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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逼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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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时的请安江意晚总算将礼行得寻不出半点错处。
沈秋林也为之开心。
她下意识朝着娘亲瞧去,想着娘亲要是能像李嬷嬷一般夸表妹两句就好了。
然而沈夫人表情凝结着,寂静之下唯有轻浅的呼吸和噼里啪啦燃烧的烛火作响,竟瞧不出个是喜是怒来。
她打量着才跟李嬷嬷学了一天就大有所成的江意晚,不免怀疑之前怎么打都打不会是不是江意晚在故意气她。
不然怎么李嬷嬷才教一天她就能将礼行的如此漂亮?
江意晚原本还有些期待舅母能顺心,可四目相对间,她敏感的察觉到了审视与怀疑。
虽然她猜不透舅母在怀疑什么,但无疑这是一盆透心的凉水,无情的熄灭了她那一点可笑的期待。
十四岁,介于孩童与及笄之间。
是一个感官十分敏锐的阶段,大量接收着与童年相反的信息,将过去的认知打碎并重建。
江家又是逢此变故,江意晚承受着父母双亡的悲痛,如离开了大树的落叶随风飘零,寄人篱下被迫委曲求全,战战兢兢讨好着陌生的亲戚,心思就更加敏感。
这几乎是致命的、难以抚平的影响。
人有时‘钝’一些反而应了老话‘傻人有傻福’。
她能够察觉谁对她有敌意,有偏见,是真心还是假意,更能明白对方是在装掩对她表露接纳与关怀。
于是不得不清醒的,艰难的,认清现实。
将那些藏于心底隐秘的希冀彻底扼杀。
即便她甚至没有指望过舅母待她如亲女,或是毫无偏见与芥蒂的接受她这个肃州来的野丫头。
只是以为,自己伏低顺从至少能彼此相处的如寻常街坊一般,让日子相安无事。
“好了,今儿就都留下一起用晚膳吧,我特叫厨房做了你们爱吃的。”
沈夫人移开目光,心中不喜江意晚太过聪明的模样与眼睛,让她有一种被看透了的感觉,很不舒服。
沈青松与赵、许两家老友约着在外面吃酒。
丫鬟们端着盘子鱼贯而入。
沈柏林爱吃蟹,厨房里便做了螃蟹清羹,还有一道羊蹄笋也是沈柏林最喜欢的。
莲房鱼包和水荷虾儿是沈秋林的口味,沈夫人晚膳吃不多便只有小小一盘五味鸡和小小的一碗银耳羹。
江意晚看着端到自己面前的汤碗垂下了眉眼。
里面并不是她所喜欢的汤羹,而是她根本不能吃的七宝五味粥,且里面放了好一大把花生。
冬月是舅母派到她院子里的,知道她不吃花生,舅母便肯定也是知道的,那为什么还要端给她一碗满是花生的五味粥?
还是说这是舅母的有意敲打?
她默默舀着粥避开了花生,舅母既都说了是特意做了每个人爱吃的,她这时候说自己不能吃便是当众驳了舅母面子,再被人过度的解读,说的话就要更难听了。
要不寻个头疼脑热的借口回云水院?
沈夫人瞧见江意晚碗里只少汤水,花生果真是一个没动,当下不悦的停了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巴。
“意晚,粥不合胃口吗?前日子里听说你吃得欢快,怎么将花生全剩下了。挑嘴可不成,这花生滋补,是要多吃些的好。”
她心下不满,想那肃州什么苦日子没有,到了沈府里来却养出来挑嘴的毛病。
江意晚眉心一跳,就知道事儿不简单,到底是准备溜得晚了,便被逼到了左右为难。
话在嘴边转了又转,她琢磨着是直说缘由还是让局面好看一些,最终是顾着不想让舅母难堪,道:“回舅母,甥女儿只是跟嬷嬷学规矩学得有些累了,这才吃不大下。”
她想的周全,但旁的却未必领情。
沈夫人本就有意敲打她,自然是听了只当她是谎话信口拈来。
“那也不能不用晚膳,便将粥都喝干净了回去歇着吧。”她进而相逼。
“…”
江意晚一怔,敛了声。
话既然都到了这份上,干脆端起碗来用勺子避着花生将粥喝了大半。
“那甥女儿先…”她正要起身。
告退的话还没说完,沈夫人不满的眼神再次与她相撞,语气也明显渐凉。
“花生怎么全剩下了,还说是不挑嘴?”
绕来绕去怎么又绕到了她挑嘴上来!
将事情此时挑破到底能有什么好?难道非得要她当众说出来她吃不得花生,给舅母难堪吗?
就算是敲打也得见好就收不能自损八百吧。
且不说这件事她又要惹上一嘴是非,舅母也是要遭人闲话的,可为什么聪明如舅母却执意如此?
“舅母,甥女儿吃不得花生的,会长红疹子呢。”江意晚想不通,她本来就因为应了二殿下一句‘好’,而惹上了口舌是非,如今事情传出去又不知要成什么样子!
舅母是出了名的礼教严明,在皇城中自有一番地位,可她呢?难道非要被碾死不可吗!
但对此情此景,她反应的迅速,尽量将语调放得缓和,犹如同长辈亲昵的撒娇,只要大家彼此面上都好看此事便还有掀过的余地。
显然,沈夫人并不想这样做。
她再也坐不住的大怒:“莫为挑嘴找借口,无论江家还是沈家总也是要体面的,你不喜欢吃也罢,挑嘴便是挑嘴,怎可张口就胡诌扯谎!你这像什么样子!”
她不信江意晚真的不能吃花生,汤都喝了,怎么偏花生吃不得?
