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私人月亮》眠琴柳岸

73、退缩

　　沈峻心下微凉，他预感到接下来的话大概不是他愿意听到的。
　　他张了张嘴，却无法阻止徐徽明继续说下去。
　　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剖白，沈峻当然要认真地听。
　　沈峻蹲下来，半蹲在徐徽明的面前，仰头看他，就像他小时候那样仰望着徐徽明，仰望着他的月亮。
　　徐徽明深呼吸一口气，接着说：“其实我早料到有这一天。”
　　“无论是我父母发现我是同性恋，还是你父母发现我们搞到了一起，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我都在脑海里构想过千百遍。”男人苦笑一声，“和我想的也差不多吧。”
　　说到这里，男人抬起眼，对上少年的视线。
　　无论多少次对视，少年的目光都是那么直白赤.裸，充满了热情。
　　徐徽明难以抗拒他的眼神，于是飞快地移开了视线，怕自己心软无法说出接下来的话。
　　可他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小峻，我们以后，还是尽可能少来往吧，我们可以是朋友，可以是兄弟，别的就算了。”
　　意料之中的话说出来时，沈峻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冷静。
　　他大概是没法做一个像徐徽明理想中那样沉稳的人的。
　　可他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徐徽明，只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
　　因此徐徽明等了两分钟，没等到回答，才抬起眸来看少年。
　　然后他就发现少年脸上挂着两行泪，脸上净是无措、难过的神情。
　　毕竟他只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没人教过他遇到这种事情该怎么办。
　　霎时间手足无措的人变成了徐徽明。
　　他手忙脚乱地给沈峻擦眼泪，全然忘了自己不该在这时候表现出过分的在意，那只会让对方燃起不必要的希望。
　　“你、你别哭啊……”
　　刚认识时，沈峻是匹孤僻的狼崽子，绝不会把眼泪暴露在他人面前。
　　熟悉之后，有他的照顾，这孩子也不必再流泪。
　　所以徐徽明鲜少看到沈峻哭。
　　“就算我们不能交往，也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做朋友、兄弟的。”
　　沈峻说：“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妈妈就会同意了吗？”
　　徐徽明沉默。
　　显而易见，孙蓉既然不允许徐徽明再去找沈峻，自然也不可能容许他们像从前那样相处。
　　“……我会去向孙阿姨解释。”徐徽明勉强说。
　　“如果解释有用的话，事情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沈峻说，“而且她刚才说了，她要让沈总给我转到京城去上学。”
　　一般来说，录取结果出来后，是没办法变更的，但也不绝对。
　　沈总总有自己的门路，可以帮他转学，只要钱到位。
　　徐徽明愣住，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他没想到孙蓉会做到这个地步。
　　如果沈峻离开S市去了京城，那他们以后就很难再见面了。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可是……
　　徐徽明勉强笑了笑，说：“京城也有很多好大学，你在那边也挺好的，去开拓开拓眼界，或许你见识了更广大的世界，就会明白你不是真的喜欢我……”
　　沈峻再次打断他：“我不会去的。”
　　“我宁可复读一年，再考个学校，也不愿意听从他们的安排去京城。”沈峻说，“复读的费用我可以自己赚，不需要靠他们。而且我对自己有信心，再来一年，绝不会比今年差。”
　　“那怎么能行？”徐徽明急了，“你不能因为我耽误自己的前程，多复读一年就耽误了一年，何况，就算你有信心，可万一明年没考好呢？”
　　反正最差的结果已经摆在面前，再差也不可能比现在差了。
　　沈峻大概已经破罐子破摔，脑子却出奇地清醒起来。
　　他故意道：“就算那样，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从此以后，我们也不会往来了。”
　　徐徽明哑然，一时说不出话。
　　慢慢地，他的眼圈微微红了，再开口时，嗓音也有些不易察觉的哽咽。
　　他说：“即便如此，我也希望你前路光明灿烂，一帆风顺。就算以后不往来，这几年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峻握住他的手：“那就不要离开我。”
　　徐徽明本能地抽回手，却没有成功。
　　少年人灼热的掌心紧紧攥着他的手，力道奇大无比。
　　徐徽明陷入两难：“可是孙阿姨那边……”
　　“你怕她吗？”沈峻问。
　　“也不是怕……”徐徽明顿了顿，一直以来，他习惯了扮演大家所期待的那个角色，这已经是一种惯性。
　　“我也不怕。”沈峻说，“我已经是成年人了，她从前不管我，以后也不可能操控我的生活。我不会去她安排的学校读书，也不会听她的命令和你分开。”
　　“你呢，你就要这样听她的话吗？”
　　徐徽明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这小子狡诈地把来自父母和社会的阻力，偷换概念成要不要听孙蓉的话。
　　徐徽明指出：“我们要面对的不只是一个孙阿姨，还有很多很多的人。”
　　“那你怕吗？”沈峻还是这句话。
　　徐徽明不说话了。
　　他怕吗？
　　他其实怕的。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这样怕下去。
　　就像他不能一直过着被父母操控的生活。
　　既然他绝不会为了满足父母和社会的期待而选择结婚生子，那为什么就不能和沈峻在一起呢？
　　这就回到了最后一个问题。
　　徐徽明看着沈峻，目光仍旧存在着不确定。
　　他说：“小峻，你现在年纪小……”
　　听到这三个字，沈峻就已经想变脸了。
　　无论是徐徽明还是孙蓉，都不断地强调他年纪小、不懂什么是爱，可年纪小和不懂爱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可他还是耐着性子听徐徽明说下去。
　　“……或许，等你长大之后，经历了更多事，认识了更多人，会有不一样的想法。”徐徽明终于袒露出自己内心最大的怯懦，“而我已经快三十岁了，不敢也没那个精力和你赌，毕竟我只是一个无趣的老男人而已。”
　　“你的未来是不确定的，充满未知数的，远大的——”
　　“哥哥。”沈峻的眼睛仰望着男人，亮晶晶的，“你怎么会这样看自己呢？”
　　“需要我用行动证明一下你对我的吸引力吗？”
　　少年说着直起身，一手握住男人正在冰敷的手，靠了过来。
　　徐徽明霎时睁大眼睛，身体止不住地后仰。
　　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在男人唇上来回扫过，让徐徽明忍不住开始耳朵发热，正想偏头躲避，少年却只是低下头，轻轻吻在了他的额头上。
　　亲完后，少年有些羞赧地说：“虽然我并不满足于此……但没有哥哥的许可，我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的。”
　　“你开心与否比我自身的意愿更重要。”
　　徐徽明呆住。
　　他知道，少年总是温柔的。
　　这时沈峻又说：“这些都是你教我的，对喜欢的人要礼貌、温柔，要尊重他、理解他，我在像你说的那样去做。”
　　“所以哥哥，你看我这么乖，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们还像从前那样，你现在不想答应我也没关系，我可以继续追你，直到你同意为止。”
　　徐徽明严肃地说：“像以前那样是不行的，不管是哪个学校，你都必须去读书。别的事情就算了，这件事绝对不能任性。”
　　沈峻脸上露出一瞬的不快，但马上又调整好表情。
　　“去读书可以，哥哥要付出什么代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