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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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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寻秋高估了自己的技术。
几剪刀下去,头发是短了,可发尾却剪得参差不齐,怎么看都有点儿滑稽。
可时寻秋盯着镜中表情懵懵的自己,却忽然笑了。
发自内心的笑了。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勇敢地去掉了禁锢在自己身上的枷锁,去掉了加诸于他身上的条条框框,重新做回了自己。
哪怕没有时家给与他的那些光鲜亮丽的身份,粗糙的发尾甚至不够精致好看。
可时寻秋喜欢这样的自己。
时寻秋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长发统统剪短,之后又心情不错地哼起了某首不知名的口水歌,想着要是时父时母看到自己的样子,免不了又要被臭骂一顿。
从小到大,只要他对时父时母的行为稍有抗议,他们就会以爱为名驳斥他。
时寻秋不忍让时父时母失望,只好将自己的委屈默默吞回肚中。幼小的时寻秋曾经以为,等他长大些,或者等他成年后,时父时母就会尊重他的意愿了。
可时寻秋到底没有等到那份尊重。
直到时言作为时家真正的少爷回到时家后,他的情况依旧没有得到任何改善,时父时母反而变本加厉地对他进行控制,希望他一辈子都安心做个被圈养着的“乖乖养子”,给时言让路。
可惜,这辈子,他不愿意再被时家摆布了。
时寻秋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低落下来,他放下剪刀,默默呆了一会儿,又清理好剪下的碎发,才走出浴室。
然而,当时寻秋刚踏出浴室,他的房间就被人推门而入。
是时言。
时言有时寻秋房间的钥匙,时寻秋不知道时言是从哪里弄到的,总之,时寻秋无论找人换了几次锁,时言都会第一时间搞到新的钥匙,常常不打招呼地就闯进时寻秋的房间,桀傲无礼得很。
不过,自从上次时寻秋向时父时母戳破时言故意将他关进浴室那件事之后,时言大概感受到了时寻秋的敌意,收敛了好一段日子,所以,时寻秋没想到今晚时言会再度造访,一时间僵在了原地,脸色难看到极点。
“小秋哥哥,我来找我上次落在你房间的游戏卡带。”
时言不自然地扭头,对跟进来的人道,“其实,那盘卡带应该就在我哥的房间,我记得上次…你不用跟过来的,商泽。”
商…商泽……
商泽?!
时寻秋周身剧烈一震,难以置信地抬眸。
没错,时言旁边还有一个男生!
男生个头高大,沉默寡言,原本一直低着头,帽檐也被深深压下,只露出完美到近乎无暇的下颌线,可哪怕只是侧脸,时寻秋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商泽!
是十五岁的商泽!
十五岁的商泽还未完全褪去少年稚气,眉宇间却已长得凌然冷冽,透出股不属于这个青葱年纪的沉稳,左耳处,却没有那枚熟悉的黑曜石耳钉,气质看上去要比成年后更为干净纯良。
这时,商泽也进了房间,不知道是不是时寻秋的错觉,他总觉得,商泽像是一直在刻意压抑着什么,始终不曾抬头,只有那双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微微发颤。
可这份有意的回避,却在靠近时寻秋后,再压不住。
两人的气息在商泽经过时寻秋旁,陡然交错,商泽握拳的手愈加用力,及至青-筋-暴起,才深吸了一口气,极慢极慢地抬起头,望向近在咫尺的时寻秋。
四目相对的一瞬,时寻秋竟然会在十五岁的少年商泽眼中,看到一股难言的喜悦和癫狂。
“阿秋…”
时寻秋恍然间,觉得自己好像还在做梦。
因为,下一刻,商泽忽然转身,疯了一般地拥住他,喑哑着嗓子,一遍遍地喊他阿秋。
男孩的气息喷洒在时寻秋的耳侧,烫极了。
时寻秋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软趴趴地被嵌在商泽怀中,心脏则像是被人用力揪起,又酸又胀,连带着眼眶也痛到发红,他的喉头动了动,无数的疑问和话语在齿关间激烈撞击,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有混沌的大脑还依稀在转动。
为什么?
为什么和上一世不同,他会提前一年,与商泽相遇?
