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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来了 ...

  •   娘亲生前不喜热闹,她早早随外祖从江南到了京城生活,后来又嫁给了父亲,本该是最熟悉这京城的,可就是这般的女子,最后却坚持要魂归故土,她要回到江南祖家,她不想留在京城。
      以往每年的这一天,她都会去坟前祭奠,可今岁离开了江南,竟是无处可祭,唯有这向南山。

      向南山不远,出城往南最近的山就是。
      向南向南,这名字取得也是随意,大约便就是向着南边之意吧。
      小时候娘亲喜欢带她上山来采菌子,北方的菌子种类不多,却也鲜美。
      当然,最主要还是好玩。
      溪涧里春日的小蝌蚪,黑不溜秋的一团,她拿树枝一戳便就乱窜起来,尾巴甩得好不欢腾,娘亲托着她的手掌伸下水去,冰凉的,那黑色的小东西们就在手掌里蹦跶,惹得她咯咯笑,然后赶紧缩回手去。
      梨花白的一片,桃花粉的一团,沿着山路泾渭分明地各自张扬。桃树矮,年时雪还爬过,捧了桃花簪在耳边,一个不小心摔下。
      那时候娘亲就站在一旁看着,笑眯眯的,也不来扶,等她哭唧唧地跑回去才给她拿帕子擦脸,哄她吃蜜饯果子。

      今日不是春日,向南山上无人,山路还带着潮,落叶黏在上头,秋便更显寂寥。
      年时雪一步步往上走,她记得,山顶上有一座亭子,娘亲说,从山顶往南看,就是她来的地方。
      山风灌得衣袖鼓了气儿,年时雪张了手在眉上,其实并不能瞧见什么,山间带了薄薄的雾气,太阳出来了,才能隐约瞧见线一般的官道。
      向南山原来并不高,只是小时候腿短,觉得这已经是天底下最高的山了。

      “小姐,就在这儿吧?”
      “嗯。”
      主仆二人跪在亭侧,对着南边拜下。
      年时雪接过酒盏,抬手淋下:“娘,今年没与你烧纸钱,可女儿想,你喜欢梨花酿,这酒,想来更合你心意。”
      秋茗退到了一边远远守着,年时雪松了肩,抬首看向晕白的天际。
      “娘,我回来了。”她轻轻道,“父亲很好,阿瑾很好,姨母……也很好。只是,女儿有些瞧不清眼前的路……”

      秋茗背过身子,悄悄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又退远了些。
      年时雪并不想哭,也不难过。
      只是这般跪着的时候,心里却是异常的平静。
      人,总归是要看天,看水,看山,才知世界的广阔,才晓生之可畏。
      年时雪原是还想告诉娘,父亲恐怕要把她嫁给一个不那么健康的男子,可她不晓得是何原因,是父亲当真觉得好,还是——只是想用她做一块敲门砖。
      她想告诉娘,她看不懂父亲,不知道他究竟,可还爱着她。
      她想问问娘,弟弟不是那个弟弟了,她还要不要认他。
      只是她说不出口。
      到最后,她终于又深深磕了一头:“娘,我走啦,不必担心我。”

      起身的时候,山间风动,年时雪往树林处瞧了一眼,只听得几声鸟鸣。
      “秋茗。”她拍了拍裙角,“走吧。”
      “是。”
      将地上的东西收拾了,主仆二人往下离去。

      后一刻,那亭边的树丛间才窜出一人,他跺了跺脚上的软泥,而后回身去唤:“走了。”
      不多时,另一个男人才走了出来。
      洪臣礼看向亭边刚刚浇过酒水的石板,耳边是韩漠冬的絮叨:“我以为这种时节,山上除了那老头子,不会有人呢。”
      一边说,年轻侍郎一边把酒盏都在亭间的石桌上摆好:“只是没想到,她一个年家小姐,连祭祀自己的母亲还要单独寻一个这般无人之地,哎……据说年家如今主母是那前年夫人的亲妹,也就是这年小姐的姨母。年小姐神伤,这我也能理解,五年不见,再见姨母变娘亲,搁谁受得了啊。年小姐真是可怜。”

      洪臣礼坐过去,兀自倒了杯酒。
      韩漠冬叹息,突然问道:“哎大人,若是她真的嫁去了左相府里,岂非更惨?”
      “呵,我道今日是谁在此聒噪,原是你小子。”一个白衣老人从旁走出,“怎么?你是瞧上人家了不成?”
      “我没!”韩漠冬赶紧拱手,“老人家来了,那我就先下去守着,哈哈!”
      几乎是拔腿就跑。
      “你方才是不是喊的老头子?!”
      “你听错了!!”韩漠冬的声音隔得老远传回来,信誓旦旦又骨气全无。

      洪臣礼起身:“师父。”
      那白发老人这才嗯了一声,也望他一眼:“你这性子,怎么会教出韩小子这般跳脱的人来?”
      “臣礼今日带了瓦全坊新酿的梨花酒。”洪臣礼知晓他是逗趣,只转移了话题,伸手一张,露出石桌上的酒盏。
      “嗯,可以。”老人嗅了嗅,“比那年家女娃娃洒的酒好。”
      “……”
      “其实,你倒也不必时时来看顾我,我能教的都已经教了,你早就出师啦!”老人一口饮下,“那韩小子倒是出名,十二岁金榜题名,嗯,比你也差不了太多。”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别!别别别!”老人挥手,“师父就是师父,别想乱认爹。”
      “……”

      “若无师父,便也没有今日的臣礼。”洪臣礼顿住,陪了他一杯。
      “你啊……你心里其实都清楚,倒也不必谢我,”罢了,老人拂袖,“你不如与我说说那年家小姐?我看她,有些面善。”
      “那年寨子出事后,她与她娘亲一起被掳来。”
      “记得了,就是你放走的那对母女。”
      男人沉默,算是认了。
      老人又是一口酒下去:“那她为何要嫁给施家的小子?”
      这话问得刁钻,洪臣礼竟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终于又拿出那句话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问的是,她为何要嫁的不是你?”
      洪臣礼又替他斟酒:“师父说笑了。”

      “你是不喜欢?”老人接着问。
      “师父,喝酒。”
      “你若是不喜欢,为何会在殿上为了救下她受伤?”老人一哂,“我的徒弟,可不是个怜香惜玉的。既是早已经布置好,又何妨一条人命呢?”

      年府,刚一进门,年时雪便瞧见兰玥身边的丫头正等在影壁。
      见她回来,眼睛一亮。
      “小姐,”丫头过来,“夫人在前厅会客,命奴婢来等,说是小姐若是回来,就去前厅。”
      “会客?谁来了?”
      丫头朗声:“是左相家的老夫人亲自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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