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航》衣橱里的猫

1、远航

　　1

　　亲爱的航，这个时候你在干什么呢？

　　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你了呢……

　　还记得我们的相遇吗？明明不甚美好，可却怎么都无法忘掉呢！

　　你现在还穿一身纯黑吗？说实在的黑色真的不适合你。不过，那天你开着重型机车飞奔而来的表情真的很棒，或许我就是从那刻起迷恋上你的……

　　可惜你并非绅士，那飞起的水花破坏了我精心的打扮，破坏了我期待的约会。到现在我都怀疑你是否潜意识里不希望我去？

　　你那时一定觉得我很凶吧，一把冲出去，抓住你的衣角，即使被拖行了一段都不愿意放开。

　　其实那天，我在心里发誓要打败你呢！有点傻气呀……

　　不过，后来你送我到医院，陪了我一整宿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心里一定有一小片柔软的地方，虽然你黑着脸，一句话都没说。你一直等到我睡着才离开的吧，一个人站在门外……第二天桌子上的早饭也是你带来的吧，在我醒来之前……

　　那年我们多大呢？17，还是18呢？

　　真的已经很久没有接受过这样的关心了。当年我们年少轻狂，装作漠然一切，漠然父母的淡漠，生活的无奈；可是那时我们都还没有长出钢硬的心。

　　要是那段时光没有你的陪伴，我会长成什么样子呢？

　　真的奇怪，我已经想不起了。当年那个我错过的约会对象长什么样子呢？惟独那份等待的心情和航你的面孔益发地清晰……或许我一辈子都无法忘却吧……

　　其实，当年我们都只是在和自己恋爱吧……

　　2

　　今天新来的钢和航你长得有点像呢。

　　纯黑的正装，没有表情的脸，半长的发，上挑的眼角……

　　航，你现在是什么样子的呢？也是这般吗？

　　你的这种打扮和表情怕是还会得罪许多的人吧。你已经改掉那不好相处的性格了吗？

　　有点担心呀……

　　当年也是这样，其实你有没有后悔过。要是当年……我们都退让些，是否就没有了许多是非，你也不至于要离开……

　　偶尔会想起我们三个人一起的时光，对于你，那大概称不上美好吧，不过我是不会忘记的，一辈子。

　　3

　　一起去了钢的欢迎会，已经很久没喝这么醉了。

　　记得我们第二回见面的那个酒吧吗？

　　我到现在都相信那是我生命中的重要转折呢。

　　实话说，那是我最糟的一回经历。要不是静，或许我们就不会相遇了。

　　那时的你真的很可恨……

　　你知道吗？静为了那回的搭讪，准备了一整天，可是你却连眼角都没有动……

　　当时的我很丢脸吧，一把冲上前就抓着一个陌生男人的衣领。不过静说我很帅呢。

　　其实，你是怎么想的呢？没有骂人，也没有叫我放开。那回的对视真的让我非常地恐慌不安呀……

　　你都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我们的呢，居然开口邀请我们喝酒……

　　4

　　公司说让我来带钢的工作，聊起来才发现你们俩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像呢

　　钢是个非常健谈的人，不过人是会变的，现在的你变成怎么样了呢？

　　人都是会变的吧，你也已经成了钢一样的人吗？

　　还记得当年你喜欢一个人开着重型机车飞飙，那混合着稚嫩和寂寞的表情，都在想些什么呢？

　　我还是唯一一个坐过你后座的女生吗？你没有载过静吧，有段时间我相信那是她的位置，不过后来静说她没有坐过……

　　航，这是巧合吗？还是我可以理解为……

　　在你心中，我是不一样的吗？

　　不过，当时你的表情真的很不好。要不是，我那天错过了公车又没带伞，已经在湿透了。你也不让我上车的吧。

　　透过湿润的衣服传来的你的体温，到现在我都记得。可是转眼我们已经分开这么久了……

　　5

　　今天路过母校的时候，进去转了一圈，总感觉变了很多呀，是我错觉吧

　　航，你有没有曾经回来看过？这里充满了回忆呀。

　　我们总是再校门的那家小店解决午餐，点几个小菜，然后毫无形象……

　　你有时会逃课，躲在操场那棵大树上睡觉，有一回还因为睡太沉而掉下来了，在手上划了好大一条痕，搞得到处都是血，静还哭了很久……

　　毕业那天，静要在校内表演，你却没有来，你明明答应要来的，却在毕业前因为那件事提前一个月离开了……静一个人在后台哭了很久呀……

　　你现在还好吗？都是怎么走过来的呢？

　　6

　　钢开始熟悉工作了，虽然不是非常聪明的人，却意外地认真

　　当年我在你的眼中是怎么样的呢？也这么努力认真却总犯错吗？

　　明明喜欢你，却推开……

　　明明希望独占你，却说那样的话……

　　一直不喜欢为别人做事，却总是在拜托的时候拒绝不了……

　　现在也是这样的。不擅长拒绝。

　　钢让我感觉就像看见了当年的自己，总有一天，他会能够独当一面吧。

　　我呢？我有一天也能吗？无论面对什么问题都不怕……

　　7

　　看中了一套裙子，就是你最不喜欢的，松松的那种，因为很贵，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必须非常地省，真想让你看一下，你一定又回说我吧