精华全在汤里,要真的会起疹子那这汤她也不该喝。
可见不过是撒谎撒惯了罢了。
非得要好好治一治这丫头刁滑的恶习!
她越看江意晚心中就越不痛快,将夫妻不睦也一并迁怒。
好像看到可怜相的婉姨娘,与自己离心离德的丈夫。
可为妇之德压抑着她,她不能真的冲去与婉姨娘与丈夫厮打上一场,而江意晚这个甥女儿却成了个极好的对象。
沈秋林见势头不妙忙放下勺子,好声道:“娘,妹妹既然不能吃花生就不要吃了,何必为着这个生气。”
就算真挑嘴又能怎样,她和兄长不也会挑嘴么?兄长不肯吃香菜,而她最讨厌吃丝瓜。
怎么到了表妹这儿区区一个花生却上升到了胡诌?
她觉着娘嘴上说都是为了表妹好,想让表妹更好的立足,其实却是因对肃州与武将的偏见便怕表妹给沈家招祸。
虽说原本她也是有此顾虑,所以七夕灯会不敢带表妹多逛,可这慢慢多接触着关系近了也就不那么觉着了。
表妹人是聪明的,这不已经将礼数学会了吗?
为什么娘还是处处不往好的想?
然而这话沈秋林没法当众说,只能劝。
“闭嘴,愈发没有规矩,如今你也是胆大妄为,竟敢随意打断长辈训话。”沈夫人警告的瞪了沈秋林一眼,有种自家女儿被带坏了的心焦。
女儿曾经是多乖巧的性子,如今同江意晚呆久了不仅学会撒谎瞒骗,还不分是非,插嘴长辈。
“表妹,娘也是为了你着想,这花生对身体好。”沈柏林仿佛是唯一一个没看明白情势缘由的,稀里糊涂没脑袋的反正顺从自家娘就对了。
他压根不明白这根本不是花生的问题。
沈秋林在桌下狠狠踢了沈柏林一脚,只恨娘怎么没给她这兄长再多生一个脑子。
沈柏林被踢的一愣,正准备问沈秋林踢他做什么,就被沈秋林扯了一把袖子。
两人压着声音咬起耳朵。
“兄长你不吃香菜不喜茄子还讨厌豆腐,做甚的非要表妹吃下花生呢?”
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妹妹,你前儿可还因着挨了打不高兴,这转脸就同表妹穿起一条裙子,变脸的速度可不比变戏法的差,你若如此我可就不替你出头了。”
“什么替我出头,原也不是表妹的错。”
说着沈秋林死死拉住沈柏林的袖子,告诫道:“你少说两句,别再火上浇油。”
沈夫人正酝酿着如何训斥江意晚,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又或没有心思此时与这俩孩子计较。
江意晚起身一礼,半屈身子规矩着微微垂头:“舅母,甥女儿自幼便是吃不得花生的,并非借口胡诌。”
“你还要将长辈当傻子戏弄?”沈夫人忍无可忍,她这小半生中见识过的唯有那妾室小娘、上不得台面不入流的货色,才会有如此刁滑的品行,沈、周两家代代家风严明,断不可在来日毁在这么个小儿身上。
哪怕今日要她做这么个恶人,也要保两家清誉。
“既汤喝得,这花生便也吃得,我今日若不教你明白满口谎话的代价便枉为你长辈一场!这花生便是治你这说谎的毛病!”
她愤然的一拂衣袖几乎是昏了头,不顾沈秋林的劝阻疾色吩咐道“来人,灌下去!”
于是三个丫鬟迅速上前,一左一右两个于身后钳制住江意晚的胳膊,而另一个端起汤碗来强硬的捏住了江意晚的下颌往下强灌。
江意晚挣扎着,汤汁顺着下巴滴滴答答淋了一身,想她多年习武还不至于被三个丫鬟困住。
然而就在她抬脚朝那丫鬟踹去之时,却听沈夫人沉了声音警告:“你胆敢在主院动手!”
“…”
是了,她今天一旦真的打了这三个丫鬟,以后就别想在皇城里呆。
无论事实如何,都不会有人在意她的死活,只会津津乐道,众毁销骨。
离了皇城呢?把她安置到乡下的别庄看管起来,那一生便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来日将她草草婚配,何时死了都不会有半点声响。
江意晚被灌得呛出了眼泪,绝望的明白了一个事实:没有功名傍身,普普通通的一个女子就连名义上的亲人都反抗不得,更何况是传了几百年上千年用以驯化的教条。
而功名,世道哪里容得女子得功名。
她不得不动起别的心思赌命,她若想摆脱这死局一般的命运,就必须要‘算’,要为自己以后筹谋。
“舅母…我没有…撒谎。”
大量的花生使得咽喉迅速水肿,心跳快得可怕,就好像被人将头摁进了水里难以呼吸。
“意晚?”“表妹!表妹你怎么了!”
耳畔声音飘忽着越来越远,意识的朦胧使她感知不到身子的东倒西歪。
“冬月!去请郎中啊!”“快去请郎中!”
桌椅发出急切的碰撞,连带着汤碗摔了个粉碎。
吓傻了的冬月终于回过神,提起裙角便直冲出沈府。
晚上的长街正是热闹,琳琅满目的夜市人潮拥挤。
“让开!都让开!救命啊!”
她急得直掉泪,推推搡搡间“噗通!”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正惊了一匹行驶中的车马,眼见就要被踏于马下。
“吁!”
千钧一发之际车夫大惊失色紧急勒住缰绳,伴随着一声嘶鸣迫得马匹一头撞向了无辜的小摊。
在一众百姓惊恐的目光下,一把折扇轻轻地挑开了车帘,吓得冬月眼前一黑一头磕在地上,便见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