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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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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怎样。
视线掠过静谧远山,傅湘前唇角微动,最终却并不给她答案。
而于黛窈来说,你是我的仆童,这句话风险太大,仿佛在揭人家旧日伤疤,她是不可能说的。
死对头想听什么?
正确答案又是什么?
不知道。
并且很可惜,安阳郡主从小到大就没乖过。
“凭什么让回答就回答,不肯放本郡主下来,莫非是抱上瘾了吗?再不放手,信不信我回头就去跟皇伯伯告状,说你这个登徒子轻薄人家?!”
何为“恩将仇报”、混淆是非、胡说八道、倒打一耙,安阳郡主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边说话还一边双腿乱蹬,就差全身上下都贴满“恼羞成怒”四个字。
傅湘前却只淡淡哦了一声,“你去告。”
“你以为我不敢吗?!”
“现在就返回去告?”
“你——!!!”
黛窈气死了。
这人如今长大了,敢跟她顶嘴了……虽然但是,好不适应啊。他凭什么可以语气平直漠淡,端得四平八稳,桎梏在她腰间的大手还越收越紧,隔着柔软狐裘,是仿佛要将她勒死的力度。
换作寻常,当然不至于无法忍受,偏偏这日午后她曾被沈延歌推倒案台,腰侧是有撞伤的。
“疼!”受不住时,黛窈用手推他,双脚也继续对着空气一阵乱蹬,偏偏花拳绣腿又力气太小,根本挣脱不了,气得用脑袋撞他肩头。
“放我下来听见没有?放我下来!本郡主要生气了!这是命令傅湘前,你要不要脸……你怎么敢?!”
跟在后头的辰欢白露:“……”
这是在……
吵架吗?
先前不久要抱抱是她们家郡主,现在说不要抱了的也是她们家郡主,傅大人的行止则更加令人迷惑,宁愿被骂登徒子也不肯放郡主下来走路,脸都快黑得赛锅底了,依然固执如厮,图什么呢。
场面显然已经超出两丫鬟的认知范畴。
但可能由于一晚上震惊的次数实在过多,辰欢多少有些麻木了,搞不清楚状况,也什么都看不懂就是了。
白露则隐隐觉出一丝难以言说的微妙意味。
仿佛抱着个炸毛的兔子,傅湘前步伐依旧沉而稳健,不再给出任何回应,径直朝附近一处长亭走去。
黛窈口中则还在呜呜哇哇:“本郡主算是看出来了,你这道貌岸然的死……狂徒!”
“存心逮着机会报复人家是不是,那么大力气干嘛,有种你勒死我好了,否则你会完蛋的,给本郡主记着!回头定要你好看……等等,到这亭子里干嘛?”
闹着要下来。
但甫一被轻轻放下,黛窈有一瞬风中凌乱的不得劲。
死对头太稳了,显得她张牙舞爪,仿佛一个独自“破防”的跳梁小丑。
“你……你做什么?干什么突然脱衣裳?”
放下她后,傅湘前依旧一言不发,却突然开始解自己身上的墨狐大氅。
解的时候,视线一直没离开过她。
黛窈硬着头皮与他对视,傅湘前又眸光微敛,稍稍与她错开。
道:“不是要去告状,让罪名成立。”
黛窈:???