　　一直喜欢这种裙子，可是你一直说我适合更中性，后来就没在你面前穿过了。

　　总是无法在你面前坚持自己呢！你没有在意过吧，我因为你的话而改变过的习惯……

　　抽和你同一牌子的烟，其实我最讨厌烟味了。可是它让我想起你……

　　8

　　今天，办公室的同事说起她的约会。

　　让我想起我们当年唯一的一个几乎不能称为约会的约会。永世难忘呀……

　　我满怀期待地穿上漂亮的裙子去，你却带来了一堆人，还说要去爬山……

　　要不是堂说我那一身不适合，而且带着你的兄弟消失。你是真准备让我穿着裙子和你的兄弟们一起去爬山的吧……

　　你其实是天低下一大笨蛋呢……

　　9

　　航，今天过得很不开心，接了一个很刁难的客户。

　　忍了又忍才没有发作，要是以前，我一定会翻了桌子就走。

　　记得你说过你最欣赏的便是我的性格，够烈。已经无法再保有了吧……

　　你还像以前一样仗义吗？其实我一直分不清你对于我的关心是不是也是一种义气……

　　我一直看着你，可是你却始终没有回头……哪怕当年静作为你的女朋友，你其实都没有好好看上几眼……你的眼只看一个方向，你在和自己恋爱呢。

　　你喜欢过我吧……我知道的，一开始的时候。只是我一直努力把静推向你，你才……

　　只是，航 你需要的一直不是爱情……你要的是一个可是和你并肩前行的女子，而当年的我……没有自信呀。

　　你说过总有一天，你会载着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到天涯海角。其实我没有相信过，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只有你自己呀……

　　明天放假，却没有出门的欲望……

　　感觉现在有点恐惧人群了。当年明明那么渴望走进社会的说。

　　10

　　第七次重看《两小无猜》好不容易放假两天，却都没有出门。

　　每次看都很感伤，却总是哭不出来……

　　总觉得太疯狂了些，让人心里不舒服。

　　当年的时光也是这样的感觉。太疯狂了，总觉得会像娃娃一样被狠狠毁坏。

　　那辆机车还在吗？你总是骑着它飞奔在公路上，拒绝载任何的人……

　　你飞扬的背影真的很帅，不过是什么让你如此寂寞？

　　11

　　钢约我去看电影，新上画的文艺片。虽然他说是别人临时给他的票。不过，同事说看见他去买票了.

　　航，你说怎么样？能感觉得到，钢是很不错的人。我应该试试看吗？

　　正好现在想要个人陪我……

　　你和静是怎样开始的呢？

　　那天去喝酒，你说听我的，是认真的吧。

　　可是我那句，那就和静交往吧，是玩笑呀。

　　说实在的，我一直觉得对不起静，我和你之间的事总是牵扯着她，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到头来却是伤得最深的……

