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蓼的高寒生长学》语部诸君

12、摇摆的船

　　晚上陆筱萌依约到了刘教授的家里，心里内疚，表情也就挺尴尬的。
　　客厅里给布置了古时候人拜堂成亲用的大红蒲团，面前是只古旧的檀木八仙桌，两边各摆了只粗粗的红烛。陆筱萌没好意思问，但估计是闹洞房的时候给准备的节目。

　　进了屋，林母便笑呵呵地塞了个红包给她，说是给小辈的，昨天没来得及给她。弄得陆筱萌自责得要死，小心肝儿仿佛正接受着慈爱的鞭笞……
　　吃完饭，三个人陪着陆筱萌坐那儿看录像，刘教授还和她说等一切弄好了就让林谦给她送一份过去。陆筱萌难过得直想跪地忏悔，神啊，请洗刷了这罪孽深重的灵魂吧……
　　除了某个鼻子里哼哼唧唧的家伙以外，这一家子都是圣人啊。

　　在爹妈的淫威下，林谦不得不向陆筱萌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关心。
　　他担心地皱眉问道：“你痔疮没事吧？”
　　“我没事，谢林总关心。”陆筱萌咬牙道，都说是差点了！严重怀疑林谦小学语文是数学老师教的。
　　“没事就好。听说痔疮容易导致肛裂、肛瘘之类的肛肠疾病，造成患者的自卑心理甚至患上忧郁症。啊对，似乎对女性还可能引发□□炎、尿道炎、膀胱炎之类的妇科炎症，筱萌你可得千万小心知道么。”林谦如同背诵病理大事典一般滔滔不绝道。
　　陆筱萌气若游丝，完全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了。

　　之后没多久，学校里气氛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某天在路上遇到一小师妹，不过一周没见，皮肤也黄了，头发也枯了，眼睛也无神了。陆筱萌赶紧问她怎么回事。
　　小师妹跟她哭诉说，当初贪恋美色选了林谦的古代文学鉴赏，如今肠子都悔青了，想请姐姐给说说情。
　　陆筱萌这才发现已将近期末，难怪学校里南原理工的那帮小子收敛了不少。一想到漫长的，窗帘紧闭的暑假她就兴奋得不得了，满口给小师妹答应下来。却把小师妹感动得要死，简直像遇上了观音姐姐再世父母。
　　虽说是小师妹自己作孽没节操，但陆筱萌见她那全指着自己的样子，实在是骑虎难下，拖了好几天，良心不安到极点，只有跑去找林谦。

　　周六，陆筱萌猜林谦八成不在，也没打电话，就直接去按他家门铃。陆筱萌的想法是，我尝试着帮过你，可这位老板神龙见首不见尾，找不到他人，我也没办法。
　　所以当抱着这样心态的陆筱萌看到穿着居家服给她开门的林谦时，悲愤了。
　　林谦见免费劳动力主动送上门，脸上掩不住满肚子的坏水。陆筱萌一个激灵，咬咬牙横横心，打算先干活儿，再提要求。

　　林谦出起试卷虽说不上心狠手辣，但很少有靠小纸条就能通过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结果便可想而知。被他挂了的姑娘就像被他虐了一样，对此人又爱又恨，M情节严重的来年继续选他的课。
　　其实林谦对那帮小丫头还是很怜香惜玉的，对陆筱萌才是往死里虐，每次他都能把陆筱萌炸得一干二净，她那哪儿叫写论文啊，写完就挂了，和遗书差不多。
　　求情这种事，陆筱萌自己都没敢替自己干过。
　　于是林谦坐在那儿喝茶看书，陆筱萌给他抄东西，还时不时被指责字写得像蚯蚓爬。来套近乎的人表示鸭梨很大。