想起自己先前嚷嚷的,信不信人家去皇伯伯那里告你个登徒子轻薄人家……
不。
不可能,他不敢。
理智在这般认为,但被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气势所摄,黛窈还是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后腰险险抵向亭中的石案边缘时,傅湘前高大的身影忽又笼罩过来。
一只手垫在她腰后。
“疼就别乱动。”
陡然见此一幕,仿佛恋人亲密相拥的姿势,辰欢和白露双双在长亭外止步,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惊疑不定。
按道理,那日霍允在告示栏下拽着黛窈的手腕不放,辰欢都有勇气冲过去大骂对方登徒子,眼下换成这位,两丫鬟却都有些不知所措。
一来当然是因自家郡主主动先招惹来着。
二来这一路上,断断续续听郡主和傅大人说话,辰欢听得莫名其妙,白露却隐隐觉出了两人有旧。
不确定,两丫鬟对视一眼,担心会有人经过此处,届时她家郡主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便都默契地离远了些,各自放哨去了。
长亭这边。
傅湘前收回手后,不知从哪摸出一枚墨玉哨子,转身对着先前松林的方向吹了三声,两长一短。
两长意味着方圆半里之内,金鳞卫极速清场,一长则表示有“闲杂人等”需要阻截。
黛窈不知这哨声代表着什么意思,神思有些飘忽不定,视线不自觉落在死对头的侧脸上,看了一眼又一眼。
目光从他额头,到深挺的眉宇,寸寸下移,游过鼻梁、唇、下颌、喉结,又往上逡巡。
心下有种说不出的陌生感,以及一种“他长大了,翅膀硬了,变得似乎不大好惹的样子”等一系列奇奇怪怪又难以形容的纷杂念头。
正微微出神,傅湘前转过头来,一双狭长凤目准确攫住她饱含探究和打量的目光。
黛窈睫羽一颤,忙不迭移开视线。
辰欢和白露呢?她正欲探头张望,傅湘前将手中叠好的大氅往亭中美人靠上一放,下达命令似地对她说了三个字:“坐上去。”
黛窈:?
年纪轻轻身处高位,又常年手染鲜血,傅湘前若不刻意收敛,周身气势是很摄人的。
从先前“你快乐吗”开始,到会错意后的恼羞成怒,再到嘴硬却偏偏掉了眼泪,曾经无数次想哭却流不出泪水,如今竟在这人面前“破防”而不自解,接着嚷嚷着要下来被拒,口出狂言却拳拳打在棉花上,还被“罪名成立”反将了一军。
黛窈一时间心绪不可谓不五味陈杂。
此刻其实都还没怎么缓过神来,甫听这样一个要求,只觉莫名其妙。
傅湘前却仿佛料到她不会乖乖听话,淡声补了一句:“坐上去,继续受审。”
“……”
某些特定时候,皇权特使口中的话,可代表帝王,黛窈也知他此番奉命送她,约等于是奉命审她。
无法,只得一屁股坐上去,索性看看他能审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只是才刚坐下,黛窈微怔。
长亭有些年头了,亭柱上的朱漆有个别地方斑驳脱落,四周没什么遮挡,顶上仅一盏老旧的风灯在寒风中吱呀作响,泼下一地缭乱碎光。
傅湘前忽然曲膝,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凤眸低垂,半张脸沉在深不可测的暗影之中,有那么一瞬恍惚,黛窈仿佛看到幼时那个仆童,也是这般在她面前屈身蹲下。
有时是为了给她穿鞋袜。
有时是为帮她捡东西。
有时是被她罚跪。
记忆太久远,像是上辈子的事,最近在脑海中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
直到脚踝被一只大手握在掌中,置于膝上,亲眼看着他褪去自己的小鹿皮靴,似还准备解开她的罗袜……
黛窈不淡定了。
“你做什么?”
“检查伤口。”傅湘前语气无波,手上动作分毫未停。
月光和灯影下,少女玉足纤美莹白,肌肤光洁细腻,足尖樱粉,圆润玲珑又可爱。只是脚踝处的一小片肌肤,肉眼可见的红肿未消。
傅湘前目光停在上面。
换作幼时,早不知哭成什么样子了,怕疼娇气,偏又调皮捣蛋。如今倒是能忍。
“不是说要继续审问,傅大人的审问也包括这种事吗?”
“皇命难违。郡主身娇命贵,在下奉命护送,自不想落下任何差池。”顿了顿,“仅此而已。”
正经了,但无比冷刻的语气。
好一个仅此而已。
黛窈哦了一声,端得也很淡定,只是原本搁在他膝上不自觉轻轻伸展的脚丫子突然就不动了。