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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诛仙何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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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刃穿过身体的痛远不及彼岸花的封印,却惹得尙轻禁不住落下眼泪。
但她脸上并没有痛苦的表情,反而看着虚禹微微一笑,那笑容令尙轻苍白的面颊似乎有了神韵,美艳中又透着一股清冷。
“你知道诛仙的下场吗?”
虚禹一下呆住,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说的是“诛仙”?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尙轻手中弯刀一扬,随着一道寒光,插在尙轻身上的剑应声而断。
紧接着又是一道寒光,虚禹眼睁睁看着绝迹那弯曲如半月的刀刃上飞溅起滚烫的鲜血。
他大叫一声,声音惨烈而狰狞,同时在他的身后四只羽翼同时绽开,彩艳胜过霞光的羽毛在风中颤抖着。
与此同时,尙轻的身体向后面的悬崖飞去,她看到自己的鲜血洒在半空,微笑着闭上眼睛。
那是一阵风,很急,伴随着一股清新的味道。尙轻睁开眼朝上面望去,却见化羽正朝自己飞扑下来。
他怎么会有这么快的速度?他不要命了吗?这些想法还来不及一一划过尙轻的脑海,化羽的双手已经将她拦腰抱住。
她瞪着他,他的眼神里没有畏惧。他的双手充满力量,就这样抱紧她一起急速下落。
那一刻,尙轻有一丝恍惚,她几乎觉得自己在这一刻陷进了这双眸子里。
突然间,化羽的身后张开一双翅膀,是美丽的黛青色羽翼。一缕阳光正好射来,羽毛上斑斓的金色光芒晃得尙轻微微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化羽已经抱着她飞回崖顶,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将她缓缓放下。
一时间三个羽妖同时出现在山崖之上,一个自称妖王,一个有着奇怪的四只翅膀,还有一个是平时并不起眼的凡人少年。
四羽阁的山崖一下子沸腾起来,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声音:
“我们都被骗了,他们全是妖!这里是妖物们设的陷阱!”
四下纷纷有声音响应,大家一致要求团结起来清除妖物,保卫自己!
这样的声音令墨羽阁上的众妖不能沉默了,他们愤愤然不能自抑,长久以来蒙受的欺骗和此时其他羽阁弟子的挑衅一起发酵让他们胸中的恨意陡然迸发。
不知是哪一边先出的手,总之四个崖顶顷刻间陷入一片混战,连各自的阁主也已无法控制局面。
就在这万分紧张的时刻,突然一团乳白色薄雾从天而降,霎时间化成一个个气泡将那些喊打喊杀的弟子纷纷困在其中,让他们彼此分离只能相望。
见此场景,尙轻竟如释重负般地笑了。
随着一股薄荷清香飘来,一袭水墨白衣翩然从云端降下,悠悠然来到众人当中。
他抬起头望着那些悬浮于空中的气泡和山崖上仍然密集的人群,高声道:
“我乃幻虚境上仙。你们在此大动干戈,已经惊扰到仙家。再如此下去怕是连天庭也要听到你们的吵闹声了。虽说人妖殊途,但人有善恶,妖也分善恶,尔等不分青红皂白仅以种族之分对立厮杀,实属不该,何况你们还有多年的同门之谊。现将尔等困住,望好好反省,若还不知悔改,必有重罚!”
说罢,他一甩衣袖来到青羽身旁。
百孤子赶忙躬身迎上,口称:“师尊。”
“逸一兄?”青羽抬起头看着那位上仙脱口而出。
逸一笑了下,“你这小子还是顽性不改,我这辈分这辈子都抬不上去了吗?”
青羽歪了下嘴角,“是怕把你叫老了!”
“好啦,让我看看你伤在哪里。”逸一说着将手搭在青羽的手臂上。
百孤子见状知趣地退到一旁,却听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召唤自己,“哥,救我!”
此时的虚禹面色铁青透着濒临死亡的气息。
百孤子犹豫了下还是朝他走过去。刚到近前,虚禹一把扯住他的衣角,发出低鸣的哀求声:“救救我,我不想死!”
