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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孟宴臣(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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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亦骁爱喝酒,但他酒品不好,一喝醉就鬼哭狼嚎,整间酒吧都回荡着他撕心裂肺的吼叫,活似人间炼狱。
当事人毫无所觉,抱着孟宴臣肩膀涕泗横流:“牛郎,我对不起你啊!小喜鹊不是故意的,你原谅小喜鹊吧,牛郎!牛郎!”
饶是孟宴臣雅量海涵,也不禁气得额头青筋直跳,“你非要在这里喊我牛郎?”
旁边一群损友拍桌大笑。
孟宴臣肩宽腿长,气度修修如竹,身形亭亭似柏,又要一股神秘的忧郁色彩,方才甫一迈进酒吧,就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目光。这会儿听到肖亦骁喊他“牛郎”,不禁心生误会,几个身家丰厚的大姐已经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了。
韩廷调侃:“要不要给你安排俩保镖,我怕你半路被人劫色,皎皎哭死。”
“……不必。”
孟宴臣只是浅酌,并未喝太多酒,从湾流包间走出来时却有些脚步不稳,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一名女服务生伸手搀扶,孟宴臣避开了,淡淡道:“谢谢。”
差一点就触碰到了。
叶子失落地看着他走远,这是第三次了,自己分明站在孟宴臣面前,他的眼眸始终淡泊如水,从不曾倒映出她的影子。
“看什么呢。”韩廷扶着烂醉如泥的肖亦骁,他看清女孩眼中的不甘,了然一笑:“喜欢孟总?”
叶子抿唇微笑,做出腼腆含羞模样,却遮掩不住眼底勃勃野心。
其实不仅仅是她,湾流酒吧里的调酒师服务生迎宾员,清一水儿的帅哥美女,日日出入名利场,见惯风花雪月,纸醉金迷,谁不想凭借年轻漂亮打一场翻身仗。
这里面起码有一半人将目光放在孟宴身上。
资历深的服务生看不惯叶子扭扭捏捏,悄悄翻了一个白眼,装什么清纯小百花,大家谁不知道谁啊,想过豪门阔太太的生活就公平竞争呗。
她一屁股将叶子挤开,坦坦荡荡地问:“韩少,孟总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你给说一说嘛,就算我们没那个命进孟家,跟孟总谈一场恋爱也不亏啊。”
韩廷脾气好,语气温和地提醒:“那恐怕晚了,你们孟总他心里早就有人了。”
叶子一惊:“是谁?”话语脱口而出,才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过急切,露了行迹,于是尽心描补:“我的意思是孟总那么优秀,什么人能配得上他?”
韩廷笑意有所收敛:“配不配得上不是你说了算的。”想到那个年少惊艳,近些年越来越美貌的女孩,意有所指地感叹:
“他喜欢的人是一个美好纯净似月光一样的女孩,孟宴臣他啊,可真是一个贪心的家伙,从年少起就一心想要拥明月入怀……”
美好纯净似月光?
叶子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完美的人,她还想再问几句,一起来做服务生的同学好心将叶子拉开,“算了吧叶子,我们跟孟总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说句不好听的,离开湾流咱们连孟总的面都见不到啊。”
“不。”
叶子低喃:“我知道在哪里能见到他……”
……
熬到深夜,终于下班了,叶子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风风火火地赶往老城区,在半荒废的公园一角,隔着萧萧纷乱的花木,找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果然在这里。
叶子有一点点得意,为这个她知道而别人不知道的小秘密,仿佛她同孟总之间也没有那么遥远了,单方面开始建立亲昵关系。
其实叶子能够发现孟宴臣这不为人知的一面,还是源于一次巧合。
有一天,叶子来这附近做家教,回去时天空忽然下雨,她将书包顶在头上,同雨中的其他人一样浑身湿淋淋黏腻腻,急匆匆往家里跑。
路过荒凉的公园时,叶子的脚步戛然而止,她看到了让人十分惊异的一幕。
几个在此玩闹的孩子结伴离开,一个西装革履,儒雅清冷的青年,缓缓从树底下走出来,浑然无视冷冷雨丝,径直走到秋千边,默然坐了下来。
叶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又这么奇怪的男人,五官并非传统意义上浓眉大眼阳光端正的帅气,组合在一起却有种特殊味道,蕴藏着致命吸引力。
