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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沉睡的夜之精灵(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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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莉斯汀出现在了陌生的庭院里。
这里也在下着灰蒙蒙的雨。从温暖的房屋传送出来,克莉斯汀不禁打了个激灵,尖尖的耳朵不满地动了动。
“德尔林也不把传送点固定在屋内……”她内心抱怨着,冲向了玄关,轻轻地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开门的正是满脸愁容的德尔林。
他几乎看起来苍老了,眼睛肿肿的,像是没睡好,也像是哭过。一头金发仍旧和克莉斯汀记忆中一样,但他的眼睛不再溢满自信的神采,身上也仅仅穿着很朴素的服装,领口随意敞开着,似乎完全不被他放在心上。
“好久不见。”克莉斯汀愣了一下,“尼古拉斯·德尔林?我收到您的来信就立马赶来了。”
“您好,殿下。”他的嗓音干涩,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话。
他的目光凝视着她,似乎是难以置信她真的会出现在此,一时间希望涌上了他的面庞,眼睛似乎又要红了。他唐突地伸手抓住她的肩膀,用力之大使她不禁皱起眉头。
“您真的来了。”他的语气有点颤抖,“很抱歉……但您是我唯一想到或许能帮助诺特的人了。”
“您的妻子……诺特,诺特——”
“诺特·赫里瑟。这是她原本的名字。现在按道理她该叫德尔林夫人。但她喜欢她本来的名字。”
“好的……她出了什么问题?”克里斯汀看出他脸上的焦虑神情,便不再客套,直接进入正题。
他的目光有些茫然,喉结滚动了几下,似乎不知如何开口。“您随我进来亲眼看看吧。”他说。
克里斯汀随他进屋去了,目光四下打量了一番。德尔林的房子不大,甚至算得上小而简陋,但是布置得十分精致,窗台上摆满了花卉绿植。一株铃兰朝窗外生长着,在细密的雨幕里被压弯了腰,白色的花瓣微微颤抖着。是一幢漂亮的小木屋,墙面全部用浅橙色的颜料涂抹装饰过,隐隐透出木纹来。壁炉中的火已经快要熄灭了,房间内暗暗的,拉上了窗帘。墙上的挂画低垂在阴影里沉默着。
德尔林一直沉默着,并未回头看她。他走到卧室门前,轻手轻脚地推开虚掩的门,似乎害怕打扰了房中人的安宁。
克里斯汀抬眼往里望去,见到床上静静地睡着一位女士。房间昏暗,只有床头点着一盏昏暗的烛灯,映照在沉眠之人的脸庞上。
想必那就是诺特·赫里瑟了,克里斯汀想道。
诺特的脸色如常,呼吸似乎很均匀,似乎只是安详地睡着了。
“她怎么了?”克里斯汀轻声问道。
“我不知道。”德尔林苦笑着回答,“她只是睡着……在雨季到来后不久的一天,她如常地睡下了,就再也没有睁开眼睛。我看不出她有任何异常,但是她只是睡着……无论我怎么尝试呼唤她,她都没再醒来。”
“您尝试过魔法了吗?一些温和无害的低阶魔法——给她一些刺激。”
“尝试过了,殿下,请您相信我,我尝试过一切我能够想到的方法了。”他回答,语速变快了些,“我查阅了所有我能查到的书籍……问遍了所有我能想到的智者。但是我不知道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所有的医生和巫师都对她的情况束手无策。”
是诅咒吗?克莉斯汀皱了下眉。
“她有和什么奇怪的人接触吗?这种情况……很像是一些诅咒法术。”
德尔林思考了一下,笃定地回答道:“没有。她一向独来独往,平日也不出门,只是呆在家里与书籍和花草为伴。在这个镇子上她几乎不认识任何人。”
说不定和雨季有关。克莉斯汀脑中的念头一闪而过,随后懊恼了起来。自己的知识实在是太少了,白塔的巫师们都着实太无知了……无知到完全无法与这些未知的现象抗衡。