　　写了将近3个小时，陆筱萌的手都快肿了，抬头望了林谦一眼，他也没理她，只推了盘蜜饯到陆筱萌面前。时机成熟。
　　“林总。”
　　“嗯？”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林谦瞪了陆筱萌一眼。陆筱萌郁闷了。
　　掏出手机，陆筱萌对着那个陌生号码思索了片刻，毅然按了挂断键。
　　“为什么不接？”
　　“不认识的号码，肯定是搞传销的。”
　　陆筱萌这人其实特消极，还有轻度的被害妄想。比如看到美女夏天穿长裤她就认定人家腿上有疤，看到帅哥过于完美她就认定人家有龙阳之好，看到手机上有不认识的号码她就认定人家图谋不轨。
　　“那你刚刚想说什么？”
　　“呵呵，看在我做了一下午劳工的份上，想求您个事儿。”
　　“说。”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我看你还是接了吧。”
　　陆筱萌坚信打电话的人是骗子，而且是个死缠烂打的骗子，但林总让她接她不敢不接。

　　“您好，这里是锦添设计公司，请问您是陆筱萌小姐吗？”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嗯。”这年头客户资料在哪儿都不保密啊。
　　“之前在邮件里已经通知过您了，恭喜您在本次‘拼出夏日拼出T潮’创意设计大赛中获得了二等奖，请于明天下午3点整……”
　　“你结婚了没？”陆筱萌问道。
　　“不好意思，您说什么？”那头显然被雷到了。
　　“我说你年纪轻轻做什么不好？非要来干这种坑蒙拐骗的勾当？这种‘恭喜你中奖啦’的方法早就过时好几百年了你怎么还在用？还有，行骗起码得把公司名字搞得正经点吧，你说你是景天设计公司？我还唐雪见呢。你将来总是要养家糊口的，你想让儿子在学校里因为爸爸是个骗子而遭同学欺负受老师轻视吗？现在的年轻父母责任感实在是太薄弱了……”
　　“嘟——”对方收线了。

　　“怎么回事？”林谦问，脸色怪怪的。
　　“正义感作祟，挽回了一个后进青年。”陆筱萌很大侠地摆摆手。言下之意就是你不要崇拜我。
　　“我是问你他说了什么。”
　　陆筱萌一脸轻蔑：“傻子才会信他的话呢。他说他是景天设计公司的，骗我说我中奖了，叫什么来着，拼出夏日拼出……”
　　“啊！让我去死啊！！！！！！”

　　林谦说：“我要是你爸爸早打你屁股了。”
　　陆筱萌苦大仇深地盯着手机上那个怨念的号码，对林谦道：“打我他准揍你。”
　　林谦不鸟她。
　　陆筱萌唉声叹气。
　　林谦敲论文。
　　陆筱萌捶胸顿足。
　　林谦放音乐。
　　陆筱萌画圈圈碎碎念。
　　林谦突然抓过陆筱萌的手机，拨通，和对方到了个歉说了几句，再拎着陆筱萌接电话道歉，事情解决。
　　“都听到了？”
　　陆筱萌放下手机缩在凳子上点点头。歧途少年原来还是个部门经理，主管这次比赛啊……远目。
　　之后由于陆筱萌心猿意马还时不时笑得特毛骨悚然，徐威赶紧准了她的假，让她先回去。
　　从林谦那儿飘出来后过了很长时间，陆筱萌才想起小师妹的嘱托。
　　挂科又不会死。陆筱萌想。
　　她妈妈才不会说你活着就好啊混蛋！陆筱萌又想。
　　算了，不管了。

　　几个月前锦添设计与国内某服装设计王牌大学旗下的设计室共同举办了这么一个T恤设计大赛。
　　陆筱萌四某天正好看到了比赛的广告，一时手痒，找人死乞白赖借了块板子，涂鸦三日，总算出了成果。总体来说她还是挺满意的，色调淡雅而跳跃，戛然又不觉失了比重。可是由于完全没有主题，所以她还真没想过得奖的事。

　　陆筱萌在网上搜索了一圈，才发现原来锦添在还是很威名远播的。从服装设计到平面创意无所不能，除名字杯具了点外，设计理念别具一格，和陆筱萌原先痛斥的虚假传销公司实在相去甚远。
　　这次比赛有不少学生参加，因为得奖的话除了作品会被采用之外，一等奖的一名和二等奖的三名，总共四名参赛者还可以获得在锦添2个月的实习兼培训的机会。严经理下午打电话给她，也就是让她第二天去签合同。

