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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岩英 ...

  •   李绪杀了李景宣,等于斩断了自己的后路,李屹想着,贺真的事情他到现在都没有对自己提起过,孙传尧扯谎不能说得这么像回事儿。突厥将士从河西道攻打皇城,尚且需要时日,八万益州将士,就是李绪想反,他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李屹答道:“这话好说,李傅现在与我和赵廷军已经很熟了,这小子脑子好使,武艺也不差。我让他到战场上锻炼几年,以后边境大权交由他来掌管,我很放心。”
      李绪低声道:“以益州将士到长安为信号,我命人杀死李景宣,与你共同进宫面圣。南北衙禁军向来有间隙,但是不至于起疑心,逼迫李珣退位之后,你可以执掌皇权,打赢突厥之战。”
      从齐王府出来,李屹见到了赵廷军。两人没有骑马,而是拉着缰绳在街上缓步走着,良久,李屹开口道:“李绪,让我们在高陵的将士,到长安来值守皇城的安全。”
      赵廷军转身望着李屹,问道:“你怎么答复他的?”
      李屹道:“我答应了。”
      赵廷军拽着手里的缰绳,轻轻触碰着马匹的鬃毛,神色冷漠,没有答话。
      李屹故作轻松道:“夜鹰,你怎么又不劝我了?”
      赵廷军随口道:“这些事情你做决定,我跟着你行事。”
      李屹道:“你知道会很危险。”
      赵廷军笑道:“我们在益州,什么事不危险?吐蕃那帮蛮贼还不是照样被我们赶回去了。生有所为,死为所义,和你一起死,也值了这条性命。”
      李屹望着赵廷军寻思片刻,决意道:“你知道拓西在哪里落脚吗?”
      “宣阳坊的酒肆。”赵廷军迟疑片刻,开口道:“坊市内的酒肆太多,凉州人又很排外,我们的人把他跟丢了,葛亮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他们的亲信随从岩英还找得到。”
      赵廷军加了一句:“就是我抓到张彻的那家店。”
      酒肆的屋顶挂着五盏木制红漆灯笼,随风摇曳,左右晃动,窗边的一盏垂着碎玉风铃,不时发出清灵的撞击声,纠结着底下的胡桃色的流苏,迎风而起。大堂内十二张方形木桌,零散地摆放在各处,有四张桌子坐着吃客。岩英穿着胡服,外面套着一件中原的袍子,浑圆的脑袋,粗眉深目,不时用粗糙的双手擦拭脸颊,眼眸微闭,一副似睡非醒的样子,既不像长安人又不像西域人,看似有些不伦不类。桌上放着酒壶和酒杯,岩英拿起酒壶一次次地倒进杯子里,饶有兴致地喝着冷酒。
      李屹和赵廷军走到临窗的桌子,坐到岩英对面和侧座,窗外,青灰色的河水缓缓流淌,河堤两处的水面结起薄薄浮冰,将浅酌低吟的水流声透着窗户悠然地传入酒肆。李屹伸出手从木盘子里翻过两个酒杯,拿起酒壶准备倒酒,到是被岩英按在了桌子上。
      “你们是谁?”岩英仔细地打量着李屹和赵廷军,愣神道,“怎么就喝起我的酒来,这是我用钱买的。”
      李屹挣脱了岩英的手,接着倒酒,浅笑道:“岩英,这壶酒我们请你,你知道拓西在哪里吗?”
      岩英警觉道:“你们找他干什么?”
