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一秋山一

14、牵牛织女

　　第二天，顾语江就在食堂里见到了崔展华。两人默契的相□□了点头，然后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哥哥，哥哥。”忽然听到有人叫他，顾语江回过头，看到了那个孩子。
　　“哥哥。”那个孩子拉住了他的衣角，咬着下唇，“你……还好吗？”
　　顾语江笑了，俯下身揉了揉他的头，“我挺好的。你以后可以叫我语江哥哥。”
　　“语江哥哥。”那孩子连忙点头，我叫林烨。”
　　林烨是个可爱的孩子。他总喜欢跟在顾语江身后哥哥哥哥的叫，多少也是给了顾语江一点儿慰籍。
　　不过在医所的其它时间就没那么好挨了。顾语江走上了和崔展华一样的路，三番五次的被关禁闭，一次关的比一次长。
　　这是因为顾语江开始组织医所里面的小孩子们进行反抗。他为人温和，深得孩子们喜欢，于是很多就快要“治好病”了的孩子们又开始“病情加重”，把余老头气的不轻。
　　顾语江身上的伤就没好过，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他靠着消炎的药膏熬日子，总喜欢望着高高的围墙发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盼个什么劲儿。
　　“这样下去不行的。”一天晚上，韩玖糯对他说，“你的身体吃不消。”
　　“怎么会。”顾语江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可以，我也可以。”
　　“我们跟你哪能一样！”韩玖糯急切道，“我俩身体素质都不错，从小是在外边野大的，你这身体素质本来就不怎么样，这样下去还要不要活了！”
　　“我死了他们也不好交代，所以我肯定死不了，这也算一种磨练了呗，说不定可以加强我的身体素质呢。”
　　韩玖糯瞪大了眼睛看他。
　　顾语江笑着安慰了她，总算是让她睡下了。夜里，他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天冷了，寒风呜呜的吹，家乡的星空，又是满天星河吧。
　　赵言海在哪里？
　　他过得还好吗？
　　背上的伤口一阵阵地疼，疼的他睡不着觉。他干脆坐起身，愣愣地看着那扇狭小的窗。
　　他想他了，在这样一个漆黑而寒冷的夜里。
　　几日以后，顾语江再次触怒余老头，被关进了小黑屋。
　　崔展华不在，他没法和任何人沟通交流。黑暗与孤单淹没了他，这种感觉令人绝望且窒息。
　　感觉不到时间流逝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你看不到除了黑色以外的色彩，听不到除自己以外的声音，你甚至没办法证明自己还活着。
　　腹中的饥饿，伤口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他几乎是呜咽着躺在床上，头一阵阵发晕。
　　他被拽着进入了无序的梦境，他看到赵言海的脸，他拉着他跌跌撞撞跑过山路，在星空下亲吻他，灯花照影下他温暖的面庞，还是落日前方笑着奔向他的身影。最后定格在那个早晨，男孩笑着问他吃不吃糖，少年俯下身亲吻了他。
　　“哥哥。”
　　“语江哥。”
　　“语江。”
　　少年的声音近在耳畔，顾语江呢喃着，眼眶红了。他背过身去，却又听道那一声声：“语江！”
　　“语江，语江，你醒醒！”
　　奇怪了，怎么那么真实？好像有一双手附上了他的肩膀，轻轻的摇晃着他。
　　“语江，我是赵言海啊，我来接你了！”
　　赵言海？
　　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黑暗中少年的面庞模糊不清，唯有那一双眼睛还泛着微光。少了些许明亮，疲惫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可顾语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一双他心心念念的眼睛。
　　“阿言……？”他不可置信道。
　　“是我。”赵言海几乎喜极成涕，“语江，我来接你了。”
　　赵言海！
　　这真的不是他的幻觉吗？！
　　从侧面走出来的人否定了他的猜想。是韩玖糯。“快点，”她焦急的说，“你们快点走，被发现了就都完了！”
　　赵言海感激地朝她点点头，将顾语江背到自己的背上就要走。
　　顾语江还是迷迷糊糊的，就感觉赵言海背着自己走出来，模糊的实现里，是那个人毛茸茸的后脑勺，以及辽阔的星空。
　　银河如一道白绫划破了漆黑的夜空，月亮圆满的像银盘，北极星永远陪伴在他身侧。
