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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同伴出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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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房间内沉默,刹那间,空气凝滞,连摄像师激动的手,都僵硬住。
说好的大战呢?说好的“英雄”呢?楚文斌听到这四个字,都懵逼了。
他的拳头都热起来了啊!
“你,”楚文斌咬一个字,牙缝漏出气氛,“是不是在耍我?”
“我?”尺绫愣住,指指自己,一脸无辜,“啊,我不是已经道歉了吗。”
你自己打烂碗,是你自己的事,饭不要了,也是自己的事。
楚文斌感到自己被羞辱了,他满脸通红,紧握拳头就想上来给眼前这贱人一拳。
尺绫见他迈步:“诶诶诶别动!”
楚文斌愣住。
尺绫溜出门口,楚文斌再度握紧拳头,想要追出去,不过二十秒,尺绫拿着扫把进来。
他从门口的第一块碎片开始,一直扫到楚文斌脚边,动作干练柔和,嘴上念念有词:“你先不要着急,不要踩到碎片,不要脚伤了,很疼。”
这连续三个“不”,把楚文斌搞迷糊了,这贱人究竟是把他当敌人,还是当朋友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狐疑盯着尺绫,质问:“你脑子有病吗?”
尺绫一边扫地,一边点头应允:“对啊,你怎么知道。”
楚文斌:“……”
楚文斌的瓜子仁脑承受不了这超速运算,他努力解读刚才发生的事,最终提炼出一个词——阴阳怪气。
他大惊:你这小子肯定在羞辱我!!!
楚文斌尖锐:“你端鸡屁股鸡脖子给我,要给我点颜色瞧瞧,心里肯定是这样想的的吧——‘有我在,你什么好吃的都没有,只能吃些下流东西!’”
尺绫蹙眉,他疑惑着,为什么要给黄色他瞧瞧。这种好东西,自己都来不及看。
楚文斌继续嘶吼,歇斯底里:“你被我识破后,轻飘飘说‘我很抱歉’,一副跟自己毫无关系的样子,好像在说‘哟哟哟都是你自己被害妄想,我只好让让你吧’这不是羞辱还是什么?是什 么!”
尺绫二度蹙眉:好像有这个道理。
楚文斌癫狂了:“你,你居然还假惺惺帮我打扫,这明摆着要讥讽我没有自理能力。我骂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居然说是?你这不是就是反讽我脑子有病吗?你心里面早这样看我了吧!”
尺绫思索,点点头:确实是这样骂过。
楚文斌顿感五雷轰顶,浑身被凌辱,刹那间嚎哭起来,尺绫见此情此景,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上前安慰。
房间里没有纸巾,尺绫揪一根茅草,递过去:“对……”楚文斌抬头只望一眼,通红的眼睛瞬间悲凉,他挣扎冲出房间。
“你是贱人,大贱人!贱中之贱!”
尺绫在原地,望着狼狈的身影,独自在风中茫然。
山里的天黑得早,太阳被遮住,迅速陷入昏沉,坠落进渗人的黑。
楚文斌看着繁密树木,叶子随风摩擦出沙沙声,好似鬼魂从身旁路过,起一身鸡皮疙瘩。
唯一一个跟出来的摄像师,打开手电筒,刚刚这小屁孩跑得太快了,手机都忘记带就跟出来了,现在身处偏僻山路,虫子一叫,简直阴风瘆人。
“你别乱动。”这着实有些危险,阴森森的山路,村里人都不敢走,摄像师还是惜命的,叫住楚文斌。
楚文斌还在气头上,虽然被风吹灭一半,可男子气概怎能允许自己轻易回头呢?
他当然是要大步往前走,绝不回头,不然让观众们看见了,自己算什么男人?
摄像师:“别走了!”
楚文斌:“不要,别管我,你别拍了!”