      李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我们和他做个买卖。”
      “这不行,我带你们过去,他不会放过我的。”岩英摇晃着圆脑袋,答道,“其他的事情都好商量,玩命的事情我可不想做。”
      “可是我现在就要见到他,不想陪你在这里浪费时间。”
      岩英望着李屹,又看了看赵廷军,浅笑起来,接着越笑越大声,顺势抄起长椅上的弯刀。赵廷军眼快,抽出腰际横刀,没有拔出刀刃,直接用刀鞘击打岩英的脑袋,岩英倾身撞到墙上,拔出弯刀,李屹拽着对方的手腕,抢下弯刀,转手从身后扔给赵廷军,目光瞟了一眼柜台,掌柜看着窗边的动静,知趣地低下头去,不闻不问。
      李屹低声道:“夜鹰,动静别太大。”
      赵廷军微微颔首,抓着岩英的衣襟,踏上窗沿,翻身跃出店外,两人翻滚着同时摔倒在地上。岩英见势头不对,脱下外袍连滚带逃,翻下河堤,掉进河水里。
      平静的河水,泛起阵阵涟漪,顺着水流越飘越远。
      “糟糕,这家伙会水性。”赵廷军皱起眉头低语着,将横刀交给李屹,跃身跳入河水。河水深处,浑浊的暗流波涛汹涌,赵廷军分辨着嘈杂水流中细微的变化,瞬然伸出左手拽紧岩英的衣袖,进而抓住他的手腕,岩英抽出怀里的短刀,反手挥出刀刃,赵廷军侧身避开攻势,用掌沿击中对方手腕,将岩英按到河底。情急之下,岩英抬起腿脚想要反击,赵廷军踏出左脚正中对方膝盖,岩英忍不住疼痛,惨叫一声,接连呛进不少浑水,打乱了脚下的节奏,胡乱挣扎起来,赵廷军抓紧岩英的棉服,顺着水流急速翻滚起来,左脚踏准石壁,跃向水面,坠落连串的白色水花。两人赴到岸堤边,赵廷军先探出头,扒上倾斜的岸堤,左手拽着岩英手腕和衣带,将其拖行到矮巷子里。
      岩英被河水冻得嘴唇青紫,浑身直打哆嗦,匍匐在地上,连番吐着浑水。等着稍稍回过神来,抬起头看着赵廷军站在身前,见其穿着长袖布衫,袖口卷到手肘,腰间系着一条玄色衣带,灰色裈裤在脚裸处收紧裤角,脚边淋着一滩河水,目光不悦,微微皱起眉头,黑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额前和鬓角的短发不停地向下沉着水滴,神态自若地站在身前,不禁自顾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赵廷军开口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们,拓西在哪里了吗?”
      “你这家伙是人是鬼?”岩英举起手臂指着赵廷军,又俯下身子敲打着地面,愤愤答道,“算我不走运,碰到你们两个人。”
      “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岩英支着手肘坐起身,脱下胡服,双手反向拧搅着,上下打着牙颤,开口道:“在坊市西面的酒肆,没有名字,连着一家西域杂货铺,门扉上顶着一个斗笠,作为暗号。”
      岩英望着赵廷军,笨拙地擦拭着脸颊和身上的水滴,低头嘲弄道:“放过我吧,河水这么冷,都快都把我冻糊涂了。”
      李屹作着手势,开言道:“夜鹰,我们走吧。”
      望山亭是长安有名的浴堂,有公用澡堂,也有独立浴室。赵廷军泡在长方形的石砌浴池内,身后放着盛有热水的双耳铜壶,圆形木盆,香茅草澡豆,浴巾和木屐。浴室的大门微微敞开一条缝隙,门扉之外是花草遍地的幽深小径。赵廷军在蒙蒙雾气之中睁开眼睛,懒洋洋地往身上泼洒着热水,随即手肘搁在池壁上,跃身而起,翻腾出潮汐般的热气与水流,倾覆在石砖地面上,涌进格栅深处的地下水道。
      赵廷军走进更衣的隔间,从仆役手里接过浴巾,擦干身体,穿上干净的布衫,隔间外传来一个打趣的声音,“夜鹰,我还以为你真得不怕冷呢。”
      赵廷军浅浅扬起嘴角,俯身穿上短靴,会意道:“我总不能穿着一身湿衣服和你一起去见拓西。”
      赵廷军立身整了整衣襟,系紧衣带,将长发在头顶束成一个发髻,走出隔间,碰到了李屹,李屹将手里的横刀扔到赵廷军手中,说道:“话说回来,你也不该去私人浴池,你知道这得花多少银两。”
      “殿下请客,不破费一番,到是我让你没有面子了。”
      “你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
      “这是公事,皇家的事情找你付钱,也有些道理。”
      两个穿过长长的庭院走廊,右边是一间紧挨着一间的独立浴室,左边是栽种着矮草和松柏的假山庭院。
      “拓西那边,你有多少把握?”
      “先看看他是怎么样一个人,手里有多少有用的东西,再做打算。”
      李屹望着庭院,恍然想起了事由,说道:“听说前几日你在王府收拾了孙传尧?”
      赵廷军皱眉低语道:“我本来想杀他,还是下不了手。”
      李屹缓声道:“老夫人和大嫂怎么样了?倬良被我叫去益州,我本来应该想得周全一些,让他们也跟着去益州落脚。”
      “阿娘不会同意的,她在长安住惯了,不太想换地方。”赵廷军略一沉吟,神色沉重道,“赵府内气氛不对,再也回不到从前了,阿娘走不出大哥遭人暗杀的阴霾,一心只想守着老宅子过日子,大嫂又要打理府邸又要照顾阿娘,硬是将苦楚深埋心底,日子也不好过。往后我和倬良再劝着一些,还是搬到益州放心。不过,这件事也就这么想想,皇上那边就过不了关,我们的身份特殊,容易让他起疑心,怕是千万个不会同意。”
      李屹道:“老夫人的身份是县主,皇上不会对她怎么样,你和倬良小心一些。”
      赵廷军故作轻松地笑着,没有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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