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番外 COLD RAIN ...
-
番外 COLD RAIN
（有关阿吞仔的补完）
行程愈向北移，时序便愈加分明。十二月，伴随着来自大西洋的呼啸阵风和潮湿空气，凛冬已森然盘踞。
Alaska，这座城市已有数十日被铅灰色的天空所笼罩，阴雨不绝。抬眼望，整个天幕仿佛是曼特尼亚，或韦罗内塞笔下阴暗晦涩的油画背景，用笔深邃，不可捉摸。
深夜11点，寂寂无人的车道上，两盏车灯散着橙黄色的柔光，遥遥地穿越雨幕，把湿漉漉的道路照亮。
吞佛伸长胳膊，把车厢里的音乐声调到最小。只放一只左手懒懒地搭在方向盘上，随心所欲地控制着前进的路线。方向盘上，漆黑的皮质包裹质感冰凉，把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映得更加白皙修长。
没有背景音乐的车厢内，安静得只听得到来自胸腔的起伏跳动声。
车窗外，雨水依然下个不停。他打开雨刷器，看两根长长的金属杆平行着，在玻璃上左右移动，不断把淋漓的水纹刷干——如踏韵律一般的动作，却总不曾相交。
他朝后视镜瞥了一眼，把方向盘打向左，跑车利落地开离主干道，速度平稳地向一条林荫小道驶去。
在这里工作的几个月里，他住在公司安排的公寓。这块区域原本就不是什么繁华热闹的所在，在寒夜里更显得荒僻——没有车辆往来，视线所及的地方，徒留那些孤零零的街灯，以及街灯下，在斜风细雨里萧瑟的冬青树枝叶。
这样的安宁静谧，几乎会让人转瞬回到某个过去。
他无意识地弯了弯唇角。
他这一次的美国之行，可谓进行得相当顺利，预定的工作基本都在时间表之内全部结束，有的部分甚至是超额完成。
而剩下的公关打通、人缘交际，无非是伴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你来我往——这样的场合他谈不上有多喜欢，却也能悠然玩转。这似乎是一种天生的本领，无论在什么地方，他都有足够的能力和手腕来从容应对，除了——
汽车转过一个弯，流转的思路很快被打住，他轻轻咂了一下舌，猛然一踩油门，眼里闪过一丝含义不明的光。
不一会儿，前方隐隐约约现出一栋别墅线条刚硬的黝黑轮廓。
他把车停在别墅前，关灯，熄火，刚要打开车门，不期然的，耳边忽然响起一段悠扬的旋律。
他轻轻皱眉，反身坐回驾驶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蓝色的外视荧光屏上，闪着两个大字：九祸。
轻挑了一下眉角，他打开手机翻盖：“祸后。”
“吞佛。”电话那一头，正是他的顶头上司九祸。
“是……已经全部完成了……好的，我会再去看一下。”他一面点头，一面在脑海里排列出接下来的行程。
“对了，有件事有必要提一下，”简单地交待完一些工作事项后，他的女老板忽然开口：“旱魃跟我说，你很能干，他有意想让你留在美国。”
他全然没有惊讶，只是淡淡一笑：“哦？”
他听见电话那头，九祸沉默了一下，语气平静地说：“我只想告诉你，继续留在那边，还是回总部来，决定权在你。”
——留下来，或是回去。这是他出国之前就预料到了的结局，没有一点意外，分岔路在他的眼前如期地铺展开来。
“我知道了。”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依然优雅有礼：“多谢祸后赏识，我会好好考虑。”
阖上手机翻盖，他抬眼看了看窗外，雨势并没有渐弱的迹象。
下一秒，他果断地打开车门，在绵延的冷雨中，走向自己在这座城市的临时公寓。
***
与寒气逼人的室外相比，开着暖气的房间几乎是温暖如春。打开房门的一瞬间，似乎有一团团的白雾伴随着呼吸出入口鼻。他把绕在脖子上的格子围巾拉松，右手解开白色长大衣的腰带以及双排扣，脱下来挂进衣帽间——这种大部分男人穿上去都会毁掉的颜色，却被他穿得格外优雅有型。
把钥匙、公文包什么的悉数扔在玄关，没有换拖鞋，他光着脚，径直走进浴室。
莲蓬头里，高温度的水柱喷洒而下，在一瞬间打湿他的长发和身体，灼烧他发肤里携带的凛冽寒气——他几乎是迷恋着这种极热与极凉的碰撞感，哗哗的水声中，如同冰火交融，可以瞬时爆发出战栗般的快感。
热气很快升腾，对面的镜子里，一片水雾朦胧。他上前一步，叉开手指，在镜面上抹出五道清晰的印迹，映出自己的面部轮廓。
——从发梢到眼角，从额头到鼻尖，从耳廓到下巴，他看到水流在脸上划出一道道模糊而完美的弧线，让他的面容变得陌生又熟悉。
如有引力暗暗牵引，他手指轻动，有意无意地，在镜面下方的角落里轻划出一行小小的字母。
S，N，O，W。
有细小的水流顺着字母的末端蜿蜒而下。
半秒钟后，待到他反应过来，禁不住对着自己哑然一笑——
镜子里，那双吊梢的眉眼在腾腾的热气中暗晦不明，只是眸底若隐若现，似是要闪出几分异样的光彩。
***
等他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壁上的时针已慢慢指向一点。
长夜漫漫，不知为何，他却丝毫没有睡眠的情绪。穿着白色的厚浴袍，他起身去茶水间冲上一杯热红茶，然后舒展着身体，在窗前的沙发上坐下来。
这个房间似乎有很好的隔音效果，他几乎听不到雷声雨声，抬眼望向窗外，只能看到间或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在一片阴霾中闪耀出刹那的光火。
没有任何征兆的，他忽然想起一年前，那个雨季初来的夜晚。
那时候，他身在平安路，梅花坞。
同样的一个午夜，在他身边，有一个绿发的青年安然沉睡。他悬着手，动作轻柔地触碰对方，眉睫，鼻梁，发梢，隔着薄薄的空气，用手指掌心去熟识那个人身上的每一处细节。
他微微勾起唇角，想人真是生而怪异的物种，万里的航途只在朝夕，咫尺的距离却无法逾越——
然而，这种无端的不确定，似乎又正是人生的乐趣所在。
这时候手机声响。
他看一眼来显，慢吞吞地接起电话，声线慵懒：“喂……你是不知道有所谓时差这个东西的存在吗？”
“会这样抱怨，难道你这会在美女的床上？”半点没有歉意，那边只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好了，那你就不想知道，我无视时差来打扰你的理由吗？”
“说说看。”
“你还记不记得去年4月，在公司楼下等你的那个绿色头发的年轻人？”
“哦，”他眉头轻轻一皱，语气却极为平淡：“如何了？”
电话那头，伏婴师默默一笑：“只是无意中见到，然后想告诉你，在他那里，我找到了一条青色的鱼，一时兴起……就准备买下来。”
左胸口的位置好像被什么拉扯了一下，他继续不动声色地问：“然后呢？”
“然后……”没有回答，那头忽然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他站起身，“哗啦”，一个大动作，伸手把窗帘全部拉开。
玻璃窗上，映着室外不曾断绝的风雨，那双金琥珀色的眼睛显得一如既往地冷静，下一瞬，却从眼底忽现出一丝深深笑意，他对着手机，淡淡笑道：
“伏婴，你是不是觉得，可以让别人欠你人情的机会，无论几次，都不会嫌多？”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番外 COLD RA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