时寻秋不是没有预想过他和商泽重逢的场景,他甚至在心里做过无数次的预演,他一定要尽力避开十八岁的那场聚会,就算还是无可避免的会见到商泽,他也要故作不认识,将这个人从他这一世的人生中彻彻底底清除掉。
可商泽的突然出现,彻底打破了时寻秋的一切防备。
奇怪极了。
时寻秋闭上眼,强压下心底荡开的酸涩,脑海中却忽然浮现起,上一世,二十岁的自己和十八岁的商泽是如何开始所谓的“交往”的。
*
前世,十八岁以后的时寻秋同十八岁以后的时言简直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究其原因,除了时寻秋一直讨厌时言外,还因为…时言的那个“小男友”,商泽。
时言成绩很好,那场所谓的“成人礼”,便是庆祝十八岁的时言顺利考入名校S大的。时寻秋不清楚时言报考的专业是具体什么,但总之应该是某王牌专业,毕竟时后光一直对其予以厚望,每到寒暑假,都会让时言去自己的公司实习,看起来是有意想将时言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
而反观时寻秋,在第一年考试失利,委婉地向时家提出自己想申请国外的艺术类学校时,却被时言从中搅合了。
“小秋哥哥从小身体就不好,一个人去国外会照顾不好自己的。再说了,时家又不缺钱,小秋哥哥又是我的哥哥,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你没必要那么努力,好好在家把身体养好,爸爸妈妈才安心呀。”
“小言说得对!你成绩不好,每天捣鼓你那些写写画画的又有什么用啊?我们培养你也是要花不少金钱精力的,收益又不大。依我看你再在家多读一年书,之后随便考个国内的学校,以后在时家企业工作就是了。”
时寻秋一哽,他想说就算出外读书,他也会尽量自力更生,不给家里添任何麻烦,他有自己想学习深造的方向,也有自己的梦想,可是看着时父那不耐烦的模样,时寻秋还是将满肚子的话咽了回去,选择了妥协。
他的性格温吞软弱惯了,尤其是在明白自己并非是时家的亲生骨肉,且他的生身父母已经不在了之后,就活得愈加小心,几乎不敢对时父时母的话有任何违背,而且自己的成绩本就平平,不像时言那样天资聪颖,虽然努力了很久,却还是赶不上时言,所以,时寻秋接受了时父的意见,决定暂时放下自己的梦想,再努力一年,去考时家人希望他考的学校。
然而,时言对他的态度却愈发奇怪。
S大在南城本地,所以时言不住校,每次回家时,却总喜欢来时寻秋这里找存在感,一时要去抢时寻秋房间里的电脑打游戏,一时又得意洋洋地向时寻秋炫耀他在大学里又同时交往了好几个男女朋友,看他们为自己争风吃醋,别提有多开心。
“那是你的事,跟我无关。”
这天,时寻秋温习完功课,正拿出纸笔准备画稿放松一下,没想到时言竟然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翘课回家了,还不请自来地闯进了时寻秋的房间,按住他的画本,凑到他跟前,硬要举着手机里某位漂亮学姐的照片给时寻秋看。
“这可是我们系的系花,平时高冷得很,从不搭理别人。没想到我稍加示好,顺便亮明了我时家的身份,她就一下子跟变了个人似的,成天粘着我,甩都甩不掉。不过长得还是很漂亮的,你看她穿的这条裙子…”
时言虽然在说着那位学姐,目光却一直挂在了时寻秋身上,“我记得你好像也有一条类似的裙子,最近怎么不见你穿了?”
“我不想穿就不穿,你管我那么多做什么?!”
时寻秋本来就讨厌时言,自然对他也没什么好脾气。
时言沉默了几秒,又滑着手机,故意道,“其实不光是学姐,还有不少男生在追我,看着倒是都挺帅的,可惜…我一个都不喜欢。”
时言的取向在时家并不是什么秘密,但他向来就只是玩玩而已,根本不会对任何人付出真心实意,所以时父时母也懒得干涉他的私生活。
但时寻秋却很厌恶时言这种酷爱玩-弄别人感情的自私性格,所以对于时言的炫耀不为所动。
时寻秋见时言没有要走的意思,索性将画本合上,“你是不是逃课回来的?你就不信我告诉……”
时寻秋忽然缄了口。
因为他在时言打开的手机相册中,瞥到了一张商泽的照片。
那是商泽在篮球场上的照片。
虽然只是在那次派对上和商泽有过一面之缘,但时寻秋还是认出了商泽,照片中的少年眉目沉郁,进球之后也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欣喜,哪怕周围的队友已抱作一团欢呼庆祝,他也只是对着球场的空地,淡淡抬眼,颇有一种超脱人群之外的孤寂感。
不得不说,这张照片,抓拍得很好。
只一眼,时寻秋就被吸引住了。
时言神色不明地瞟了瞟时寻秋,随即收回手机,作势就要走。
“刚才的照片…是你之前交往的那个小男朋友吗?”
时寻秋开口问道。
“是啊。”
时言一副没好气的样子。
“那他知道,你…你在大学和这么多人同时暧-昧吗?”
时寻秋不知怎的,对商泽格外在意。
可时言却已经开始刻意回避起话题,语气中甚至夹杂了一丝隐约的怒意,“和别人暧-昧怎么了?这是我的事,我要怎么对他,跟你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