　　天上的牛郎织女不得相见，凡间的恋人终于重逢。
　　好久好久，都没看到过这样的星河了。
　　他们走到围墙边，崔展华正守在那，令人诧异的是，他还牵着林烨。
　　“你把他放下，先翻过去，我再把他托过去。”他对赵言海说。
　　赵言海点点头，不再摩蹭，放下顾语江，双手一撑就翻过了墙。崔展华把顾语江抱起来，往墙上托，赵言海接住他，把他抱了过去。
　　那墙上有道缝隙，顾语江考过去，听到韩玖糯在那边轻声说“再见啦。”
　　林烨也道：“再见，顾哥哥。”
　　“我们快走。”赵言海背起他，往一个方向走去。
　　“他们不走吗？”顾语江抱住他的脖子问。
　　“他们走不了，”赵言海顿了顿，“韩姐姐说，他们要留下来，帮助更多的人。”
　　这确实是韩玖糯会给出的回答。
　　“是怎么找到我的？”
　　赵言海沉默了。顾语江得不到回答，又换了个话题：“怎么跑出来的？”
　　“我到这里好几天了，他们发现了我，问我找谁，我说找你。他们就说让我等着，每天黄昏来这里。昨天，那个姓余的有事出去了，他们领着的一群人好像是搞了什么破坏……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就引开了所有值班人员，他们就让我翻进来，带你走。”
　　顾语江昏昏沉沉地趴在赵言海背上，听他讲他一路找过来的故事。赵言海放满了语速讲给他听，详细到每一天瞧见的晚霞，一路上经历的辛苦却只字不提。
　　前面的路上逐渐有了灯光，他们走到一座小村。
　　赵言海推开客栈的门，惊醒了趴在门后昏昏欲睡的老板。
　　“叔，”他急匆匆地问，“这村里哪里能请到大夫？”
　　赵言海请了村医来给他看诊。村医把了脉，又给开了药，赵言海马上拿去煎了给他喝。
　　顾语江苦着脸灌下一碗中药，嘴里立刻被塞进了一颗甜滋滋的糖。
　　抬眸，少年正朝他嘿嘿傻笑。
　　糖果的甜味盈满口腔，和苦味交织在一起。顾语江心疼的抬起手，扶上少年的额角。赵言海愣了愣，眨眨眼，感受到顾语江正轻轻的用手指抚摸着那一块逐渐变得粗糙的皮。
　　眼眶酸涩。
　　其实，就算他在描述中隐去了那些辛苦，顾语江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谁又比谁过得好。
　　他们在后厨的小床上相拥着凑合了一夜。
　　这一觉，顾语江睡得很安稳。
　　他可以嗅到赵言海衣服上的气味，听到耳畔呼吸，感受到他的体温，而不是在寒冷的房间内听到呜呜的风声。
　　少年温暖着他，温暖着他的心。
　　第二日一早，他的烧便退了。
　　赵言海找到这里时被这家客栈的老板收留，在客栈里打杂。老板心疼他这么小就一个人出来流浪，不仅提供他吃住还给他一定的工钱。他们走时老板热情的邀请他们多留几日，赵言海怕被找到，没敢答应。老板无不遗憾的塞给了他们自家做的米糕和一些盘缠。
　　踏着阳光走上路，他们又自由了。
　　这一回两人走的很慢，但没刻意走山路，而是朝市中心走去。一路上周围渐渐繁华，街道错综复杂，他们穿行其间，找一个落脚点。
　　按照计划，他们要一路北上，去京城。无奈钱不够，还要花钱买药，只能一路打杂工。赵言海跟一家饭店说好了洗盘子，换来一个小小的杂物间。
　　他安置好顾语江，给他煎了药再看着他喝下去，然后去工作了。
　　顾语江看着他的背影，心疼坏了。顾语江曾经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如今却要去做这种辛苦的工作，真是怪他太没用了，连弟弟都保护不会还要让弟弟保护。
　　赵言海跑去后厨，刚停下脚步，撑着墙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怎么了小赵？”后厨工头子关切的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赵言海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走到水池旁，拿起盘子开始洗。
　　可能的哪天晚上受了寒，最近他总是咳嗽，像是胸口压着一块大石头一般喘不过气来。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忍一忍就好了，没必要花那么多钱去治。只是他不想让顾语江知道，免得惹那人担心。
　　他其实挺开心的。挺开心自己长大了，能照顾他了。
　　他美美的幻想着未来，在京城，他们会有一幢属于他们自己的大宅子，谁也管不了他们，他们会好好的，永远在一起。
　　少年的美梦总是千篇一律，单纯而美好，就如同那一去而不复返的年华。

作者有话说

　　最近心情不咋地于是又开始更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