百孤子俯身看了看虚禹的伤口,切痕周边的皮肤呈银色,刀口很细足见兵刃之锋利,那位置和力道已然致命,绝非普通人的手法。
“你是医仙,一定能救我的。求求你了,哥!”虚禹用尽力气极尽哀求。
百孤子眉头一皱,“仙师在此,岂能造次?”
他惊讶于自己此时的平静,虽然三百多年足够人世间三、四个轮回,却依然不能抹灭曾经相伴成长的十数载温情岁月,那似乎已成为自己生命中最开心的记忆,只是不知对于虚禹来说是否也是如此。
面对百里孤的冷漠,虚禹的眼神里透出无尽的哀伤还有愤怨,他紧紧抓了下百孤子的衣襟,努力撑起上身,
“你好狠心!”
“时至今日,你还要怪别人吗?”
“我当然要怪你。”
虚禹的回答让百孤子再一次心寒,若是他能有半点悔悟,自己或许都有理由去求师尊开恩,至少可以一试。但虚禹非但全无悔意,反而如此怨恨自己。
“我说这都怪你。我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你害的!”虚禹的声音里、眼神里全是怨恨,
“知道吗,当年你走进奉仙门的时候,我看着你的背影,一直到消失不见,你却连一次头也没回。”
百孤子想起当年自己初次踏入奉仙门的情景,那条路悠长寂静,天空中飘着香甜的花瓣,他是那么紧张,步步小心。旁边的仙子说:
“朝前走,不要停!”
他就一直朝前走,不敢停顿。
“他们说你天赋异禀是修仙的骨骼,可我呢,连一次参与考试的机会都不给我,只因我身上有一半妖的血统!可他们哪里知道这血统对我而言除了羞辱的记忆什么都没有!
当年是我带你走上求仙之路的,我的心意比任何人都真诚,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而你,我的好哥哥,说好的共同进退呢?你去奔自己的光明前程,其他的就统统都不要了吗?
所以,那一刻我就发誓,那道门我一定要迈过去,凭我自己的能力迈过去!”
这是百孤子第一次听到虚禹的真心话。原来他们之间十几年的亲情和友情是那么不值一提!
“这就是你胡作非为的理由?”
虚禹看着他咧开嘴笑了,“你还不懂吗?我是妖!自仙家立奉仙门隔开仙凡两界起,就没有妖可以跨过那道坎儿!不讲道理的明明是他们,我不过是想证明自己,何错之有?”
百孤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向后退去。
“百孤子,你先退下!”
逸一说着,迈步从虚禹身旁走过,他低垂眼眸用余光瞟了眼虚禹。
虚禹的眼中顿时泛起求生的欲望,他眼巴巴地望着逸一却出奇地没有开口哀求。
逸一径直来到尙轻身旁,那表情关切中更多了几分埋怨。
尙轻却调侃道:“终于想起我了?”
逸一板着脸,故意不搭话,手里却一刻不停地为她疗治伤口。
见尙轻和青羽均得到救治已经无碍,化羽于是来到虚禹身旁,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道:“你不是想知道那半本《修元经》的下落吗?其实啊,……”
一番话,让虚禹只觉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最狠的事莫过于死到临头才告诉他真相。这些人,他们一个个都好狠好狠啊!