　　上了公司的主站，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这次比赛的链接，点进去，不淡定了，自己的名字和设计图挂一块儿还真是无比和谐啊。
　　看了看其他人的设计，有标新立异到看不出哪儿套头哪儿套胳膊的，有日韩式甜美可爱的，有简洁明快却不失时尚的……
　　都挺好看，可让人眼前一亮的也就几件。陆筱萌很客观地评价。
　　于是又点进自己的设计图，傻笑了老半天。

　　就在陆筱萌自我陶醉之时，新邮件进来。
　　《徐嫂与渣男伊藤诚的区别报告》。
　　陆筱萌以为是什么动漫网站发来的广告，正欲无视掉它，剥个水煮蛋看电影，却瞄到“徐嫂”两个字。
　　“啪！”鸡蛋从桌上滚落，自杀了。

　　“徐嫂”是陆筱萌很久很久以前给徐威取的绰号，因为他交代这个交代那个的时候真的超级阿妈，在“奶爸”和“徐嫂”中，徐威选择了“小薇”，于是陆筱萌开始叫他“徐嫂”。那时候徐威觉得男人的自尊受到伤害了，陆筱萌叫他他死活不理。
　　那天以后陆筱萌就再也没和徐威联系过。刚开始她觉得两人都太矫情，不知道如果见了面该怎么办。可好几天过后徐威也没找过她，陆筱萌就郁闷了，又等了好几天还是完全没消息，她烦烦躁躁地把自己暗骂了一通，骂完了还是憋得慌，于是又把徐威骂了好几百遍。现在陆筱萌想明白了，如果这周内徐威还不来找自己，就直接雇人把他灭了，然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原来在酒店里陆筱萌骂徐威比伊藤诚还渣时候，虽然他不知道伊藤诚是谁，但他确实是被刺激到了。回去后徐威深入研究各种纸质及电子资料，出炉了一份报告，阐述了自己和伊藤诚的10大区别。
　　陆筱萌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搞的，大概翻了翻那14页的文档，也没认真看，只看到每个论点的总结性陈词是：如果陆筱萌肯原谅徐威，他会对她好一辈子。
　　陆筱萌一晚上都相当浮躁，此时更是到达顶点，没多想，直接一封邮件回了过去。
　　“写得不错。”

　　“可以打电话给你吗”不一会儿，徐威的短信发过来了。
　　“行”她只回了一个字，有些紧张。
　　“筱萌。”电话通了，陆筱萌却没有说话。那头的徐威便轻轻叫她。
　　“嗯。”
　　“虽然这阵子一直都没能和你联系上，这么说可能很奇怪，但我今天还是想听听你的意思。”他声音温和，有些循循善诱的味道。
　　“我想了很多天，可还是没想明白。”陆筱萌犹豫道。
　　“没关系，我不是在逼你。你可以慢慢考虑。”
　　“不需要了。”陆筱萌突然很决断地说。
　　“嗯？”
　　“我觉得，或许我们可以试试看？”

　　漫长的沉默。陆筱萌觉得有些害怕了，刚想问他还在不在，却听到话筒里传来一声坚定的“太好了！”，然后有人轻轻笑了。陆筱萌松口气，也笑了。
　　之后陆筱萌兴高采烈地把得奖的事儿告诉了徐威，可因为卓文君的那张嘴实在是太快，下午就告诉了司马相如，司马相如又告诉了徐威，所以徐威其实早就知道了，而且也上网看过，但他还是认真地听陆筱萌讲了一遍，然后说要请她吃饭庆祝庆祝。
　　约好时间地点，徐威对她说了句“亲爱的晚安”就挂了电话。陆筱萌直感到自己幸福得直冒泡泡。
　　持续了24年的单身生涯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结束了，陆筱萌想着那句晚安，激动了一晚上没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