　　12

　　电影意外地很不错。一路上钢也非常地绅士，应该感觉很好。

　　却意外地很累，比和你这样只顾自己的人更让人疲惫……

　　总感觉不能挫伤他的期望，明明就不是那么地美好，却要装作完美……

　　还记得以前每天中午我们都会一起到小摊上吃东西……总觉得那才是我，嬉笑怒骂。

　　现在每天站在镜子前都会困惑，那个衣冠整洁、妆容细致的女子的是我吗？

　　虽然当年静一直说女人必须整洁而美好，可至今我都相信，花几个小时化妆的女子已经老了。

　　你看，航。我已经在等待中老去了，却谁也没有来。真的让人寂寞呀。

　　或许就这样和钢一起也不错。

　　13

　　我们很喜欢的那种饮料最近不出了，找了很多的店子都没有找到。有点不开心。

　　感觉就像看见我们一样，有一天，突然不能一起创造回忆了……

　　一直知道那种怪怪的味道其实很多人不喜欢，当初是怎样迷上的呢？

　　是你先开始的吧，喝这么一种东西……

　　有点后悔上回出门的时候没有多买一点……

　　……

　　后悔当年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有更直率地笑、哭……

　　14

　　航，今天看见了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不过只是远远地看见。

　　有一瞬间我都要相信你回来了。带着你的重型机车，温柔地请我上座，然后一直开到天与海交接的地方……

　　不可能吧。你还会回来吗？这么多年了，走了就没有一点音信，你已经忘了吧。这个城市里发生过的一切。我们只是你生命中的小小墨点，那么小那么小……

　　你回来干什么呢？

　　那个你所渴望的人已经找到了吗？

　　15

　　航，对面那个空了很久的房子来了装修的队伍。有人要住进出了吧。

　　是怎么样的人呢？

　　其实，我很喜欢那个房子的呢？那边的窗户能看见日落的景色哦。只是一个人的话，不免太大了些。

　　会来什么人呢？一对夫妇，一家子，还是一个如我般寂寞的人儿？

　　钢还是偶尔会给我打电话，不太多，说些漫无边际的，总让人感觉轻松。这样的人会一心一意吧。

　　其实，我有幻想过，要是我要结婚的了，对面的房子还空着的话，我要搬到对面去。

　　终究只是个梦想呀……

　　16

　　最近有点失眠了，大抵是因为前几天那个很想你的身影吧。

　　总是梦见那段时间，梦见当年你和他打架的情景，你们愤怒得像兽用最原始的方法撕咬，头破血流；梦见老师们把你们拖向校长室，梦见我和静站在那扇实木门后不安地等待；梦见你那天连告别都没有的离开……