摄像师一抹汗,跟上去,这孩子真的有十六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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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绫正在屋里埋头,捧着鸡汤小笼包吃,暖意传入手心,丝丝缕缕,发丝都快沾上碗沿。
奶奶给他夹鸡翅膀、鸡腿、鸡心、鸡肾……尺绫虽然不爱肉食,但听见老人叨叨念着再不吃每天就坏咯,才犹豫着接受。
肉的味道并不坏,更何况这是农村土鸡,肉质一等一的好,光是鸡皮都香得咬不动。熬出来的汤更是天然醇香,隔着十来米都闻得到香气。
尺绫坚守底线,一脸正经:“虽然这个鸡很好吃,但我不会爱上吃肉的。”
被塞了好几碗鸡肉后,导演组突然举着摄像机,一群人找进来了:“现在天黑了,楚文斌还没有消息,我们也联系不上他。”
尺绫吃鸡被打断,抬抬头,“然后呢。”
导演组心虚打补丁:“你们瞧啊,外面天这么黑,他一个人刚刚来到这,人生地不熟是不是?多危险啊。”
爷爷奶奶歪头:“你们那些扛大炮的,不是看着这娃子的吗,人怎么还能丢咯?”
导演组被这般质问,脸上一红:“有是有,摄像师去跟拍了,但是太急,他没带手机。我们真联系不上。”
爷爷奶奶焦急擦衣角,站起来。这些个孩子可是和孙女交换回来的,要是出什么差错,人家有权有势,肯定会怪到自家头上。
拎起手电筒,俩老人就要往外走,本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尺绫,突然出口,对惶恐的老人说:“你们坐下吃饭,我出去找吧。”
老人愣住,尺绫放下碗,抹抹手站起身,
“你们去了也是白费力气。我和他年纪差不多,能玩到一起,他肯定听我劝。”
老人们张大嘴,望这个纤细的孙子,见他接过手电跨出门槛,才犹豫相视一眼,坐下。
这个姓楚的新孙子,脾气的确很暴躁,俩老人抓摸不透城里人脾气,都有点害怕。
但同样是城里来的人妖孙子,懂事不少,人也细心。果然,城里人不能一概而论,也分很多品种。
尺绫出门,打开手电筒,导演组才问他:“你为什么要主动出来找楚文斌?”
尺绫懒洋洋:“多点镜头啊。”
节目组:……这是可以说的吗?
才相处一天不到,尺绫的轮廓隐约出现在节目组面前,性情温和、懒洋洋,可谓是个纯度百分百的好孩子。
可惜,生性不喜闹,在这个节目里,可不算什么“好品质”。
夜路陡峭,杂草丛生,依稀靠着一明一暗的小手电,能有两三米的视野。
山里的夜路危险,还多虫蛇猛兽,村里人都不敢轻易走。尺绫踢路上的小石子,沿进村时的路走。
这附近也就这样一条像样的路,也是他们来到这里后,唯一走过的路。楚文斌就算脑子不太好,那种情绪崩溃时,下意识也只会选熟悉的路。
沿着往下走十来分钟,早就没有人烟,只剩窸窸窣窣的树荫。
跟拍的摄像师心里也毛毛的,望见尺绫,他却若无其事,好似饭后散步,甚至还逗树上小鸟。
导演组问:“你怕不怕?”
尺绫逗鸟:“啜啜啜。”
终于,在历经半小时后,看到远处坡下两个孤单身影。
楚文斌停在路中间,背着身,孤零零,百无聊赖地揪着路边的草。
他们的手电筒在争吵过程中掉下山崖,本来暴躁如雷的楚文斌和摄像,听到山谷底下传来的悠长“啪——”声后,彻底陷入死寂中。
他们就这样原地蹲守将近半小时,两人被山风吹得瑟瑟发抖,在黑暗中手足无措。
听到坡上的脚步声,楚文斌敏感抬抬头,望见一束光,几个身影若隐若现。
他手边的草被揪得满是缺口,惨不忍睹。他低低骂几声,正准备站起来,却突然瞥见一个影子。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可即便在黑夜的人群之中,那个城市小伙伴尺绫,尤其亮眼。