他怨恨所有人,唯独没有自己,他的愤懑找不到出口,于是一口血喷出,随之胸前的刀口也瞬间崩裂开,鲜血霎时浸透衣衫。虚禹身上的妖息急速锐减很快就觉察不到了。
化羽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及动手,仅就几句话竟送了虚禹去见阎王,未免觉得有点便宜了他。
一切发生得太快,凤鸣轻轻扯了扯莺歌的袖边,然后大步上前拜倒在逸一脚下。四羽阁的这场动荡就这样平息下来。
五梅峰的夜还是和往常一样安静。
画音居内,逸一盯着尙轻责问道:“真有你的!二十年了,你杳无音信,我和书玉我俩都急成什么样了!你倒好,跑这里装起了凡人!司剑,你必须好好跟我说说,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都告诉你。”尙轻于是讲起二十年前自己意外受伤又被青羽意外救起之事。“你知道的,我从不欠人情。”
“所以,你在这里就只是为了报恩?”逸一点了点头,眼神里却藏着一丝看破不说破的意味,
“是你的做派。当年万妖谷出事时我在外云游,等我回来一切都结束了。我还以为他已在那场大战中殒命。知道这些年是你在他身边帮助他,我其实还挺欣慰的。”
“这些话你该同青羽讲。你们之间的情分千万不要因仙妖两族的过节而生分了。哦,我的身份你可要保密,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在骗他。”
“知道了。”
“对了,这些年府君那边有什么动静,可有为难你们?”
“你说呢?如果真有什么,依府君的脾气你还能踏踏实实地当你的凡人?”
“你是说府君没有追究?”
逸一轻轻笑了,“府君虽然脾气暴躁了些,却是个性情中人。你都给他当了近五百年差役,就差这十几年,他还不至于这么计较。何况——寒诺已经醒了。”
“寒诺醒了?他怎么样?仙元、仙骨可有受影响?”
“寒诺已经完全清醒,仙身、仙元都无碍。只是要彻底恢复如初还需要再耐心调养个——十年,十年就够了。”
“还要十年啊?”
“你这是什么表情?当年我见到他的时候可是仙元已碎,仙骨尽毁,就差一口气就彻底没救了。还好有我这个医中上仙锲而不舍足足五百年,耗费多少仙神气力才将他治好。这一切说到底是为了谁?”
逸一的话尙轻无以言对。五百年并非弹指,但往事在她心中却如昨日般清晰……
那是元始天尊的法会。
都传天庭的几位老人家对仙胎出身的剑仙很是偏爱,眼看她年纪轻轻,封神的机会却是指日可待。
司剑对这些传言却不在意,一来她自知自己资历尚浅,对封神并无太大欲望;再者,入了神坛有了自己的道场,看起来是尊贵非常,但同时也少了在下面仙界的自在。此时的她还不想为这些虚名所累,也就不会积极争取。
那时,迎面恰好走来一位仙友,看起来面生,但容貌却很清秀。他身形修长步态优美,司剑于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见他周身仙气不盛,是个小辈无疑。一位少仙能够参加这么大的法会,还真是少见。
司剑好奇,便向身旁的仙友打听:“方才经过的那位少仙看起来好面生啊!”
旁边自然有明白人解释:“那是府君的义子,恐怕还是第一次上天庭出席这么重要的场合。”
“府君?你说的是地府府君,那位——”
“没错!正是那位掌管生死轮回的阴司掌事,咱们的府君大人。”
“哦——”司剑心想,这么个漂亮孩子竟然认了个凶神恶煞般的义父?
一旁的仙友也是八卦得很,还继续透漏道:“虽说是义子,听说府君对他可是宠爱有加,一心栽培。这不,特地带他来参加元始天尊的法会,定是想让他见见世面,多和各位尊神熟络熟络。”
司剑点点头,表示理解,府君掌管仙界六司之一的阴司,也算是一方霸主,可毕竟地府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没什么神仙愿意待。
虽然说阴司掌事任期最短九百九十九年就可申请卸任,但现任府君已经超期服役许久,不仅职位没有调动,连仙阶也无晋升,定是熬不住了,想要亲手培养一个接班人出来。
他想必也是觉得自己吃了在天庭没有后台的亏,才想着尽早让这义子出来交际,以求早日晋升,好顺理成章地接替自己。
这个想法倒是不错,只可惜从那孩子方才散发出的仙气就知道他离上仙还差得远呢,即使再加紧修炼府君怕是也还要多等上好几百年呢。
那是司剑第一次见到寒诺,除了是个漂亮孩子并无过多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