　　当年都是为了什么呢？我们如此地年少气盛，不顾及后果……

　　我其实不在乎，他没有说错，我是永远见不得光的，某人的私生女……仅是这样而已……

　　已经……习惯了……

　　为什么你和静要这样保护我？因为我而分离，真的，对不起……

　　17

　　办公室里的人今天要一起去喝酒吧。

　　他们没有叫我，所以我也就装作不知。航，你知道吗？一直都是这样子的，我们除了工作完全没有交集。

　　在他们眼中，我是怎么样的呢？冷漠而高傲，总是拒绝吗？可是他们明明没有开口问过，又怎么知道呢？

　　我知道我一直有一点点的冷漠，因为我不会和别人相处，总是这样的，每个人、每个人，他们以猜测为我下评语……

　　航，我是不是真的不好相处？当年我全心全意地拒绝你的关怀。其实你是可以理解的吧。只有静，一直以来只有静用心靠近我。她太重要了，你让我如何背叛？

　　18

　　航，你……

　　为什么要会来呢？我一直让自己相信那天那个很像的背影只是我的错觉。直到今天你一大早敲开我公寓的们。你说，你好，我是今天开始住在对门的方航。

　　航，你是有心的吧。你就这样站在那里，淡定而自信。

　　你说，我会来了，梗。

　　这么多年了，还以为我们的烂账已经无疾而终……

　　看我吃惊而不安很有趣吧。

　　我以为你不会再出现呢……

　　这回你又准备干什么，再一次毁坏我的生活吗？

　　19

　　你是怎么想的呢？居然跑到我公司来。

　　航，其实你是不是回来破坏我的生活的？是我错觉吧。

　　你怎么可能做这事呢？

　　可是，好事者好多哦。他们问你是谁，来干什么的。知道没什么值得骄傲的，我们不过普通朋友，可是又有一瞬间，我又觉得你是我的秘密。

　　美好又隐秘的……

　　20

　　公司里开始流言飞语，关于我和钢，还有你。

　　我不在乎，再难听的话又如何？当年他们不也说我们三个同时交往吗？

　　我一直不害怕。

　　一直无法理解他们是如何做到的。那些无限真实的话语，那些无数版本的故事……

　　不过，这些话中有一句是真的。

　　航，我答应和钢交往了。

　　或许有些突然，可是我已经厌倦了一个人一整夜一整夜呆在空荡荡的家里。

　　航，是你让我下定决心的。

　　我不知道你回来干什么，可是我已经习惯没有变化的生活了。你对于我是一种向往。自由而且快乐，可是没有任何保证的自由对于我太恐怖了。

　　我不敢……

　　钢或许并不浪漫，可是昨天他在电话那头突然说，梗，要不要跟我交往看看的时候。

　　我真的、真的很开心。

　　21

　　航，你是不是故意的？在钢面前说暧昧的话，你不喜欢他，还是你不喜欢我？

　　我一直把你视作重要的人，所以希望你第一个知道我和钢的事……

　　如果你的想法和我不一样……

　　航，在你心中我到底占有怎样的地位？

　　22

　　航，我要去公干了。一个星期。

　　回来的时候，约上静一起聊聊吧。

　　无论我们的情感现在如何，我都希望把当年的事理清。

　　给所有的事一个终结。

　　23

　　会议很顺利，上海还是一如以往的匆匆忙忙，光鲜的表面，疲惫的表情……

　　感觉在这样的城市多呆一秒，便会被榨干。

　　24

　　下飞机的时候，长长地舒了口气。

　　只有这里才是我停留的地方。

　　即使大多数人都急于从这里离开。可是，我只有一个想法，留下来，嫁人。

　　什么时候发生的呢？当年那个每天都站在天台，眺望远方，希冀远离的孩子在哪呢？

　　航，你是不是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才回来的？

　　25

　　今天打电话给静。

　　冷漠的语气。

　　当年的亲昵哪去了？

　　说起你的时候，静的口气明显地僵硬了。

　　是不是有些东西发生了，而我始终不知道?

　　26

　　航，在我出门的时间，你是不是和钢说了什么？

　　钢今天向我求婚了。

　　他不应该是如此着急的人。我知道的。到了我们的年龄都急不起来。我们内心明白自己所要的。我们不在乎花多少时间去找。我们越明白，越挑剔；越挑剔，越渴望。可是我们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都可以的。

　　有什么让钢不安了。

　　是你吧，航？

　　除了你，我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我承认我不应该这么冲动，可是我恨现在这种胶着的状态。航，我的耐心一向不多。

　　你都在打什么主意？把钢赶走对你有什么好处？再一次毁了我吗?

　　放弃钢，和你在一起？

　　航，是你天真了，还是我？这句话晚了。从我们一见面开始就晚了，我们从来没有过机会。不管以前、现在，还是未来。

　　我会像今天我告诉你的一样。嫁给钢，然后我们走向各自的未来，没有交集。

　　航，当年你父亲的话很对。我们活在两个世界，我们以两种方式在看这个世界。我们可以相爱，却无法一起生活……

　　27

　　钢今天把我们决定要结婚的事情告诉了公司的同事。

　　大家都非常地吃惊，说实在的，我到现在都不着怎么相信，我就这样答应了，简简单单。想过无数种走向婚姻的方式。除了这种。

　　闪电式结婚。

　　在某种情况下也是种浪漫吧？

　　航，到某一天，你会释怀的。

　　原谅我。

　　28

　　航，你是不是疯了？

　　我知道你反对我的做法。可是我又何尝喜欢你现在做的？

　　跑到别人的公司门口，干一架。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在我们的年龄做错事，是没有轻易原谅的理由的。

　　航……

　　你骨子里还是那个骑重机的大男生吗？可我从来不是那等待在高塔上公主。

　　10年了，你没有来。现在回来又有什么意义？

　　放弃吧……

　　29

　　航，今天和钢去试婚纱。

　　觉得白色不适合我，挑了艳红。

　　火一般的颜色，总觉得生活就像是火，总有一天回把我烧毁……

　　航，你是不是主派来的火把呢？

　　30

　　悄悄地把请柬放在你的信箱，你会来吗？

　　我真的希望你来，为了我。

　　很自私吗？

　　航，这才是我呀。

　　31

　　明天就是婚礼了。

　　航，你知道吗？我现在很紧张。不是因为婚礼，而是我就要以这种方式结束我和你之间的所有联系。

　　让我们之间正的成为没有可能。

　　走向人生的另一个阶段……

　　至尊敬的方航方先生：

　　感谢你愿意花时间来看我的信，我以私人的名义来写这信。对于梗所发生的事，我深感抱歉。

　　说实在的，我来医院的时间并不长，和梗到这里来是同一天。梗和别的病人不一样。她总是安静而且整洁的。所以至今我都无法理解她怎么会以如此的激烈来结束自己。

　　也许是因为梗是我第一个照顾的病人。所以我总是更多注意她一些。作为一个患有深度妄想症的患者，梗一直有记日记的习惯。当然，我并没有把这个告诉医生。

　　日记就如人的内心一样。我总感觉自身和梗有无比的相似。所以我不愿意让梗的日记像展品一样被传阅。直到前段时间的事情，我在医院收拾梗的东西时，偷偷地把日记扣下来。

　　很抱歉，我已经私自浏览过日记的内容。我一直以为你不过是梗虚拟的世界中的一个人物，所以前几天院长说是你把梗送来的，并且会来办理梗的后事时，我真的很惊讶。如果由此使我在我们前两天的初次见面上表现失态的话请你原谅。

　　毕竟你和我猜测的有所不同，经过反复的思量。我决定把日记交给你，我不知道日记中有多少是真的，你们中经历过什么，但我相信你是最有资格处理它的，希望你能以妥善的方式处理，相信这也是梗所希望的。

　　祝

　　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