他就那样穿着价值不菲,剪裁精致的正装,每一片衣角都熨帖平整,连一丝儿多余的褶皱都没有,衬衣板板正正,领带规规矩矩地伏在喉结下面。
这样一个严谨禁欲的人,竟然在濛濛雨雾中,在荒无人烟的树荫边,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架简陋的秋千上,半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叶子莫名想要发笑,又觉得他有些可怜。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孟宴臣。
后来不久,叶子去做代驾挣零花钱,好巧不巧抢到了孟宴臣的单子。浓浓夜幕中,叶子一眼就认出了他,可惜孟宴臣平平淡淡地坐在副驾处,全程闭目养神,除了礼貌性地道谢,一言不发。
同学们经常夸叶子漂亮,孟宴臣却从未认真瞧她一眼。
……
这是一片发展滞后的老城区,周边基础设施逐渐染上岁月痕迹,锈迹斑驳,国坤集团在这附近并没有产业。
但孟宴臣经常来这里,因为公园对面就是顾白月居住过的梧桐小区,依稀留有故人痕迹。
当年季如兰重病缠身,自知命不久矣,却坚决不同意顾白月卖房子折现。一是早些年倾家荡产救治顾应军,最后人财两空,给了季如兰前车之鉴。二来,季如兰也怕自己走后,顾白月在孟家寄人篱下,万一受了委屈想家,连个放肆大哭的地方都没有,只要老房子还在,多少是个退路。
种种考虑之下,老房子成功保留下来,顾白月偶尔会回来住一两天,孟怀瑾和付闻樱都知道。
今天晚上,肖亦骁说了那么多话,孟宴臣只记得一句,他说:
“皎皎要回来了。”
说来可笑,孟家收养皎皎,为皎皎改了名字,他与顾白月成了法律上的兄妹,两人反倒不似以前那般亲密无间。
先是他出国留学,废寝忘食,终于取得金融和管理方面的硕士双学位,在国外一待就是几年,逢年过节也不曾回来,最多打一下视频电话。
后来皎皎考上了京大艺术学院,前两年在外地读书,大三出国做了一年交换生,好不容易到了大四课程少了一些,又跟着姚见萍的舞蹈团巡演参赛,积累舞台经验。
兜兜转转,聚少离多,这么些年下来,两人能够清清静静坐下来说话的机会,屈指可数。
好在孟宴臣早就习惯了忍受寂寞,每当夜深人静,思之如狂,不可自抑的时候,他就会来这里坐一坐,瞧一瞧月亮,平复震耳欲聋的思念之声,然后坦然地回去等待黎明。
孟宴臣原本只是被肖亦骁的话触动愁思,并未心存奢念,但他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守到一份意外之喜。
“皎皎,我们到了,快醒一醒。”
顾白月裹着棕熊毯子,睡眼惺忪地醒来,往车外一看,确实回到梧桐小区了,她软乎乎地跟助理花姐道谢。
“这什么小区,也太破了吧?”花姐快人快语,下来之后先嫌弃了一通,一边帮顾白月拿旅行包,一边问:“真不用我把你送回孟家?”
顾白月摇头:“不了,深更半夜的,别打扰大家睡觉。”她有时跟着舞蹈团去外地演出,若是赶上夜里回来,就会一个人回梧桐小区住,第二天再回孟家。
总不好闹得一家人出来迎她。
“行吧。”花姐让司机等一会儿,不顾顾白月的推辞,坚持要提着东西送她上楼,“不看着你平平安安到家我不放心,小孟先生那里我也不好交代的,你不知道,他跟我说注意事项时严肃的不得了……”
顾白月笑弯了眸子,“哎呀,他故意吓你的,其实哥哥心可软了……”
花姐咕哝一句:“那是在你面前。”
演出结束后顾白月就卸了妆,一路上都在补觉,只喷了点保湿水,纯粹的素颜朝天,一张巴掌大的鹅蛋脸莹润通透,肌肤吹弹可破,在月光下莹白似玉。
花姐近距离照顾她那么久了,冷不丁见了都五迷三道的,搞怪地说道:“我算是知道孟太太为什么不许你随意对别人笑了,你再笑我会犯罪的,皎皎。”
“你又在逗我……”顾白月不以为意,“对了花姐,我上次拜托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花姐:“有点眉目了,你等我明天确认之后,再慢慢跟你说。唉,我是真搞不懂,你可是孟家千金大小姐嗳,那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能为了区区五斗米折腰?再说了孟家人肯定舍不得……”
顾白月不以为忤,也不回避问题,坦坦荡荡地跟她说:“因为我并不是孟家亲生女儿,只是养女啊。”
电梯到了五楼,顾白月用钥匙开门,今天太晚,花姐和司机又都急着回家,顾白月没有留客,在阳台注视保姆车缓缓起步,洗漱过后换上睡衣,正要拉窗帘睡觉,视线冷不丁捕捉到对面公园一抹模糊身影。
即便那身影轮廓模糊,仿若被晕染开的水墨画,顾白月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她来不及多想,踩着拖鞋飞速下楼,衣摆在暗夜中开出绚丽的花,奔赴一个非常思念的人。
然而,顾白月到底慢了一步,等她来到楼下时,公园里已经人去楼空,只留一架秋千在风中慢慢摆动,发出吱哑吱哑的叫声。
像一下又一下沉重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