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风自南来》采芹人

42、途径陶家

　　那年八月的金秋，宋云岚悄悄跟着木明裳同往青遥山，她明知道虞师兄喜欢明裳却不甘心，要从那两人相处的欢声笑语中寻些痛苦来折磨自己。

　　月满则亏，或许上天见木明裳拥有了太多要拿走一些，让她撞见了那个场面。倘若善良的师妹，不，是多管闲事的师妹把那件事传出去，那个人将天地不容，他岂会放过她，师妹横竖只有死路一条。

　　木明裳是服过仙药的人，她的修为和法力与宋云岚早已不是一样的境界。宋云岚望着三季荷花池畔卧在血泊中的师妹，那一瞬间，她突然不受控制的嫉恨着，拔出剑指着师妹对着那人道：“我不知她如何得罪了师伯，但是我与她亦有仇怨，我来杀她，只求师伯让我汲取一半她的法力。”

　　在吸收了木明裳的法力后，身体果然比之前轻盈了许多，难怪师父多次劝她莫要强求乐天安命，不是人人都有仙根。

　　能留住容颜，就有绝对的资本去追求她想要的东西。

　　不过宋云岚错了，她没想到一个已死之人在虞上闻心中占据那么重要的位置，两百多年哪怕一瞬都不见他忘却过木明裳，她开始怀疑，师兄究竟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

　　论容貌，她不比师妹逊色，论品性，她更温婉多情，虞师兄为何不肯多看她一眼。

　　明茎草金色的光把师妹的秀发照的莹润光泽，她轻轻抚摸师妹的秀发，心道：“师妹，有朝一日，若你知道杀你之人就是虞上闻的师父，你还会喜欢他吗，他还敢面对你吗？”

　　想到这，她心情忽然舒畅痛快了许多，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疯癫扭曲，可那又如何。

　　***

　　天尚未亮木黎就醒来了，唤出紫鹿不声不响离开了奚尾山，既然虞上闻是师姐喜欢那么久的人，此趟去北郊国便无需别人相伴，她不喜欢掺和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昨日一夜她知道师姐守在身侧看了她半宿，师姐的眼神充满怜爱，她一定是真的高兴两人能再次相遇。

　　虞上闻也罢，宋云岚也罢，都对她倾吐了满腔衷肠，偏偏她像一个无知任他们调戏的孩子，什么都记不起来，他们说什么她只能信什么。

　　若不再出现魂魄被剥离身体的事情，木黎决定从此驻守在离山再不出来，她明显感觉到与记得她的人有了生疏和隔阂，师姐说得对，既然重新转世为人，前世的仇也就不重要了。

　　木黎驾着紫鹿穿过层层薄云，云层遮挡了她前进的方向，抱着紫鹿的脖子伏在它身上叹了口气：“他们所有人都使我烦恼。”

　　虞上闻一觉醒来就去敲开宋云岚的房门，正准备带明裳观赏白日下的奚尾山。

　　宋云岚疑惑道：“我梳洗时也没见到她，以为她去找你了。”

　　虞上闻找遍奚尾山不见木黎的身影，心慌意乱，镇定后才想起她可能去了北郊国。临行时嘱托陆瀚元：“我去趟北郊国，不知何时能回，你照顾好奚尾山和宋师妹，尤其是宋师妹。”

　　他十分严肃的强调了一遍宋师妹。

　　陆瀚元却不开心了：“我照顾宋云岚不是因你把她托付给我，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虞上闻也不屑和他辩解：“我又不是她的什么人，没有身份做托付之事。”

　　想起昨晚宋云岚口无遮拦说了许多“无中生有”言辞，不知她是否还在明裳面前说了其他不妥的话，好好的明裳为何不辞而别。

　　他心急火燎，巴不得瞬身就能移去北郊国，以他的速度最快也要三天才能到达那里，即便到了再寻到刻意避开他的师妹估计会用更多时间，这段时间会不会发生其他变故也不可知，整个人瞬间变的郁闷煎熬起来，揪心的燥郁。

　　虞上闻果然与木黎走岔了。
　　因北郊国的妖怪正在蛰伏中，木黎也就没那么急着赶去。行至傍晚时分，经过一处人烟密集的小镇，决定去那凑个热闹，寻些当地特色美食。

　　紫鹿带着她落在小树林的岔路口，路口有块深埋在泥中的方石，露出矮墩墩的一块，长满青苔，隐约能看见方石上朱红色的字迹“新舟乡”。

　　从半空俯视下来，此处确实人烟紧凑，落了地才发现每户人家都隔的较远，走了半个时辰没见着客栈。一阵清风刮过，传来庙观香火的味道，木黎转了个方向往林深处走去。

　　在林中约走了两里远，一座暗灰色的道观出现在眼前，她暗暗高兴：“有林有观，留宿地方有了！”

