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西府怀生

17、17

　　杨雪打印了和杨长恩的合照，藏在自己的枕头底下，每晚入睡前，她都会拿出来瞧几眼。

　　照片上的他们不再是从前稚嫩的模样，眼角眉梢爬上了成熟和风霜，尤其是杨长恩，他的眼神不像从前那般明亮炯炯有神，藏着许多心事。二十几岁的年纪，头发就白了一小半。

　　杨雪心疼地摸了摸杨长恩的脸，她不明白，为什么像哥哥这样好的人会遭遇这些破烂的事。明明成绩很好可以考上很好的大学，却因为要养活她放弃了学业。后来又因为她入狱。两次都是因为她，无怨无悔，让她心里更加难受。哥哥为她做了太多的牺牲，而她呢？她能为哥哥做些什么？

　　一夜无眠，杨雪早上起床去学校，大一课程少，她忙完功课就会去打工。这日，杨雪背着背包刚走到校门口，打算骑共享单车去店里上班，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眼前一黑，晕倒了。

　　再次睁开眼是在深夜十一点，杨雪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看见杨长恩一脸担忧地坐在她的身边，低着头，看不见脸上是什么表情。

　　杨雪隐隐意识到，自己心脏病犯了。

　　医生和杨长恩说，最好尽快动手术，手术费用大概要四十万左右。四十万，他上哪儿去凑这么多钱？

　　杨雪冲杨长恩笑了一下，为了不让杨长恩担心自己的身体，她对他说：“哥哥，我没事。”

　　杨长恩深吸了口气，喉咙有点疼，这病要是他得该多好啊？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妹妹？

　　杨长恩：“雪儿，这段时间你在医院好好休息，过几天要动手术。”

　　杨雪摇头拒绝：“我不动手术。”

　　杨长恩：“怎么不要？医生说了只有动手术病才能好，而且这病不能拖，再拖下去...” 恐怕没几年了。

　　杨雪明白杨长恩的欲言又止，她说呢最近怎么老觉得身体乏力，有时候胸闷喘不上气，原来是老毛病又开始了，“哥哥，我不住院，我回家休息几天就好了。”

　　杨雪掀开被子就要走，杨长恩按住她的肩膀，“听我的，好好躺着别动。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养好身子准备以后动手术，其他的事情交给我，明白了吗？”

　　杨雪心知拗不过杨长恩，继续躺在床上，“好。我听哥的。”

　　杨长恩离开医院的时候，天瓢下了毛毛雨，一路上，他的脑海中一直浮着一个数字。

　　四十万，四十万，四十万，他要怎样才能拿到四十万。

　　“我一个月给你十万怎么样？”

　　“杨长恩，干我们这行的来钱可快多了，你确定不考虑一下？”

　　杨长恩一咬牙，买了车票重新回到了会所。杨长恩在这里打工的时候碰见过一个男人，叫王权，王权男女通吃，平常穿着西装一看就是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他手上戴着的价值百万的昂贵手表也证实了这一点。王权已婚有两个孩子，家里虽有美妻但耐不住花花肠子，喜欢在外面偷吃，喜欢个子比自己小比自己瘦的男女。

　　王权第一眼见到杨长恩的时候就来了兴趣，很符合他的胃口，他喜欢。

　　那天杨长恩去楼道扔垃圾，上楼梯的时候碰到王权在楼道抽烟，他快步离去的时候，王权伸手拉住了他，后来这个男人经常来见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话，终于有一次敞明自己的意图，说是想要包养他，但是他拒绝了。

　　王权说过，他经常来这家会所。

　　多年过去，杨长恩想回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上。

　　上天眷顾，他在里面找了个座位坐了几分钟就看到了王权，王权也看见了杨长恩。

　　他走到杨长恩面前，模样和从前差不多，就是多了点白头发，下巴留了一点胡子，更添男人的味道。

　　杨长恩起身：“王先生。”

　　王权坐在他旁边，“这些年没见过你，是去哪儿了？”

　　“换了个地方生活，在安城。”

　　王权有意问道：“怎么突然回来了？”

　　杨长恩横下心，问：“王先生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王权的眼里燃起欲念，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人他可能没几天就腻了，杨长恩那么笃定地拒绝了他的请求并且一去多年，现在又突然提起这件事，惹起他的好奇心，“算数，不过，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转变主意了吗？”

　　“我需要一笔钱，这笔钱对我来说很重要。”

　　“需要多少。”

　　“四十万。”

　　“嘶。”王权笑意盈盈，“倒不少。” 他打量着杨长恩的脸，讥诮道：“你觉得，你值这四十万吗？”

　　杨长恩心凉了半截，犹豫着说出口：“值。”

　　“为什么？”

　　“如果不值，你不会一直来这里，王先生。”

　　王权每次来这里都会下意识地搜寻杨长恩的身影，直到连续三天没看见他，问了张先生，张先生说杨长恩离职了。此后每次，他再来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先扫一圈，没看见想见的人就随便点几个人玩玩。

