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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人贵有自知之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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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员外见两人走来,急忙迎上去,脸上维持谄媚的笑:“不愧是清夷道长,果真如传言术法高强,举世无双。”
施苒苒轻哼,对他这副作态流露出轻鄙之色。
卫济舟眸光闪动,掠过陈员外看向吴文彦,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片刻,紧接着,他弯起唇角。
仅仅这样一个动作,吴文彦却感到被冒犯,气得浑身哆嗦,偏偏又不好说什么。
毕竟卫济舟解决女妖一事,员外府上下的人必然对他感恩戴德。
“陈员外,这样的结果满意吗?”施苒苒用指节勾缠着发尾,询问陈员外,无意外得到肯定的答复。
“哎呦,两位可是贵客,快差人请进前厅!”陈员外情绪激动,若不是周围有人,怕是要对卫济舟三拜九叩首。
卫济舟摆手,无形与他拉开距离:“客气。”
对方生出几分巴结之意,然而卫济舟这番态度,显然不想和他攀上关系。
陈员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立马揣度出他的意思,双手搓动:“既然这样,那陈某献上白银三千两,算是一点心意……”
“好啊”两个字刚冒出施苒苒的喉咙,男子清寂的音调响起:“不必。”
施苒苒嘴角的笑瞬间耷拉下来,望着卫济舟的目光带着几分幽怨,用脚刨着地上的尘土,噘嘴闷闷不乐。
吴文彦也知留在这里是自取其辱,不知何时灰溜溜离开了。
几人交谈间,身后响起稀稀落落的脚步,转身看去,就见随侍搀扶着陈夫人,踉踉跄跄走进梨香院。
为首的妇人形销骨立,蓬头散发,分明是听到妖物被制服后匆匆赶来。她望着一地狼藉,嚎哭起来。
“若不是有道长,怕是,怕是……”她上气不接下气,施苒苒烦躁地踢开脚边的石子。
等陈夫人冷静下来后,卫济舟从容不迫道:“既然事毕,不便多留,告辞。”
“好歹用完午膳……”陈员外刚要发话,施苒苒一记眼刀扫过去,后者噤声不语。
回想起惨死的沐兰,反观始作俑者安然无恙,她忿忿不平。
卫济舟没有应答,反而目光定定,言语间透露警告:“善恶自有因果,还望员外严于律己。”
他很少会多嘴告诫,因而这么一说,身旁的施苒苒马上明白过来。卫济舟也只有对死人,才会施舍般地多言。
这员外府,怕是大厦将倾。
而陈员外显然会错了意,以为卫济舟回心转意,喜色攀上眉梢:“哎!那道长再留下多住几日,陈某立马命人准备盘缠!”
说完,也不等两人的答复,连忙吩咐几个小厮。见不好推脱,卫济舟索性沉默,两人也就不继续拒绝了。
*
回到厢房内,吴文彦抄起案上的瓷器就要砸下,又不甘心放下。昨日他明明派文瑞去给卫济舟使绊子,怎的这人最后还是杀了女妖。
文瑞正是平日里跟在他身后的少年。
吴文彦收拾好琐碎的物什,来到隔壁的厢房,望着整齐的被褥,心里突然没了底。
话说回来,文瑞似乎一夜未归。
回想起卫济舟凛冽的眼神,吴文彦喉头干涩。
该不会那道士得知自己会动手脚,悄无声息将文瑞解决了吧?
吴文彦越想越觉得可能,忙不迭回到屋内,拿起包袱就要离开,却在这时听到院落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师父,师父!”少年声线颤抖,显然是遭遇十分可怖的变故。
见到文瑞的瞬间,吴文彦松了口气。
料想卫济舟也不会使那般手段,转而怒斥文瑞:“毛毛躁躁成何体统,我平日里是如何教的?”
站在院落的少年浑身脏污,几块衣料被撕扯而垂落,脚上布鞋开口。
见到吴文彦的那一刻,他原本黯淡无光的瞳孔迸射充满希冀的光芒,“扑通”跪在地上:“师父救我!”
“发生何事?”吴文彦也感受到小徒弟情绪的不对劲,蹲下身子搀扶他,“有话慢慢说。”
“昨夜,昨夜……昨夜我看到女妖了!”
吴文彦眼角笑意消散,站起身来给他沏茶:“昨夜?我不是让你暗中破坏卫济舟的阵法吗?”
平日里文瑞不似这般胆小,他实在想不明白,跟着自己走南闯北的徒弟,怎的突然惧怕起女妖来。
文瑞接过瓷杯,里面的茶水随着动作幅度洒落遍地,他慌忙摇头,故作镇定:“是两个女妖,两个!”
吴文彦转了转眼珠子,心中有了计量。
莫不是那鬼婴是个女的?