　　这座道观一看就是上了年纪的古物，院墙与地面接触的砖块被风化了一半，余下的一半显得很松软，好似一场雨就能把这些砖头泡化，道观颜色十分暗沉，灰突突的没有生气，不过香火味却很浓。

　　木黎抬头望着门楣上石雕的“新舟观”三字，十分小心地跨进大门，奇怪，没有门扇。她在观中转了一圈，香几上并没有供奉任何一尊神灵。一圈转了下来发现这里一个道士都没有，更别提吃饭睡觉的厢房，因临近傍晚，香客也都走干净了，可能是个由香客自行打理的小观。

　　她伸头探进香鼎内瞄了一眼，通红的火星还没有灭，可能上一个香客才走没一会。

　　正当她要离开时，突然听见院门外有急切的脚步声，立刻找了根柱子遮住身体避免与人见面。依靠在柱子上漫不经心地等着院外走进来的人，她瞧了一眼，是个面色黝黑的年轻男子，神色慌张，一进了观门立刻从怀中掏出香纸在香鼎中点燃，跪倒在地不停的磕头，嘴里念念有词：“各路神仙，一定保佑我妻儿平安无恙，保佑我妻子顺利生产。”

　　原来是祈嗣的。

　　待男子磕足了头转身离去时，木黎见他伸手抹了一把眼睛，“他在流泪？祈愿都能把人弄哭？”她摇摇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嗅到一缕似有若无的异样气息，正是从那个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不禁皱了皱眉，悄无声息跟在他身后。

　　这男子的家还挺远，一路跟踪至天黑，才见他走进一个小村子，又七拐八绕进了一户门楣高大的门。这户人家正门前有条小河，河对岸是片一望无际的野田，暗淡的天色下，那片荒地显得十分阴沉压抑。

　　木黎待那男子进了屋子后随手就叩响大门，开门的是个十分稚嫩的男童，好奇的问她：“你找谁？”

　　“找你家公子！”

　　“公子？”男孩显得很疑惑。

　　“他不是刚进去么，脸黑黑的。”

　　男童咧嘴笑起来：“那是我兄长。你谁家姑娘？”

　　木黎见男孩有模有样询问起来，一边拍着他的头一边往门缝里挤：“先让我进去，你这小孩没有眼力，天这么黑，不该快点请我进去落脚？”

　　她兀自往院中走，小男孩闩上门后在她身后小跑着追上来，紧张兮兮的问：“你和我兄长什么关系，我嫂子快要生了，你可别高声惊扰了她。”

　　木黎站住脚笑道：“我知道你嫂子要生了，才特地来送平安，快带我进去吧。”

　　“真的？你是稳婆吗？可是我兄长已经请了两个稳婆！”

　　“我虽不是稳婆，也能让你家稳稳的。你大哥方才去新舟观烧香祈福，还抹了一把泪，看来你兄嫂感情十分要好。”

　　似乎提到了这孩子熟知的话题，他仰着头对着木黎炫耀般的吹嘘道：“我哥和我嫂子可是青梅竹马，相处的十分融洽，旧年刚成亲……”

　　木黎环顾宅院的四周，确实有妖邪的气息，打断小男孩的话：“家中近来有无异常？”

　　他摇摇头，目光突然灵动一转，拽着木黎的衣袖踮起脚悄声道：“我嫂子身体不好，整日睡不醒，兄长担心她生孩子有危险，才请了两个稳婆。”

　　“贵府上姓什么？我也好称呼。”

　　小男孩道：“姓陶，我大哥叫陶旬，我叫陶景。”

　　陶家虽不是深宅大院，在这村落里绝对属于殷实人家，走过东西厢房的过道，进了后面正堂，木黎察觉到那股妖邪的气息越发浓重，她小心翼翼的跨出每一步。

　　陶景率先跳上走廊，高声喊道：“爹，娘，大哥，来了位姑娘。”

　　脸色黝黑的陶旬先从屋内走了出来，和后走出来的父母面面相觑，都不认识这位姑娘。木黎行礼道：“陶家主，我是外乡人，途径此处，见天色已晚寻个落脚处。”

　　陶旬走下廊把她请到厅堂，道：“我们这不挨集市不挨店，鲜少有外地人来落脚，所以对姑娘来此里求宿很是诧异。”

　　木黎大方落座，伸头往内屋望去，直接明了的问陶旬：“稳婆说尊夫人何时分娩？”陶旬的茶水倒了一半，停下手问：“你怎么知道？”

　　木黎从怀中掏出一块八卦，轻轻放到桌上，道：“我是除妖师，你家有妖气，恐怕与你夫人即将生产有关。”

　　八卦是虞上闻的东西，她望着八卦失神了一瞬。

　　“胡说。”陶旬的声音很大，把木黎从失神中拽醒。“我妻子就在这几日分娩，你若在这妖言妖语，就请立刻滚出去。”

　　木黎无奈的摇头，这些凡夫俗子经不起吓唬，他们平凡渺小哪会个个都有经历一遍妖邪的机会，一听说府上有妖气就吓的魂不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