　　得不到的反而让他心痒难捱。

　　王权眼里含着冰冷的笑意，杨长恩觉得有一把冰冷的刀子戳进了自己的心窝。

　　没想到的是王权竟然同意了，两人加了联系方式，当晚王权带着杨长恩去了一家五星级大酒店，两人度过了第一晚。

　　第二天早，杨长恩手里拿着王权给他的银行卡，再次坐上大巴去安城，雪儿的病有救了。

　　手术将在半个月后进行，杨雪问杨长恩钱是哪儿来的，杨长恩说是自己在网上找人募捐，有一个好心人打了很大一笔费用。杨雪不相信，让杨长恩将募捐的信息给她瞧瞧，杨长恩早有准备，确实有这么一个渠道，但是这上面大部分钱是他注册了一个陌生账号转的。

　　吴心得知杨雪要动手术的事匆忙来医院看望，对于杨雪，他是拿她当亲妹妹看的。

　　“雪儿，心思不要太多，要轻装上阵！明白吗？”

　　趁杨长恩不在，杨雪道：“吴哥，你帮我查查，我的手术费用我哥是怎么筹到的。”

　　“长恩不是说了吗，网上募捐，有好心人给你们捐款。”

　　“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吴哥，你帮我留意一下我哥，最近这几天老不见我哥，有时候他接了一通电话就走了，也不知道是去干什么了。”

　　吴心：“好，我帮你留意。”

　　其实吴心也有点起疑，他离开医院给杨长恩打了一通电话，一共打了三次，都没人接。

　　是去干什么了？

　　吴心打车来到杨长恩的住所，他有他们家的钥匙，开门走进去，屋里面没人，一直到晚上杨长恩都没有回来。准备离开的时候，门口响起了脚步声，杨长恩进门后看见吴心站在家中，神色有点不对劲，“你怎么在这儿？”

　　吴心：“长恩，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接，你去干什么了？”

　　杨长恩：“手机静音了，怎么了？”

　　吴心：“也没什么，想来看看你，你的脖子怎么了？”

　　他突然注意到杨长恩的脖子上有一个红色的牙齿印记，这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你...”

　　杨长恩反应过来伸手挡了一下，不过已经迟了，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那件事情，不能让他们知道，尤其是雪儿。

　　吴心试探道：“你交女朋友了？”

　　杨长恩错愕地点点头，胡乱应道：“恩，交女朋友了。”

　　吴心强颜欢笑：“恭喜，恭喜。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啊？怎么不和我说，不够义气啊！那个，既然你已经回来了，那我先走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杨长恩没有追出去，吴心走后，他关上门走进浴室，看着镜子中浑身的伤痕，有几条鞭痕已经开始结痂，苦笑不已。

　　王权就是个变态。这样变态的日子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结束，杨长恩收回眼神，用冷水冲洗了一下身体，洗完澡直接上床睡觉。

　　他做了个噩梦，他梦到杨雪站在悬崖边跳了下去，嘴里说着失望痛苦的字眼。

　　一个激灵惊醒，浑身滚烫，他发烧了。

　　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拿起手机迷迷糊糊拨通了吴心的电话，吴心听对面声音有点儿不对劲，“吴心，我发高烧了。”

　　吴心重新回到出租屋，带杨长恩去医院打点滴，病房中，有一对情侣坐在他们对面。

　　女孩依赖地靠在男孩的肩膀上，男孩心疼地看着女孩，抬手手背贴在女孩额头上检查体温是否有所下降。

　　杨长恩虚弱地靠在椅子上，肚子有点儿饿，他今天一天没吃什么东西。吴心去外面买了份青菜粥回来，杨长恩的手在挂点滴，不方便，吴心就一勺一勺喂给杨长恩喝，眼神时不时瞥向他脖子上的红色印记，一股醋意腾得升起，他有什么资格吃醋呢？想想真是可笑。

　　杨长恩喝完粥休息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没听到声音，吴心拿起电话，备注是：王先生。

　　他正想接通电话，电话又挂掉了，点进去，通话记录显示杨长恩这段时间经常和这个叫王先生的联系。

　　王先生是谁？

　　“叮——”短信声响起，吴心点进去看：明天晚上十点，大豪酒店301见。有好几条短信都是这个王先生给杨长恩发的，其中有一条短信他看了很久。

　　也是王先生发的。
　　钱已经给你打过去了。

　　吴心将手机放回杨长恩的口袋，给杨长恩发短信的手机号和未接电话王先生的是一个号码，王先生约长恩明天晚上在酒店见面，晚上，酒店，吴心不得不多想。

　　他扭头看着杨长恩苍白的脸，长恩，是我想的那样吗？这个王先生，是你喜欢的人？

　　半个小时后杨长恩醒了，挂完点滴烧也退的差不多，医生给开了点药就回去了，夜晚，吴心送杨长恩回出租屋。

　　“吴心，麻烦你了。”

　　吴心酸涩道：“我不怕你麻烦我。”

　　杨长恩心里一暖：“时间不早了，你不用送我，快回学校吧。”

　　吴心：“没事，我送送你，也不远。今明两天学校也没什么事，不用管。” 就让他陪着走一段路吧。

　　杨长恩：“上次还是我和雪儿送你，时间过得真快。再过一年你是不是就毕业找工作了？”

　　“是啊，我打算在安城找一份工作，留在这里，和你们一起。”

　　杨长恩：“嗯。”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呢？改天有空带出来见见？”

　　杨长恩：“好，下次有时间我带她来见一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