶喊。
老包几乎失去了意识,就这样趴在墙头,看完了整场屠杀,直到四肢发麻,他从墙头上跌落下来。
回去后,老包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他每晚都能听见女子的哭声,并如身临其境般感受着凌迟。
“这就解释的通了。”阿渡道。
老包旁观了女子遭受的酷刑,他受到惊吓,灵台失守,恰逢女子被折磨而死,七魄逐渐脱离身体。因为最后一个看到的人是老包,她不敢报复挥刀向她的屠户,却恨极了老包见死不救,于是执念升起,一缕惧魄飘向老包,附着在他的身上。
赵不执道:“照这么说,这虽是你第一次瞧见高屠户杀人,可他显然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他每个月卖的那些馄饨,关键恐怕就在此……阿渡?”
阿渡一手拎起老包,已经爬上了墙头。她将老包“扑通”一声,丢进隔壁院中,回头道:“怎么?走啊!”
77沉默地把任务栏弹到赵不执脑中,上面赫然显示,“逃离觅仙府”这个任务的进度条,在阿渡的大力推动下,已经前进了六分之一。
77的声音里都透着梦幻:“好强的女主,她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吗?这次的任务一定可以成功吧!”
阿渡隔着墙问:“赵不执,快过来呀?”
赵不执来到隔壁,看到老包抱着门框苦苦哀求:“我不进去,我不进去!”
阿渡豪恨铁不成钢道:“你怕什么?有我给你撑腰!今晚我就了结了他,你还怕他报复不成?”
老包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仍不肯撒手,阿渡一掌拍在门上,厚重的门扉登时四分五裂,她将老包扔了进去。
高屠户在睡梦中,忽然被碎裂声震醒了。
他弹跳起来,脑子还是混的,迷迷糊糊看见门扉洞开,外面的月光照进来,一个穿着绿色衣裙的少女在夜色下散发着幽光。
高屠户见怪不怪,骂道:“又是哪个作死的小鬼,死在爷爷我的手下,不去赶紧投胎,还来纠缠,看我把你剁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骂骂咧咧的去摸枕头下面的屠刀。
“啪!”
一想到面前之人就是吃人的始作俑者,阿渡火气压不住地往上冒,她甩出一巴掌,讲高屠户抡出去半圈,高屠户人被打醒了,也被打蒙了,站在原地,好半晌没回过神。
“就是他?”阿渡问。
老包瑟缩的趴伏在地,不敢吭声。
高屠户看见了老包,这才清醒过来,他只感到一阵邪火从脚底直窜上头顶,怒骂道:“好你个老包!长本事了,竟然带了帮手来消遣我!”
“我不是!”高屠户平日里凶名在外,老包又亲眼见过他杀人,哪敢触他的霉头,条件反射的就想否认。
老包怕,阿渡哪里会怕。
她对身体使用已是越来越得心应手,紧接着又是一巴掌甩过去,将高屠户打在地上,然后一脚踏上他的胸口,左手拎起衣领,右手左右开弓,“噼里啪啦”连扇了十几个巴掌。
赵不执与阿渡虽结伴片刻,却感觉到她本身性格温和,这与她此时一番急躁的行事大相径庭,他直觉有异,却说不上为什么。
他不知道,阿渡初来乍到,其实是有点受惊了。
她原本来自一个唯物主义法治社会,没见过鬼,更没见过吃人。半天不到的时间里,这个世界已经给她展露了太多恶心、龌龊和匪夷所思。
尽管她表面看上去适应得不错,可她的内心却无法接受这个世界背后隐藏的规则,如果继续下去,还有多少阴暗面未曾显露?
她不想知道。
阿渡只想赶紧惩治眼前的恶人,结束任务,拿到积分,兑换奖品,回到自己温良的小世界。
她这边受到了大大的惊吓,赵不执那边也受到了小小的震撼。
这个世界从未有过神明降世,人们不信神,不拜神,想要逆转天命,就自己修仙。神女原本该是什么样子?赵不执也不知道。
可是,怎么也不该是只知道动用武力的蛮力少女吧?
他不知道,阿渡体内的神力断断续续,若有似无,此时此刻,就处在一个枯竭期,倒是神女本身力量超群,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她自然顺手用了。
可怜高屠户在这一番心理与实力的交织下,被打得晕头转向,四方的脸庞肿成了一轮满月,倒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带着吐出了几颗大牙。他这才知道自己碰上了硬茬,只好认栽,连声告饶。
阿渡单刀直入道:“你为什么要卖人肉馅的馄饨?卖了多久,杀了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