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号当铺》荔非龙莫

6、论命（完）

　　很久很久以前，天族之女和魔族之子在一起了。
　　为了避免神魔后代在法术上的交融与精进，联姻的代价是不能有后代。
　　然而天族公主偷偷揣了个崽。
　　某夜，负责星盘命理的老神仙夜观星象，算出了崽的存在，并给出了一个预言：“这娃乃灾星降世，若让他出生，那六界必将战火纷飞，生灵涂炭。”
　　于是天界战神便领了天帝的命令亲自去杀娃。
　　娃的父母得到消息，开始四处奔波、逃命。
　　逃至凡间的山谷里，公主破水了。
　　战神一路杀过来，重伤了公主，却也没能阻止她诞下了一个粉嫩可爱的崽崽。
　　战神夺过崽崽，看着这个幼小的生命，于心不忍。但一想到他将要带来的祸患，终究是深吸一口气，心一狠、牙一咬、脚一跺，干脆利落地杀了。

　　一晃十五年过去了。
　　某日，战神奉命下到凡间巡视是否太平，偶然间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活脱脱一副那崽崽长大后的模样。
　　哇塞，神仙当久了，真见了回鬼！
　　战神大惊，赶快回天庭找老神仙看星盘，测天命。
　　老神仙算了半天，算出了缘由。
　　原来，当年公主重伤，崽崽的三魂七魄被打散了。
　　崽崽出生后既无仙根亦无魔性，即便长大，也不过是虽有长命百岁的身，却无修行得道的灵，左右不过是个傻娃娃罢了，于世间并无危害。
　　但却被战神杀死了。
　　他死后，四散的魂魄聚为一体，完完整整地转世投胎去了。
　　靠，怎么能这样？
　　战神赶快风风火火地杀了回去。
　　等他千辛万苦地再次找到那崽要杀的时候，却在看见那崽崽天真可爱的模样时，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他思索着，既然这崽崽侥幸未死，那或许是他命不该绝。如今世间无人知晓此事，不如偷偷带回去养在仙宫。只要自己好生调教，助他一心向善，长大后除魔卫道、匡扶正义也并非不可能。
　　若这崽崽真是命中注定会祸乱四方，那也方便自己时刻监督，赶在他犯下大错之前亲手了解。
　　然而无论如何，总得给人家一个机会，不该徒增杀孽。
　　战神如此想着，便说服了崽崽拜他为师，随他回仙宫修行。

　　匆匆千年，一晃而过。
　　崽崽长大了，乖巧懂事，天天师父师父地叫着，让人好不怜惜。
　　崽崽本就是仙魔混血，灵根非凡，又得战神千年来的悉心指导，自然法力无边，如今世间已罕有人能与之一战。
　　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身上的仙气与魔性也越发显现了出来。
　　战神教给他能掩藏气息的功法，他却仗着自己法术强大，敛息屏气之后寻常之人便难以察觉，因而并未刻意掩藏。
　　也正因如此，被一直坚信自己的孩儿尚存于世的公主和皇子探查到了。
　　他们来到仙宫，跟战神要人。
　　战神自然是不同意的，崽崽也不愿，但耐不住那毕竟是他亲生父母，有血脉相连的缘分在，他便也随着父母回了魔界。
　　然而崽崽并未打算长居魔界，特别是千百年来的朝夕相处，让他对战神生出了爱慕之情。
　　轸念难掩，于是崽崽偷偷跑回了仙宫找师父。
　　刚一见到面便欢天喜地地跟师父表白了，转而又委屈地埋怨师父不想他，分开好几天了都不说要去看自己。
　　怎么说呢，毕竟是相处了那么多年，战神难免心有恻隐，他看着崽崽可怜巴巴的委屈模样很是心疼。
　　他并非没有察觉到自己对崽崽的特殊情愫，只是常年以师父自居，一时间还是难以认清，于是狠心拒绝了崽崽的深情表白。
　　但是他十分清楚昔年的预言，崽崽还是留在自己身边更好一些，于是又哄着他高兴，把他留了下来。
　　他们这边是你情我愿的，可崽崽的爹娘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这是天族在抢人，甚至是居心不良，意图再次谋害自己的宝贝孩儿。
　　于是崽崽的爹娘怒气冲冲地杀了过来。
　　三人混战，一路从天庭打到魔界，再打到人间。
　　一番大战之后，战神受伤了。
　　战神疗伤需要一味药材，可这药乃天界镇界之宝，有天兵天将层层把守，看管甚严。
　　此时，天帝闭关修行，天后云游四方，众神仙不知所措。
　　崽崽是左等等不来天帝出关，右等等不来天后回宫，于是急不可耐地提剑杀了过去。
　　仗着自己有神魔的血统和天界战神的悉心指导，崽崽的法术，眼下天界是无人能及的。
　　于是轻而易举地杀了把守在药库的天兵天将，取得药材，救回了师父。

　　战神悠悠转醒，睁眼便听到天庭血流成河的消息。
　　靠，我这睡了一会，天庭就被人给平了？
　　战神怒了，要罚崽崽。
　　崽崽求饶。
　　话说了很多，来来回回就一个中心思想——徒儿心悦师父，为救师父，徒儿愿与六界为敌！
　　战神这边正是怒火中烧，哪听得上这般儿女情长的说辞，当即斩钉截铁地驳了回去：“不需要！”
　　崽崽大受打击，又悲愤难忍，遂不管不顾地躲到人间去了。
　　天帝、天后回到天庭，得知昔年的祸害仍尚存于世，遂令战神杀之。
　　战神想起自己当年收养崽崽时心中立下的誓约，神色凝重地走了出去。

　　另一边，老神仙夜观星象，觉得不对，一番测算后，当即惊愕失色，决定要阻止战神。
　　待他赶到人间时，战神正抱着崽崽的尸体，悲痛欲绝。
　　老神仙遂大哭，边哭边说：“完了完了，这娃若是不死，则天地安然。如今死了，才会真的导致天下大乱。”
　　战神茫然地望着他，仿佛没听明白一般。
　　战神低头看向怀中满身是血的人，脑海中响起崽崽生前最后说的那句话：“徒儿只是想救师父罢了，若师父觉得徒儿所犯杀孽过重，唯有一死方能谢罪，徒儿自愿领命。”
　　崽崽双眸紧闭，神色平静，不像是远离尘世，而似乎只是熟睡。
　　战神帮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神情专注，语气却是那般古井无波：“或许从一开始我便错了，不是错在偷养了你，而是错在当初轻信预言杀了你。”
　　霎时间，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
　　战神堕魔。
　　崽崽的父母得知消息更是悲愤，当即下令发兵攻打天庭，为孩儿报仇。
　　魔界将士大喜，好消息啊，战神堕魔，天界再无人能战，一统六界的机会来啦！
　　于是，一如谶语所言，山河飘零，群魔四起，生灵涂炭，战火不熄。
　　天庭之上，众神哀叹。
　　他们一边抵御魔军压境，一边派人去凡间恳求战神出面，帮他们挽回战局。
　　此时，身心俱疲的战神早已无精力再去管什么神魔大战，任他们三顾茅庐也没能请动。
　　可他终归是天界的司战之神，六界大乱，绝不是他愿意看到的，那些无辜之人，不该为此流血。
　　他到底还是站了出来，与魔界谈判，和崽崽的爹娘达成一致。
　　至此，神魔两界息战，各自退回领地，休养生息。
　　大战结束后，战神带着崽崽残存的魂魄回归山野。
　　或许不久的将来，在他的精心护法之下，崽崽还能够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