她走到床边坐下,开始观察静静睡着的美人儿。她就像黑夜的公主,克莉斯汀还从未见过如此纯粹光亮的黑发,像一捧浓墨,深邃而沉重。
“诺特·赫里瑟,”克莉斯汀压低嗓音,用古精灵语吐出这位女子的名字,“诺特。”有些拗口,她一面想着,一面用手指轻触诺特的眉心。她感受到对方在指间带来的凉意。诺特,她很冷——不,她冷得像一具冰雕。
若不是克莉斯汀能感受到诺特心脏的搏动,她几乎以为面前是一具尸体。
“让我看见你。”克莉斯汀很慢很慢地说道,依旧是古精灵语。这是一句古老的咒语,它在离开她唇边时就包裹住了力量,像是空气中裹挟了风。德尔林紧张地看着。
“我试过凝视她的内心,但她……她拒绝了我,殿下。我的精神几乎收到创伤,好在我及时放弃。”他说,有些担心地看着。
“让我看看,没事的。”克莉斯汀安抚他。
古精灵语是代表“自然”的语言,当其存在时本身会被赋予实际的“意义”,这些意义将对现实产生效力,这就是精灵魔法的一部分,也一般被称为“咏唱”。这种魔法,它本身借助的是自然中存在的力量和语言本身的调动作用,其效果和施术者、被施术者都有很大的关系。使用这种力量,是精灵的特权,尤其是纯种精灵,他们的咏唱效力远远超过普通的精灵后裔们。
克莉斯汀非常了解咒语的力量,知道何时应该使用、如何使用它们。她也曾为数不清的人看过疑难杂症,在亚尔夫海姆,了解魔法是了解自然规律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巫师们被称作“智者”,他们从更深的地方理解生命,在普通的医者束手无策的诅咒面前,他们往往会有好办法。
“她将自己封闭起来了。”克莉斯汀很快收回她的咒语。她感受到有一层坚不可摧的壁障阻碍着她去深入诺特的心灵。
“这说明什么?她受到诅咒了吗?”德尔林紧张地看着她。
或许更糟。比诅咒更糟。克莉斯汀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德尔林,诅咒只能削弱一个人的力量,或是沉寂她的灵魂。而不是拒绝外界。德尔林,她也许会拒绝我,因为对于她而言,我只是一个陌生人。但她为什么会拒绝您?”克莉斯汀缓缓地说。
“这是什么意思?”
“打个比方,我来拜访您,但您没有回应我。也许您是昏迷了,失去了意识,并不知道我的来访;也许您根本不在家。但其实您在家,也听见了我来访的敲门声,可是您故意没有给我开门,将我拒之门外。”
德尔林露出了受伤的表情:“您的意思是,诺特将我拒之门外。”
克莉斯汀有些不忍,纠正道:“她将我们所有其他人拒之门外。我不知道您之前找来的医生和巫师们如何告诉您——但她显然是自己不愿醒来。您需要好好想想这是为什么。”
“之前的医生——他们都完全不明白诺特身上发生了什么。啊,等等!”德尔林恍然似的抬高了些声音,“有一位巫师……镇上最近来的一位陌生的年轻巫师,他和您似乎是一样的意思。他告诉我,好好想想诺特到底经历了什么。我当时心乱如麻,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这么偏远的小镇也会有新来的巫师?克莉斯汀惊讶了片刻,但并没有很放在心上。
显然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如果诺特的丈夫没有办法,那她也没有。她瞥了眼德尔林的侧脸,看见他脸上的茫然无措,突然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可以使得一位如他一般的花花公子放弃繁华的社交圈,选择与她定居在北部荒凉的小镇上。
“您平日与您的妻子关系如何?”克莉斯汀问道。
“我们相处和睦,从没有发生过争执,我也一直倾尽全部待她。只是……”德尔林犹豫了一下。
“只是什么?”
“我感觉她有隐瞒我的事情。”德尔林小声地说,“并不是我想怀疑她,只是她从未提过自己的事情,我对她的过去其实一点也不了解。殿下,您要明白,我根本不在乎这些,她愿意说也好,不愿说也罢,我非常爱她,我不在乎她的过去。如果她如今没有一睡不醒,我也不会想到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