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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梦境,通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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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没有梦境?”埃德蒙·卡迪斯关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摇摇头。
我们漫步在花园的小径上,穿过阳光与树荫织起的斑驳空间。
这几天来,一直都是卡迪斯长官亲自来寒暄问候,每天,都是一模一样的流程。我不敢对这种重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厌倦,生怕被发现还有之前的记忆。
倒是他自己这次略显疲乏:
“完全是空白呀。”
阳光洒在他的睫毛上,漂染成淡淡的金色。
“梦境有那么重要吗?”我试探着问。
“梦境是‘重’排出很重要的通路,所以——”
“所以还有别的通路喽?”我打断了他。
他平和地笑笑:“当然,‘重’还可以通过外在的形态排出,只不过比较麻烦。”
“是啊,做梦倒是简单省力。”我踩着树下的光斑,看着光影在脚面上流动。
“主要倒不是程序上的‘麻烦’繁琐,”他补充道,“而是太不可控。不同病人,只有在‘重’排出的那一刻,我们才知道它落到了什么地方,形态是什么。有时候,‘重’甚至能够造成巨大的灾害。而提前应急准备几乎是不可能的。”
“诶?”意味着个人的悲伤能够对外部世界造成影响么?我感到不可思议。
“所以,治疗中才要尽量让‘重’以内在——也就是梦境的形式排出呀!”
“难道梦境不会造成灾害吗?”
“怎么会?毕竟是梦啊——”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如果‘重’的外在形式足以造成灾害,那么它的内在形态也应该有很大的破坏力吧。”
卡迪斯沉默了,阳光与树影在他的脸上流动,仿佛几条并行的明暗河流。他看着我的眼睛,若有所思。
“对那个人来说,排出的‘重量’重新压回到梦境上,不也是无法躲避的灾难吗?”
“就算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啊,卡迪斯长官。”我注视着男人脸上的河流。
突然,一阵强风吹来,将卡迪斯脸上的光与影揉成一团,他的脸像旗帜般在风中飘摇,杂糅在一起的光影迅速化为一抹抹彩色,仿佛大树落在风中的花朵。
风停了,男人宽阔的肩膀上落满了彩色的花瓣,肩膀上的头却不知去向。他沉默着,站在缓缓流动的光影里,仿佛一只立在河流中央的磐石。
咚咚咚——
敲门声将我从梦中惊醒,我拢了把头发——啊,额头上全是冷汗。我回味着刚才那个失去头颅的身影,感到一阵后怕。
咚咚咚——
门外响起敲门声,这还是第一次。紧跟在诡异梦境后的这一反常令我愈加心神不宁。
我整理好衣服,轻步走到门前,往门缝看去——
唉,什么都看不到。
咚咚咚——
我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不准备应门。突然,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姐姐!”是林奈焦急的声音。
她竟然回来了?难道是德勒兹那里忙完了吗?
“林奈?”我小声道。
“你终于回应我了!”林奈的语调轻快了起来,“快打开门吧!”
我才发现,自己昨晚回屋时,不小心反锁了门。我的心陡然一缩:
糟了!这下要被发现中途醒来过了!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林奈看到我,一下子绽开了笑容:“太好了!你没事!”
不等我设法解释,她环住了我的肩膀,撒娇似的念叨:“担心死了……”
然后倏地一下跳进屋里,像往常一样为我整理窗帘。
“林奈,”我突然好奇,“‘担心’也是’重’么?”
“是啊,”她点点头,“不过,只要在允许的范围内,就不算违反规定。”
“睡得还好吗?”她像平常一样问道,末了又补充了半句,“我不在的这几天。”
“还好。”我平静地答道。心里却暗暗紧张她什么时候问起反锁的事。
“做梦了吧?”
“嗯?”她察觉到什么了吗?我一脸茫然。不知该矢口否认还是该老实承认。
“你的眼神、反应,还有‘检测仪’的温度都是标准的‘梦后’症状——”
“检测仪”?刚才抱住我的肩膀,也是顺势检查了这个吗?几天不见,林奈又多了几分德勒兹的狡黠。
“虽然具体内容难以判定,但是,确实是刚从梦中醒来吧?”林奈用灼灼的眼睛盯着我的脸,快活地说
“做了什么梦?”她挨着我坐了下来。
我摇摇头。
“是不好的经历吗?”她问。
我继续摇头。
“噩梦?”
我的目光停留在空中的微尘上,嘴巴依然闭得紧紧的。
“干嘛这样——”她皱起眉,佯装生气,“干嘛不理我?”
“林奈,梦到底有什么意义?”我开口问道。
“是好事呀,说明心上的‘重’排出来了,治疗有效果了!”她认真地说。
——治疗?难道林奈也被蒙在鼓里,以为我只是在接受“治疗”吗?
对了,她没有在意我将门反锁,大概也是对我每天被“强制沉睡”这件事毫不知情吧。
“然后呢?再到德勒兹那里去?”
“没错,是要去训练室进行‘梦后治疗’,”林奈一五一十地说,“所以,要先进行初步评估,了解病人的梦境——”
“在这之前——”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还说睡得好呢?”林奈笑了。
我没有辩解,继续说道:
“林奈,可以先讲讲这个‘梦’吗?”
展开在林奈面前的,是从枕头里发现的那张纸,准确地说,是一幅画。
河水里,站着一个蓝色裙子的长发女孩,和一只与女孩等高的蘑菇。
右下角的波浪上,浅浅印着波浪似的笔迹:安。
一霎间,笑容像潮水般从林奈·安的脸上退去了。在空气中悬浮的小尘埃里,她渐渐远成了我不认识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