他呸一声,立马转身,叛逆起步。
摄像师涕泪横流,见到熟悉的同事,感动万分!楚文斌输给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向尺绫这个贱人屈服。
摄像师立马拉住他:“别走了,别走了,我腿要断了。”
楚文斌挥手挣脱,他虽然个子瘦小,力气却很大,一把甩开摄像师。
坡上突然出声:
“停下。”
楚文斌顿顿,余光瞥见坡上的影子,意识到声音从何而来——尺绫又在抓弄自己。他不理睬,执意要迈步,背后再度传来一声严肃:“停下。”
没有任何轻薄,只剩肃穆冷峻,明晃晃的一道命令。
楚文斌回头,望见来者居高临下,黑夜的手电光蒙上朦胧,自己自下而上望对方,眼前起一层清冷迷雾。
“嘶嘶……”
一阵气弱声忽地窜上他耳畔,身躯不由自主打颤,楚文斌缓缓移眼,当看到三角蛇头那刻,浑身汗毛战栗。
一条花纹斑驳的原矛头蝮,正悬在他头顶的树丛上,两只眼珠子直勾勾盯来。
受到惊吓的大叫卡在喉咙里,楚文斌咽口水,却只听到嘶嘶煤气声,一遍又一遍萦绕耳边。
他的鼻尖,与蛇,只相隔三十公分。
要是刚刚一冲出去,百分百和蛇撞个正着,现在就在送去医院的路上了。
他想退后,刚冒出意图,缓缓抬起后脚跟。坡上又传来轻轻一声:“别动。”
楚文斌的腿一下子定住,如施魔咒。
楚文斌的心跳快要炸裂,呼吸比任何一次都重,他紧张地注意到余光角落,坡上的尺绫正放下手电筒,独自一人,往这边走来。
对方的脚步每接近一步,五官便显露多一点,脸颊、眼睛、眉毛,整张面庞在逆光的阴影下,逐步清晰。
楚文斌心胸麻痹,窒息感冒出。
毒蛇开始攀爬,从树丛堆里落到一根细弱的树枝上,又咔哒一掉,落到楚文斌的肩膀上。楚文斌望见枯叶的蛇背,心生绝望。
“嘘。”尺绫轻轻吹,伸出一只手。
尺绫先是半只手,伸到蛇与肩膀前,然后顿顿,又变成一根手指,轻轻从空隙挑起。此刻蛇已经在楚文斌身上缓缓游动,他清晰感受到,冰冷的蛇鳞滑过自己的颈脖。
“不要动。”尺绫又轻声。他的手指挑起蛇腹,毒蛇拱起一座弯弯的小丘,空隙变得越来越大。他又将四只手指伸出来,变成温热的掌心,缓缓托住毒蛇,蛇依旧微微向前游。
蛇头传来的煤气泄露声逐渐变轻,缓缓转为嘶嘶的吐舌声,蛇从楚文斌肩头,被托到半空中,又落到尺绫的小臂上,半截蛇体已经脱离后颈。
游蛇慢慢爬过去后,楚文斌才敢移动,第一步,第二步……脚跟都在颤抖。
【我去,原矛头蝮!剧毒蛇!】
【吓到我了,尺绫好勇,居然直接上手了?】
【这蛇我知道,五年前我在山上见过!我抓起它尾巴,它突袭我脖子,咬到大动脉,幸亏我是体育生,在树下躺了三天三夜,才全身换血,长出新的头!】
楚文斌惶惶跑回人群中,转头看仍与蛇纠缠的小伙伴,只见到半边背影。
尺绫没有一丝害怕,从容平静,仿佛他是蛇的领主。此刻正一只手托捧着蛇,慢慢蹲下,繁密生长的野草在他手边轻晃。
黑暗深不可测,蛇头摇摆,身躯弯曲着,轻柔、神秘地匿入属于它的枯叶堆中。
【天啊,妈妈,我好像看到了神】
【太优雅了。这动作,震撼我一百年,可以拍文艺野生大电影了】
【你们不觉得,尺绫有点懒意,长相也有点媚气,很像蛇吗】
楚文斌屏住呼吸,直到尺绫起身那刻,才猛然吸入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心口咚咚咚跳个不停,快炸开了。
刚刚是和死神擦肩而过啊!他虽然是男子气概爆棚,可他又不是神仙,被咬一口抗不过去,真要上西天。
而尺绫呢。
楚文斌脑海中瞬息而过,占据视野的不是尺绫清晰的面庞,是他向自己走来时,面上一团模糊阴影。
那不是神,也不是魔鬼。
更像是优雅的——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