然而在看到文瑞惊惧的眼神时,他立马打消脑海中的念头。
不对,若是女婴,文瑞反应不可能如此大,他应当是见到什么难以置信之事。
思及此,吴文彦粗糙的指腹抚摸杯沿,试探询问道:“女妖?哪两个女妖?”
“一个是我们之前调查的小妾,还有一个……”说到后面,文瑞声音陡降,脸上浮现挣扎之色,才哆嗦着嘴皮子,“还有一个,是卫济舟身边的小丫头!”
一石激起千层浪。
吴文彦用力过猛,竟直接将掌心的茶盏生生捏碎,瓷器裹挟着纯净的茶水从指缝滑落。
“你说什么!”他猛然站起身来,茶水在干净的衣袍上洇下深色的污渍。
意识到自己情绪外泄,吴文彦压下震惊:“我记得,她是叫施苒苒?”
文瑞重重点头。
“你确定没看错?”吴文彦不死心,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若有所思地倚靠在椅背上。
修道之人和妖怪自古势不两立,甚至到了不分青红皂白赶尽杀绝的程度。而今日,文瑞却亲眼看到世人眼中德高望重的清夷道长身边跟着一只妖。
“你可看清,那妖孽的真身?”吴文彦脑海飞快运转着,激动得浑身站立,嘴角浮现诡异的弧度。
文瑞双手比在头顶,恍惚道:“她有长耳朵……对!像兔子那样的耳朵!”
“兔子精吗……”吴文彦眯起双眼,眼角褶皱堆叠,透出几分精明算计。
他站起身来,正打算去前堂戳穿施苒苒的身份,忽地脑海浮现卫济舟的双眸。
凉薄如冰,流露出和周身不符的阴鸷和冷清,仿佛只要忤逆他,瞬间会被几近化为实质的视线穿透胸膛。
吴文彦原本踏出的脚又缩回来,双手负在身后,来回踱着步子。
卫济舟术法高强,自己根本敌不过他,就算戳穿施苒苒的幻术,陈员外也不会信,反而会败坏自己的名声。
此事得从长计议。
思及此,吴文彦对桌案上的包袱扬扬下巴:“带着行囊,我们离开归阳城。”
文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啊?我们不去对付卫济舟了?”
吴文彦递给他一个“蠢货”的眼神,后者吞声,带着不多的行囊,两人悄无声息离开了员外府。
*
灯光如豆,温暖的烛火柔和卫济舟凛若冰霜的轮廓,他伏案握着卷轴,神情认真。
“进来。”在被施苒苒从门缝偷窥近一刻钟后,男子额角青筋直跳,终于忍不住开口。
意识到自己被发现,施苒苒这才磨磨蹭蹭进入厢房,对上对方头疼的眼神,冲他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又有什么事?”卫济舟开口,目光一寸不落在手中的卷轴上。
“你白日和陈员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啊?”她坐在案几前,歪着头,见卫济舟盯着卷轴,忍不住抻着脖子去看,谁知对方早已料到,直接将卷轴收入囊中。
“你不是知道吗?”卫济舟无视施苒苒幽怨的眼神,淡淡拂袖,目光这才转到少女脸上。
她目光纯澈,仿佛有两团微弱的小火苗在燃烧,脸颊红扑扑的,让人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你给我透露透露,让我听个乐子呗。”施苒苒一只胳膊搭在屈起的膝盖上。
比起从路人口中得知,她更愿意询问卫济舟,会用什么手段对付这些烂心肝的人。
“他们的钱财大多来历不明,据说因贩卖私盐,当时还被县衙请去,后来又莫名放出来了。”卫济舟尽量用她能听懂的话说出口,还从桌案摞起的折子中,抽出一本扔给施苒苒。
“啊?为什么被放出来了?”施苒苒手忙脚乱接过折子,翻看一二。
虽说她是妖,但人界的事也略有耳闻。盐由官府严格管控,寻常商贾可不敢碰这东西。
难怪陈员外仅靠五年就在归阳城混得风生水起,贩卖私盐,岂不是赚得盆满钵满。
卫济舟手抵着右颊,静静望着施苒苒专注的眉眼,状似不经意别过眼去:“大抵是许了县衙好处。”
看完后,施苒苒愤愤合上:“所以你把这事抖出来了?”
陈员外最在乎的,自然是这得之不易的泼天富贵,若一夜化为乌有,的确是对他最好的报复。
至于陈少爷和陈夫人,也难逃其咎。
思及此,施苒苒长叹一口气:“你们人类,真是从根上烂透了。”
卫济舟抬眼,古井无波的双眸漾起不易察觉的涟漪,长睫垂落留下剪影,复杂之色浮上面容。
捏着文书的修长手指略微用力,淡粉几分褪色,他浅浅开口。
“依你之见,我也是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